兩道淺灰色的身影繞過屏風沖進偵探所, 比他們的身影還要早的是兩道白色的光芒,而光芒的指向則是云藤,雖然臨陣經驗較少, 卻也擁有著上千年的道行, 云藤本欲閃身, 卻又想到身后是奚米露, 不由得遲疑起來, 就在這一思一慮之間,那兩道白光已沖到了她面前。
白光所蘊含的強大力量并不是她一只小小的九尾狐貍所能化解的,而這個時刻, 已經沒有人能夠救她,云藤在一聲凄厲的慘叫中閉上了眼睛, 等待著與千年前無異的痛楚。
只是……那番痛意并沒有如她預想般降臨, 籠罩著全身的壓力神奇般地消失了。
耳邊響起了傅延羅獨有的慵懶嗓音:“嘖嘖……這小姬家的孩子真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
云藤睜開雙眸, 三個男人的背影闖進了自己的眼瞳深處,中間那一個尤為堅定, 云藤心中一熱,手背上覆上了一陣暖意,她回過頭,是奚米露如往常般淡定的眼神,還有江精衛手上一團跳躍的白光, 空氣里是淡淡的雪后寒梅的香氣, 以及棱骨分明的指節間夾著兩張黃色咒符的傅延羅, 他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慵懶, 卻添上了幾分平日里沒有的凜冽。
“啊啊……小藤小藤, 你沒事吧沒事吧。”被小蝙蝠的凍感死光逼到角落的大倉鼠如同一道閃電般地躥了出來,撲到了云藤的懷里, 揚起腦袋,橢圓形的眼睛里閃爍著恐懼的光芒,在確認了云藤沒有少一根頭發絲后,轉身跳上了中間那男子的肩膀,以吃奶的勁兒吼道,“姑奶奶不把你們這兩只小雞撓得滿臉男人味姑奶奶就不叫璃魅!”那嗓門,那氣勢,大有力拔山河的干勁,只是與它的身板有點不相符合。
“喵了個咪的,你今天叫紅燒獅子頭。”趴在憨豆身上歇息的小黑貓搖了搖腦袋,六根胡須隨之一晃一晃。
被戳中要害的大倉鼠如同泄了氣的氣球,頓時蔫吧下來,腦袋一耷拉,縱身一跳,縮到角落里畫圈圈去了,至于在詛咒誰,恐怕只有它自己知道。
顯然來人意識到傅延羅的身份,一道聲音從三個男人對面傳來:“閻羅大人,打擾了。”
聲音不陌生,尤其是對于云藤這種對聲音特別敏感的狐貍來說,即使沒有見到人的模樣,她也能分辨出來人。這人在十幾年前經常出現在青丘山的范圍之內,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捉九尾狐貍。
狐貍的尾巴就跟游戲里的級數一樣,數字越大代表能力越強,九條尾巴的狐貍那就是狐族的神,應了九重劫難,修成人身。
青丘山的九尾狐貍有且只有兩只,一個是蘇妲己,一個則是自己。妲己姐姐生性狡猾,人類捉妖師又豈是她的對手,而自己久居青丘山,以“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住男人的胃”為目標苦練廚藝,無法突破青丘山結界的這人只能站在山腳下拿著擴音器日日高呼,就如同那些年的學生高喊“打到某某帝國主義”般。有些時候妲己玩心大起,下山捉弄一番,有些時候則是讓他干站在那里充當青丘山重妖晨起、早課、午睡、晚餐、宵夜的定時鬧鈴。
“嗯?”傅延羅的聲音喚回了云藤漸漸飛走的思緒,她抬起頭,只見一向是只要有坐的地兒絕不會站著的傅延羅居然站起身來,嘴角邊慵懶的笑意不改,“只是打擾么?”
擋在云藤面前的三個男人分兩撥散開,露出了闖進偵探所的不速之客,兩個穿著灰色大衣的男子,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正是高痩帥與矮胖丑的奇妙組合。
當看到這一對組合時,云藤與江精衛做了同一個動作,那就是把奚米露的眼睛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道:“懷孕的女人要看美麗的東西才能生出漂亮的寶寶。”
雖然沒有點名,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說誰,離得兩男子近的蕭也只見那人嘴角狠狠地一抽,不由得將手伸進褲兜里,捏住一張咒符,仿若是那人一發難,他便會將咒符甩出去。
“閻羅大人,我們是來……。”高瘦帥面無表情地說道。
“呵呵……”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傅延羅一聲輕笑打斷了,傅延羅將手中的兩張咒符丟在地上,抬腳,一踩,符咒如同干柴碰到了烈火,在濕潤的空氣中燃燒起來,橘紅色的火光被傅延羅踩在腳底,漸漸地淡了,滅了,而傅延羅的腳下剩下一灘灰燼,他抬起頭看著站在對面的兩人,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來做什么的,但是我不許。”
“難道閻羅大人想要包庇那妖狐么?”顯然,矮胖丑的脾氣比較火爆,而且正義感足得已經溢出了水缸,“姬蕭也。”他的矛頭轉向了站在云藤身側的蕭也,“身為捉妖師,你還記得你的責任嗎?”
“四哥,我沒忘。”蕭也向右邁了一步,再度將云藤擋在身后,“但濫殺無辜也不是捉妖師的責任。”
“放屁。”蕭也口中的四哥,也就是矮胖丑,全名姬言的男子怒吼一聲,“你哪只眼睛看到那只妖狐是無辜了。”
“兩只眼睛。”蕭也淡淡地說道,“四哥,在孕婦面前不要說粗話臟話,會影響胎教的。”
“你……”姬言氣結,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小弟,三哥回去跟我們提起過云姑娘,說她身上沒有血腥味,但有些事情我們始終是要了解清楚。”高瘦帥,也就是姬佐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
“什么事情?”被偵探所眾人維護的當事人云藤終于開口說話了。
“昨日凌晨,位于西郊的動物園發現……”
“喂,女人,我們回家。”這次打斷姬佐發言的是小蝙蝠,他轉頭看向坐在云藤旁邊的奚米露。
奚米露點了點頭,依言站起身,從蕭也手中接過醫院的報告,塞進隨身帶的小包里,朝小蝙蝠走去,包被小蝙蝠接了過去,十指相扣,兩只手牽在了一起,剛邁出兩步,奚米露停了下來,轉身看著云藤,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淡淡地說道:“小藤,我媽問你什么時候去她家,她想跟你研討一下孕婦食譜。”
云藤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奚米露話中的意思,嘴角微微揚起,黑金色的雙眸流露出最為真誠的笑意:“等得了閑,一定上門討教。”當人在經受信任危機的時候,最希望的就是身邊的人能夠相信自己,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眼神。而在這場還沒有開始了解真相的事情前,奚米露的選擇讓云藤著實地感動了一番。
“你這人類真是愚不可及!”姬言眉頭微蹙,顯然是不滿意奚米露的表現。
“本爵爺的女人容不得你說三道四。”小蝙蝠的公爵霸氣開始側漏,血紅色的雙眸惡狠狠地瞪了姬言一眼,拉著奚米露鼻孔朝天地離開了偵探所。
被小蝙蝠一瞪的姬言愣是說不出話來。
事情的真相展現在眾人面前。
位于西郊的S市動物園發生了一件命案,動物園的一位工作人員被發現死在了猴山腳下,他的心臟部位空空如也。當警方接到了報案,趕到現場,經法醫鑒定,計算了溫度、濕度,水分子含量及各種七七八八的數據,死者的死亡時間確定為凌晨兩點到三點。
調取了猴山附近的監控錄像,并沒有發現兇手任何的蛛絲馬跡,而現場也沒有檢測出兇手指紋,唾沫、皮屑等一切屬于非死者的DNA,哦,有發現,那就是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幾根毛,白色的毛。
據了解,死者生前負責北極館的動物的日常照顧工作,其直屬上司與同事紛紛表示該同志工作認真負責,遵循規定辦事。規定九點鐘上班絕對不會八點五十九分到場,規定讓北極熊吃牛肉絕對不會讓北極狐把牛肉叼走。
如此一個遵守規定的人怎么會在凌晨兩點到三點的時間跑到猴山來呢。就算他是天文愛好者,也不至于過了流星雨的最佳觀測時期還跑來許愿喝西北風吧。
這一點,讓警方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個時候,被姬家當家人委以巡視任務的姬言和姬佐恰巧來到了附近,嗅覺靈敏度堪比警犬的他們聞到了動物園附近不尋常的氣息,而又聯想到姬德回本家后所說的那些話,正義感十足的他們發揮了姬家以捉妖為己任的優良傳統,在半知半解半猜半疑的情況下,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到了偵探所。
于是,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雖然傅延羅一向懶得人神共憤,但責任不會推卸,當他發覺姬家的兩小子對云藤構不成什么人身危險后,便窩在沙發里捧著他的平板電腦繼續瀏覽網頁,只是時不時揚起的嘴角以及臉上在小黑貓看來堪稱猥瑣的笑容,讓人不由得對他所瀏覽的網頁內容感到不屑。
“我擦咧,你們兩個確定那白毛是狐貍毛了嗎?”霍豆首先開始發難。
姬言與姬佐對視一眼,或俊美或不俊美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泛上了一陣潮紅,在眼神的對決后,處于下風的姬言發表看法:“我們潛入公安局的法醫室,檢驗過,那白毛確實是狐貍毛。”
“那確定是九尾狐貍的毛嗎?”這次發問的是江精衛。
“這……沒有確定。”姬言抬手抓了抓頭發。
“喵了個咪的,不確定你們到這來做什么!”小黑貓抬起爪子抹了一把臉,問道。
“就是想借妖……她的毛比對一下。”姬言的視線轉向了別處。
“放屁。有借東西一進來就喊打喊殺的嗎!!”站在云藤腿上的大倉鼠怒視著坐在對面的兩人,如果目光能殺人,它早就把視線當做伽馬射線把眼前這兩人切割了。
“……”姬家兩兄弟沉默了。
“唉……”蕭也長嘆一口氣,抬手扶額,“納命來是四哥的口頭禪,他見到妖就會說這句話,然后丟咒符,這已成為了他的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