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煙雨迷離,沒有三月的微微寒意,也還未喚醒五月的燥熱,桃花謝了春紅,掛上忙樹青蔥可愛的果子……便是在這般宜人的日子,鳳九歌率大軍凱旋而歸!
皇城的大街小巷擠滿了歡快前來迎接的百姓,早在鳳九歌班師回朝的消息傳出之時,便有許許多多的人不遠萬里涌進皇城,只爲了看這前無古人的奇女子一眼!
聞說鳳家大小姐,不通醫武,不尊禮法,行爲放浪,陰險惡毒……是以,便被家主鳳正雄逐出了家門,卻不知爲何,卻又得到了凰閣閣主墨非離的青睞,不僅護她周全,更對她心生愛慕,許了姻緣!
可如今看來,能在短短的數月,便將強國青羅覆滅,鳳九歌又哪裡是廢物?她分明是曠世難得的好寶貝,可鳳家竟將珍珠作魚目,拒之門外?倒是那墨閣主果真慧眼,怕也只有如此女子,才能入得他的眼吧。
城門口,萬俟啓天親率滿朝文武迎接,未免再多惹皇室猜忌,鳳九歌先讓軍隊駐紮在二十里外,只帶著十餘人騎馬回皇城,遠遠的瞧見那頗爲誇張的歡迎陣勢,鳳九歌微微歪了下嘴巴,索性放慢了速度,讓馬兒悠哉悠哉的往前走。
她偏過頭,對萬俟明玉道:“子華,你說那萬俟啓天這般行爲,卻有幾分真心?你我二人,具是他猜忌甚深之人,此番回來,可算功高震主,況青羅玉簫納降時,又演了那麼一場,墨非離還逼著他將軒國的政權給了禹皇叔與瑾軒,他這會兒還能笑著來迎我們?”
萬俟明玉道:“是,他狡詐圓滑,定是已千方百計的想要將我們除去了,然他作爲一國之君,這表面的功夫無論如何也是要做好的,歌兒,那城門之後,於我們而言,可已然是刀山火海,一旦走進去,便得時時刻刻的小心謹慎,你可做好了準備?”
鳳九歌笑了一聲,狂妄的道:“火來水滅,水來土掩,當初他們動不了我,而今還想動我?哼!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滅一雙!”
走得更近了些,鳳九歌便很容易看清楚前來迎接的衆人,可掃了好幾遍,便是連只見過一面的萬俟蒼烈都冷了一張臉站在那裡,卻唯獨少了太子萬俟歸涯。
心中疑惑,她便又問:“那萬俟歸涯爲何沒來?又病了?”
“是病了,不過這一回,是氣病的!”楊青雲諷笑道:“太子前幾月無事到處閒逛,也不知怎的,就與鳳府的鳳水媚勾搭上了,還非她不娶,皇上無奈下旨賜婚,可誰知三拜天地之後,炎王府的侍衛卻說那鳳水媚已孕,且肚裡的孩子是他的,賓客滿座,皆大爲震驚,宣了醫師來驗,竟是真的!太子被生生戴了一頂大綠帽,淪爲笑柄,一蹶不振,哪裡還敢出來晃悠?”
萬俟蒼炎做的?
鳳九歌遂擡了眼睛去看,萬俟蒼炎就站在萬俟啓天的身後,亦用那瞇瞇笑的眼睛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她在心底冷哼了一聲,這事兒她多少知曉些,萬俟蒼炎可還專門來給她送過“禮”,自然不過是爲了他的利益,她還以爲他能有多高明的算計呢,卻也不過玩的這種惡俗的小把戲。
及至鳳九歌等人走上紅地毯,翻身下馬,暫以軍禮拜見了萬俟啓天,萬俟啓天便讓內飾管高聲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郡主昭平,文韜武略,外平戰亂,免邊疆百姓流離之苦,內寬民心,安朝堂之穩固,仁義有加,忠誠恭謹……寡人之心,甚爲欣慰,特加封爲靖國郡主,食邑萬戶,永受天寵。”
鳳九歌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接過那道旨意謝恩。
萬俟啓天道:“九歌啊,瞧瞧你,這出去不過數月,竟是清瘦成這般模樣了,寡人已命人去準備晚間盛宴了,你且先回去梳洗一番,再進宮來與寡人好生聊聊,我朝烈有你,真是幸事!”
晚間盛宴?只怕是鴻門宴吧?!
鳳九歌這般一想,只不卑不亢的道:“謝皇上!恭送皇上!”
萬俟啓天又堆滿了虛假的笑,而後坐上了金龍車駕,浩浩蕩蕩的回宮去了。
萬俟啓天一走,那些個想要巴結鳳九歌的朝臣便都紛紛聚攏了過來,鳳正雄更是迫不及待的上前:“九歌,你快更爲父回去,瞧瞧你祖母的身子,你祖母昨晚上咳了大半宿,怕是不能再拖了?!?
“是嗎?”鳳九歌只將手裡的聖旨給了身旁的鳳蘭拿走,語氣淡漠,臉上掛著絲絲意味不明的笑:“可我卻不記得我竟還有父親、祖母這種東西了!”
她說“東西”,自然惹得一些人的笑聲。
萬俟蒼炎揚高了聲音道:“是啊,鳳右相,當初你可是在朝堂上明言宣告,你鳳氏一族與鳳九歌斷了牽連,再無絲毫關係,怎的今日卻又跑來認女兒?莫不是你年紀大了,腦子亦不好使了,竟不記得自己做過的這件事兒了?”
“炎王說的沒錯!”一官員接了話道:“若是右丞相大人忘卻了,我等這些耳朵倒是聽得真真的,您當時還寫過一紙休書,休了您已然故亡的原配夫人慕容如蓮呢!”
另一官員的語氣像是勸說:“右丞相大人,您可別惱啊,倒不是我等刻意要記死了您這麼一點子事兒,實在是您表現的太過於痛心疾首,且您說說,休死人這事兒,那也是我等活了這大半輩子頭一回見聞的奇事??!”可這話聽起來哪裡又能讓人舒服了。
鳳正雄便有再好的心態,臉上卻也掛不住了,隻眼瞪著鳳九歌:“你當真不與本相回去?寧肯流落在外?”
鳳九歌道:“我已非鳳家人,回這個字自然便不能用在我的身上了,可要說我會流落在外,這似乎也不妥當呢,莫說我已有自己的府邸,便是沒有,想必各位王爺、大人也不會吝嗇給我安排個住處吧?”
“自然不會!若是郡主肯光臨寒舍,那是寒舍的榮幸!”萬俟蒼炎搶先如是道。
“臣家中但凡有一草一木是郡主看得上眼睛的,郡主說話!”
“是是是,郡主如有需要,臣亦馬首是瞻……”
“聽見了嗎?右丞相大人!”鳳九歌勾了勾嘴角,笑得陽光燦爛,卻氣的鳳正雄一張老臉徹底扭曲。
便在鳳正雄瀕臨爆發之際,鳳九歌卻又轉口道:“不過,右丞相大人的書信我倒是收到了,讓我去救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右丞相大人果真能如自己所說的那般,許了我三個條件!”
她便是要這老狐貍當衆應了她的條件,也免得他日後反悔!
鳳正雄沒想到鳳九歌會當衆提到這事兒,寫那封書信時他本就多費了心眼——是讓管家代筆的,只是最後加了自己的印章,便是想著等鳳九歌救治好了鳳芷雲,若是她提出的條件過於苛刻,他便反口不認!
可她竟如此的狡猾!
沉默了一會兒,鳳正雄才咬了牙道:“好,什麼條件,你且說來聽聽!”鳳芷雲不能不救,她的手裡捏著他大半輩子累積的財富呢!
鳳正雄壓根兒就不知曉,便是連朝烈皇室都快走到末路了,卻還惦記著自己那小小金庫,以爲能憑著那些個錢財,再貪圖些更好的東西……
瞧著他那副難受的表情,像是她馬上要從他身上割肉一般,鳳九歌的心情別提有多美好了,她故作沉思一番,才輕啓紅脣:“當初舅舅雖是詐降,然朝烈朝堂百姓盡不知悉,是以慕容一族被認定爲叛賊家眷,被悉數入獄,九歌亦去那天牢走了一遭。鳳家家大業大,右丞相爲保護鳳家免於被九歌牽連,快刀一斬,與九歌斷了血親,也算情有可原。
然九歌不過一柔弱女子,飛來橫禍,已是冤枉,不僅未得親緣半點幫扶護佑,反被拋棄,孤立無援……而後心灰意涼,亦是在所難免!右丞相大人就該事過無悔……是以,我這第一個條件便是——我不希望右丞相大人再將我視之爲鳳家人,昔日右丞相已宣告與我鳳九歌斬斷血親,我今日便亦宣告與鳳家斬斷血親,自此以後,我仍然姓鳳,然我之鳳與右丞相之鳳各自爲家,富貴或是貧賤,榮辱自擔!右丞相,可聽仔細了?”
她曾想過,要讓鳳家求著她回去,可時至今日,便是鳳家果真來求,她亦不屑於回到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去了!她便是要與鳳家斷的乾乾淨淨,昔日不肯予她一分,今日或往後便別想從她這裡得到一毫!
鳳正雄瞪圓了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似是在這一刻才徹底明白,鳳九歌,當真是沒想過要再靠著鳳家的,但她掩埋在塵埃裡的時候,他未曾發覺她的價值,將她丟棄一旁,任人欺辱,而如今她大放異彩,名動天下,竟也要將鳳家視作糞土了!
“你……”咬了牙齒,鳳正雄仍有些不甘心:“棄祖忘宗,斷了根源,你便果真暢快?便不怕天下人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