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他。什麼葉景明許一梵,這蘇家的未來與我有什麼關(guān)係?我只要和蘇三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就行了麼。
蘇三緊盯著我的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從他的眼神裡透出了一份焦灼。
電光火石間,我驟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們兩個人,我誰也不會幫!”我厲聲說道,窗外的風(fēng)聲在此刻驟然變響,“你休想從我這裡套出任何東西!”
我不會告訴他關(guān)於葉景明的一切。不能,不能。我還有最後的一份私心。哪怕在最懷疑的時候,我的心依舊是偏向葉景明的。
只要我說出一個字,葉景明在蘇家便再不會有立錐之地。他是鳩佔鵲巢也好,滄海遺珠也罷,我只能做到束手不理。我不知道他和蘇董事又做了什麼交易。但直覺告訴我,那一定與我有離不開的干係。
“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種人?”蘇鬱芒怒極反笑,那剛纔的一分溫軟蕩然無存,“好,好極了!”
他的笑容裡滿是諷刺,彷彿剛纔我講了個最好笑的笑話。還沒等我接話,他狠狠地向後一仰,震得牀板普隆作響,用被子蓋住了頭,不再理我。
誤會?剛纔你不就想要套我的話嗎?我氣急敗壞地望著他,誰知他就真像睡著了一般,絲毫地不見動靜。這還不算,很快,那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我像個和棉花對戰(zhàn)的拳擊手般,頹然地歪坐在牀頭。萬籟俱寂裡,我聽到樹上鳥兒的鳴唱。一縷天光正慢慢地從窗櫺裡透進來。
天亮了。
等我醒來,身旁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想必蘇鬱芒一早就出門了。
鏡中的我面色萎黃,兩眼下一片青黑。陽光溫暖地照亮了禪房裡的每個角落。這間十來個平方的小房間頗有些年頭,牆上由於太過潮溼的緣故,密密地長滿了黴斑。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緣故,橫樑上的彩畫線條也有些模糊不清。儘管如此,屋子卻被打掃得很乾淨。牆角放著一張木桌子,上面擺著個小小的觀音像,一律擺著些供奉瓜果。
與夜裡的陰暗詭譎相比,白天的禪房可謂是一片祥和。我望著那觀音像慈和的面龐,不由得嘲笑自己有些多事了。
蘇鬱芒說的沒錯,這一排知客堂裡還住著別人。看她們的打扮,應(yīng)當是山下村子裡的農(nóng)婦。我一開始有些迷惑不解,突然想起昨天見到的送子觀音像來。
看來,這些人是前來吃齋求子的。其中幾個年長的大嬸,正嘰嘰呱呱地用當?shù)卦捊o其他人介紹著:
“ 茅房在那邊的松樹底下,吃飯的地方沿著小路向前走?!?
估計她們是來這裡不止一次了。我心底不由得暗自發(fā)笑,看來這佛祖送子,也是得百般乞求才能有效啊。
離著吃午飯還有一段工夫。其中的一個大嫂扭頭看到了我,熱情地從包袱布里拿出了糯米糰子。
”小妹拿著吃好了。“她熱情地招呼道,”自己家做的乾淨東西?!?
我道了謝,接過糯米糰子。幾個婦女或坐或立,就著玻璃罐子裡帶來的鹹菜,簡單地吃了起來。就這樣,大家吃著,攀談著,無形中那種陌生的隔膜感便消失了很多。
“在這裡求子很靈嗎?”我好隨口問那個年長嫂子道。
“據(jù)說是啊”嫂子一臉希望的樣子,“村裡之前來過的,大多數(shù)都生了兒子!”
有這麼靈驗?我好奇心大起。忍不住追問道: “那回去以後,可有什麼吉兆之類的? ”
“哎呦,那可多咧。 ”嫂子樂呵呵地說道, “有夢見金身羅漢抱著娃娃的,還有的直接就夢見了觀世音菩薩! ”
我心裡正驚疑著,突然想起昨天蘇鬱芒被燙了手的晦氣事。莫非我們這一趟也將有什麼災(zāi)禍不成?我左思右想,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大雄寶殿。
已經(jīng)是早上十點的工夫,早課估計是都做完了,只有惠覺主持一人在那裡口唸佛號,默默誦經(jīng)。
我束手站在那裡,不敢打擾。只過了一刻鐘的工夫,惠覺才款款起身,雙手合十,向我微微點頭算是做了應(yīng)答。
爐中佛香微薰,還沒等我開口詢問什麼化解之道,門外一矮個和尚急衝衝地跑進來,樣子滿是焦急。
“師父! ”他口不擇言地嚷道, “有人來了! ”
“那便請他進來。 ”惠覺好言好氣地回答, “來往都是客。 ”
“可這回這個不一樣! ”矮個和尚急了,他腦門上全是汗,可見剛纔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他……”
莫非來了個妖怪不成?我也有些驚異。還沒等矮個和尚回答,一隻穿著破草鞋的腳從臺階上跨了進來。
“無量天尊! ”一聲氣宇軒昂的法號聲在門外驟然響起。一個穿灰色道袍的道士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
臥槽!我?guī)缀踅谐雎晛恚@傢伙是不是走錯片場了?且不論那一句說評書一樣的 “無量天尊 ”,就只看他的打扮分明就是個道士嘛。
嘖嘖,這傢伙還真有膽量,畫符畫到佛寺來了!
別說是我,就連惠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見此場景,那小沙彌未免有些訕訕的: “我攔他了,攔不住。 ”
道士大概四十來歲,一副稀稀拉拉的山羊鬍子,瘦削的臉上顴骨高凸,也不知是髒的還是曬的,皺巴巴的臉皮幾乎要和頭髮一個色了。那身道袍上面的污漬油得發(fā)亮,也不知有多久沒洗了。這傢伙倒是厚臉皮,他對這尷尬的氣氛視若未聞,對著我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厚厚包漿的黃牙板。
外面聽見響動,幾個婦女也走了過來,對著他指指點點:
“瞧這髒的! ”
“這不是個老道嗎,道觀不去,怎麼跑了和尚廟來? ”
“還真像濟公! ”
眼瞅著人越來越多,最後連老張和蘇鬱芒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看來他們也是被這喧鬧給吸引來的。蘇鬱芒的手指間一如往常地掂著根愛喜,這讓那些虔誠的婦人又是一陣嘰嘰咕咕。
“小師父,能不能給貧道碗水喝? ”老道也不惱,笑嘻嘻地對著小沙彌一拱手。
雖說自古以來我國儒釋道不分家,文化上互爲表裡,但像這位活寶一樣,自發(fā)主動地前來踢館,真是頭一回見。
小沙彌臉漲得通紅,過了好一會兒才嚷嚷道: “那個。。。我們廟裡不掛單! ”
叫這老實孩子扯謊,還真是難爲他了。
“這位施主…… ”惠覺好脾氣地上前,雙手合十。還沒等他開口,那傢伙像是明白什麼似的,自己啪地一聲拍了下腦袋: “我是有證件的! ”
證件?莫非他還有國家註冊道士證不成?正好離過堂還有好大一會兒,衆(zhòng)人閒得無聊,越發(fā)有興致地圍觀起來。他把手伸進懷裡,左摸右摸,突然捏出了個黑色的小東西,狠狠地用指頭一捏,發(fā)出輕微的碎裂聲。
臥槽,那就是傳說中的蝨子?我不由得一陣噁心,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這傢伙真是要猥瑣有猥瑣,要臉皮厚有皮厚,若丘處機見他這位徒子徒孫的德行,估計是要抓穿棺材板的。
終於,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張帶著怪味兒的破紙,大咧咧地抖開來。我的天,那居然是一張介紹信,上面還有佛學(xué)院的蓋章呢。
見到大紅印章,衆(zhòng)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我也有些懵了。莫非是我跟不上新時代了,這年頭連道士都能跨專業(yè)考研了?臥槽,那念出來到底是歸誰管?釋迦摩尼,還是老子?
“這他媽的是個騙子吧? ”老張悄聲對我說道, “你看他哪有半點出家人的風(fēng)仙道骨? ”
我點頭,只覺得這幾天的事情越發(fā)地奇異起來。灼手的香灰,夜半的嘆息,這下好,居然還冒出來個道士!
“我倒覺得他像個奸細。 ”蘇鬱芒丟了煙,冷冷說道, “說不定就是衝著咱們來的。 ”
不會吧,這林凡的消息已經(jīng)通透至此了?想到這裡,我不覺有些害怕?;纳揭皫X地裡,一旦有個是非,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們。這世人都祈求神明庇護,可現(xiàn)在連神明都披上了面紗,善惡難辨。如此,我們又能向誰叩拜?
老張擺了擺手,示意我們稍安勿躁,且看這個神棍耍些什麼花招。
惠覺主持見了那紙介紹信,臉上一絲不易發(fā)覺的驚異迅速地閃過,那神情變化是如此之快,乃至於我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因爲他下一秒又恢復(fù)了平時的那種溫和從容的樣子。
“既是如此, ”他微微向道士一頷首,徐徐道, “真人來我處,又有何指教? ”
“我是白雲(yún)觀出來遊方的, ”那道士大咧咧地說道, “你們佛學(xué)院和俺是鄰居嘛,討個印信又有什麼難的?!?
他一邊說著,手裡還不住地抓耳撓腮,那猥瑣的樣子與惠覺沉靜的面容形成了鮮明對比。倘若現(xiàn)在從人堆裡抓出個村民,問他哪個纔是真神轉(zhuǎn)世。十有八九都會向惠覺磕頭。
“你有道士證沒有? ”蘇鬱芒撥開人堆,揚著臉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