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毛發會給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雖然是狐貍, 雖然自家姐姐不喜歡世俗禮儀的束縛,但對于一句話是非常認可,那就是“身體發膚, 受之父母, 不敢毀傷”。自她有意識的時候開始, 妲己姐姐就耳提面命:頭可斷, 血可流, 毛不能給。
當云藤搖頭拒絕后,脾氣不算太好的姬言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從兜里摸出大大小小、顏色各異、但形狀類似的咒符, 夾在手指間,高聲喝道:“老五, 妖狐這是做賊心虛, 既然她不愿提供毛比對, 那殺人取心的狐貍定是她無疑。哼,她那姐姐不也干過這事嗎!”
姬言的話音剛落, 偵探所的空氣頓時凝結了,云藤臉上的笑容不在,黑金色的雙眸死死地盯著站起來的姬言,沒有說話,而坐在云藤身旁的蕭也同時摸出咒符, 俊臉微沉:“四哥!”
“怎么?我說的不對?”姬言冷哼一聲, “老幺, 你別被這千年狐妖給迷惑了心智。”
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電腦上的傅延羅抬起頭, 嘴角揚起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弧度:“小雞眼, 這藥可以亂吃,但是話不能亂說哦。”雖是笑意吟吟, 但笑并未及眼底。
“我……”被傅延羅突然釋放的壓力制得無法動彈的姬言說不出話來。
“四哥,沒有確切的證據前,云姑娘只是嫌疑人。”姬佐伸手將姬言拽住,硬是拉著他坐下,滿含歉意地朝云藤微微頷首,“云姑娘,我四哥只是心直口快,無意冒犯,若有不當之處,我代其向姑娘道歉,還請姑娘與閻王大人寬恕。”
壓力消失,姬言恢復了正常,在姬佐和蕭也兩雙眼睛的瞪視下,朝云藤說了一句抱歉。
云藤粲然一笑,黑金色的眼眸瞇成了一條線:“沒關系哦,親。露露親說了,如果有一天被狗咬了,那就大度地放過它,咱總不能反咬狗一口吧親,那不就自己也變成狗了么。你說是么,姬言親?”
“你……”姬言氣結,他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唯有干瞪眼,最后將手中的咒符塞回了兜里。
一時間,偵探所陷入了短暫的平靜。
云藤低頭看著蹲坐在自己的腿上沖著對面兩人釋放凍感死光的大倉鼠,抬起手輕輕地碰了碰它的耳朵,大倉鼠甩了甩腦袋,目光依舊堅定不移地停留在姬家的另外兩兄弟身上。云藤抿嘴一笑,呼吸里盡是淡淡的皂角香,她知道,他在自己身旁,一直都在,因為他在,所以她心安。
“我擦咧,諾諾說今天早上在離動物園不遠的文化公園也發現了一具沒了心的尸體。”耳畔響起霍豆的聲音。
云藤抬起頭,不知什么時候,霍豆和江精衛兩人湊到了電腦前,她半瞇起黑金色的雙眸,等待著后面的話。
“而且死亡時間是今天凌晨兩點到三點。”江精衛盯著屏幕看了半天,確定自己的視力不存在任何問題后,雙手相擊,俏麗的臉蛋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就是說小藤不可能是嫌疑人,更不可能是兇手,因為昨晚我們十一點多聊完天就各自回房睡覺了。”
“哼,誰知道那妖狐會不會在你們睡著后去殺人取心啊。”在大倉鼠的凍感死光下,姬言依舊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的話音剛落下,便遭受到無數個白眼,其中兩個來自于他的兩個弟弟。
性格溫和的蕭也繼續承擔著解釋的作用,他再度抬手扶額:“四哥,別墅設有結界,再說,誰敢在閻羅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
姬言一愣,隨即感受到一股來自地獄的低氣壓,沒錯,是地獄。此時他才真正地意識到傅延羅的身份,作為十殿鬼王之一,閻羅王有著掌控生死的權利,有句話不是說“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么。思及此,姬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抬起頭,沖著似笑非笑的傅延羅一咧嘴,這一咧不打緊,由于面部脂肪含量過于飽和,臉頰處的兩坨肉在地心引力與皮膚拉力之間坐著艱苦的抉擇,雙下巴好不容易咧成了單下巴,只是下巴處的肉稍微厚了點。
傅延羅斜著桃花眼看了笑得只見肉不見五官的姬言一眼,隨后放下手中的平板電腦,抓起散落在一旁的外套,起身:“小云藤,小野雞,我們去現場看看。”
此話一出,偵探所的活物除了姬言與姬佐外都呆住了,包括那只不會說話的哈士奇,若是奚米露在此,她定會淡定地拿出手機撥打精神病院的號碼。
傅延羅的懶是人盡皆知的,這懶字,并不單單指他的身體,還指他的內心、思想,縱觀天上地下還有地府,唯一能制住他的只有他身邊那位偶爾來人間露個臉送個文的判官龍牙。能讓他主動地去做某件事情,那天的太陽估計是打西邊升起,東邊落下的。
云藤清楚地記得今天太陽的升起方位是東邊,所以……云藤不由得向站起身的傅延羅投去懷疑的一瞥。
此時,她發現,懷疑這位大人轉性的不只她一個。
“傅……延羅,你沒發燒吧?”這是來自霍豆的關懷。
“老大,有病,得治!”這是江精衛的問候。
“小藤小藤,世界末日來啦!瑪雅人預言實現啦!”最近精神有些處于緊繃狀態的大倉鼠一驚一乍。
“閻羅大人,這次不收錢?”曾經目睹安諾與傅延羅的交易后,蕭也有些懷疑傅延羅如此這般主動的目的。
“哎呀,小野雞你不說,我都忘了。”傅延羅微微瞇起桃花眼,“小精衛,給小花花打個電話,說我們協助他解決這件事,報酬從優,而談判地點就選在文化公園。”
“……”
許多年后,眾人談起此事,有人問傅延羅當時為何會主動地提出調查,他微微瞇起桃花眼,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難以辨明的笑容:“小云藤是我偵探所的人,豈能隨便由旁人欺了去。”
當每個人都在為傅延羅的護短感動時,只見這貨揚起嘴角,笑意更深:“再說了,如果小云藤被小姬家的孩子抓走了,我上哪兒找像這般既貼心又有本事的免費廚娘啊。”
話音剛落,眾人心中的那股感動消失得一干二凈。
當從傅延羅口中聽到這句話后,偵探所的眾人終于確定了頭頂上那顆太陽真的沒有違反自然規律。
霍豆和江精衛被留下來看家,其他人驅車來到案發地,當然,掌握一車人性命的是傅延羅。當眾人趕到現場,黃色的警戒線已經撤掉,此時的文化公園沒有了往日的熱鬧,人類都是惜命的動物,知道危險還義無反顧前往的除了某些為人民服務的特殊人群外剩下就是二百五。
顯然,傅延羅不屬于前者,但似乎也談不上后者,若硬要與這兩類人發生點什么關系,那就是為錢服務的二百五。
一輛閃爍著藍紅相間警示燈的警車停在了不遠處,一男子站在車旁,正是華博。
“你們來啦。”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眾人回頭,正是一身便裝的安諾,“咦,傅延羅,你們偵探所啥時候又招新人了?還別說,這小胖子長得挺別出心裁的。”
唯一一個符合“胖”字的姬言的那張臉瞬間呈彩虹狀。安諾顯然沒有察覺出自己的話嚴重地打擊了他人的自尊心,打了聲招呼后,便朝華博走去。
云藤抿嘴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四周,她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氣味并不濃厚,如果不仔細,或許會錯過這股味道,肩膀陡然一輕,原本蹲在肩上的大倉鼠如同一支離弦的箭般躥了出去,灰色的身影落在地上,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它身上,淺灰色的水泥地映上了一團黑黑的影子。
“吱吱吱……”大倉鼠似乎嗅到了什么,有些急躁地朝著云藤叫道。
大倉鼠的聲音打斷了傅延羅與華博的交談,一干人等都被吸引到云藤身邊,安諾一臉好奇地看了看搶天呼地叫得慘絕人寰就差沒開口說人話的大倉鼠,又看了看臉色平靜,嘴角微揚的云藤,問道:“那個云藤啊,這今天不知道叫什么的大倉鼠在叫什么呀?”
安諾的話就像繞口令,但云藤聽明白了,她笑瞇瞇地朝大倉鼠點了點頭,伸出雙手,大倉鼠“嗖”地一下跳進了她的手心,云藤摸了摸大倉鼠的腦袋,說道:“諾諾親,今天倉鼠叫紅燒獅子頭,至于它剛才在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哦親。”
安諾將信將疑地看了云藤一眼,癟了癟嘴,沒有再說什么。
云藤抿嘴一笑,說道:“老大,我們去動物園看看吧。”
與華博談妥一切的傅延羅心情大好,轉頭看著面無表情的華博,嫵媚的桃花眼微微一彎:“小花花,你怎么看?”
“廢話。”與傅延羅的好心情相比,可以說得上惡劣的華博瞥了某得意洋洋的人一眼,丟下兩個字,招呼自己老婆上了警車,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傅延羅吹了一聲口哨,也拉開車門,姬家兩兄弟上了車,留在車外的云藤和蕭也相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類似的神色,他們一個的手心里泛著淡淡的白光,一個從兜里摸出咒符,又互相看了一眼,白光從手心里釋放,而咒符也飄向了空中,光華漸漸地與陽光融為了一體,只是空氣里混雜了幽幽的蘭花香。
“小云藤,小野雞,還不上車么?”不遠處傳來傅延羅懶懶的聲音。
“走吧,蕭也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