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喜,抓起那個被打成半殘廢狀態的擴音器,狠狠在手上拍了一下,還行,還能用。
“人民解放軍帶著大炮來了!”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扯著嗓門大喊,“繳槍不殺,繳槍不殺!”
吱呀一聲,車隊停在我們面前,接著就從上面下來許多拿著防暴棍的士兵。他們沉默著衝向了人羣,將多少有些傻眼的村民狠狠圍了起來。
再橫的悍匪,也不敢和軍隊對抗啊。眼看著援兵一到,自己這邊又折了頭領,李家村的人雖然已經佔了上風,卻也只好乖乖就擒。不一會兒,幾輛救護車也閃著藍燈趕到了,醫生們匆匆地下來檢查傷勢,開始把那些病人往醫院擡。
車門開了,從副駕駛上走下一個身形俊朗的軍官。“你小子怎麼在這兒?”他親熱地拍打著蘇鬱芒的肩膀。
“你來的再晚一步,就索性給我收屍好了。”蘇鬱芒不買他的賬,把他的手狠狠往下一放,罵道。
“你這可冤枉死我了。”那傢伙順手點了根菸,“老爺子叫我的時候,我還在開座談會呢,誰像你,整天閒的英雄救美。”
說著朝我微微地一眨眼,蘇鬱芒像是有些吃醋,毫不客氣地一拉我的手,“喂,不要打我女人主意。”
“東亞醋罈子,”軍官不屑地哼了一聲,對著我比了個勝利的剪刀手,“我叫安以寧。”
這時,派出所的警車才慢悠悠地趕過來,吱呀一聲停在我們跟前。車門一推下來個中年人,四十來歲,矮墩墩的活像個圓凳。一見到我們,圓凳就綻開了一張笑臉,露出滿口包著茶垢的黃牙。
“瞧這事兒鬧得,連地方軍隊都驚動了!怪我,怪我。”說著他輕輕地朝自己臉拍了一下,“趕了三個鐘頭,還是來晚了!”
“我們領導是在外面開會。”一旁的司機忙開口解釋道。
“要你多嘴?”圓凳回頭疾言厲色地看他一眼,轉頭又是滿臉討好的笑,“這裡的東海鰻魚做的不錯,過會我請客,給大家接接風!”
什麼從外面趕回來,這鬥毆都進行了兩天兩夜了,你說你不知道,那真是有鬼了。我臉色一沉,正要反駁他,老張輕輕拽了一下我的胳膊,正色道:”我們是邊境保護局的,來這裡例行巡查保稅油庫,還請你們多給予支持。“
“好說!好說!”圓凳連連說道,扭頭就衝著河嚷嚷,“李志坤!“
械鬥把整條河都染紅了,時不時地發出一種土腥混雜鐵鏽的味道。那胖子正蹲在河邊清洗自己手中的刀,聽了這一聲叫喚,就像收到召喚符的小鬼一樣,嗖地把刀丟了老遠,像一臺重型貨車般向我們衝過來。
“領導,什麼事?”他呼呼地喘著粗氣,看來,這傢伙是藉著洗東西的名頭,一直在這裡窺探我們的動靜。
“這裡就交給你了!務必把大領導伺候好!”圓凳把個大字咬的特別重,滿臉透出一股兇煞之氣,“你打架鬥毆就不對,可得將功折罪,戴罪立功!”
“唉,唉!”胖子拼命地點著頭,恨不得把個粗腰掰成九十度,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隻大蝦米,連同他胳膊上的肥肉也在不住地顫抖。
“你們爲啥要和人家打?”我突然想起這件事來,忍不住問他。
“這個嘛。。。”胖子做出一副爲難的樣子,嘟囔了半天,才蹦出幾個字來,“他們說,說我們村媳婦不規矩。”
有這麼簡單?我狐疑地掃他一眼,胖子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活像個小媳婦,嘴巴倒也和小媳婦一樣,抿得緊緊的。這幾個人在我們面前一唱一和的,唱唸做打做了個全套,看來,他和圓凳的關係並不一般,說不定這械鬥也是圓凳故意縱容的結果。
乾涸的血已經被武警拖來的水槍衝了個乾淨,風輕輕地從麥浪裡穿行而過,村子在一瞬間恢復了原狀。除了偶爾從村那頭傳來的幾聲悲泣,這場變故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蘇三搭安以寧的車回去了,蘇氏那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處理。我,小李和老張坐在胖子的SUV上,讓他帶我們去油庫。
車子開上了柏油馬路,這可能是鎮子上最好的一條路了,兩邊種著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巴掌大的葉子將頭頂的天空遮了個嚴實。當時爛尾的工程還在,巨大的花崗巖地基裸露在地上,混凝土裡的鋼筋都冒出了點點鏽跡,活像是什麼遠古時代的廢墟。越往裡走,這種半成品的建築垃圾越多,店鋪的招牌大都掉落了,風嗚嗚地從碎了的玻璃窗裡灌進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荒涼。
“我們到了。“胖子對著車窗外一指,”這就是鎮子上的油庫。“
我伸出頭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灰色水泥牆圍成的小院子,門前到處都是各種建築垃圾,幾乎要把鐵門給堵上了。一個老頭趴在警衛室裡,正睡得香呢。
這就是他們報告上說的五萬立方米的超大型成品油庫?那不該有至少10層樓高的巨大油罐嗎,怎麼我從這裡連個油罐尖兒都看不到?
“醒醒!”胖子使勁地瞧著警衛室的玻璃,“來人了!”
他叫了好幾聲,那老頭子才慢慢睜開眼,見我們幾個,竟然嚇得往後一仰:“長官?”
什麼長官?我苦笑不得地看著他,老頭子顯然還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一邊揉著眼睛,慢慢地走過來給我們把鐵門上的插捎搖下來。
真的,要不是他們把我們帶到這裡,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把眼前的這個大院和那個號稱“百萬招商引資”計劃聯繫在一起的。院子裡到處都是鳥屎,地磚上長滿了青苔,綠油油的十分茂盛。大朵的蒲公英從各種石頭縫裡冒出來,自顧自地開得熱鬧。幾道黑影從我們身邊跑過,輕盈地跳上了矮牆。原來是一大羣的野貓,它們對著我們嗷嗷地叫著,一點都不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