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羅嚇了一跳,老阿姨見他有反應,越發(fā)地煙視媚行起來,夾著香菸的那隻青蒼的手接著就攬上了他的脖子。
“放開!你給我放開!”陳希羅立刻紅了臉,忙不迭地拽自己的圍巾。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我忍不住笑起來。真想不到,S城有名的大律師,也有這麼尷尬的時候。
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在昏暗的樓道里走著。這樓道本是有窗戶的,奈何被那些丟棄的舊傢俱給遮了個嚴實。都上了三層樓了,陳希羅還在擺弄他的圍巾,彷彿是沾染了什麼穢物一般。他和蘇三一樣,都是富家子弟出身,今天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臥槽,到了沒啊!”我站在臺階上,蹲下來死命地揉自己的小腿。現(xiàn)在的我恨不得把兩隻恨天高狠狠地踢下樓去。這老樓連個電梯都沒有,而不幸的是,老太太住頂樓。
陳希羅微微一笑,伸手敲響了面前破舊的防盜門。
一聲聲的叩擊迴盪在空無一人的樓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了,夕陽西下,給這走廊多了一份莫名的陰森。我真是怕這會兒突然冒出個猥瑣大叔來,衝著我呲牙一笑,“小姑娘,來玩啊?”
就在我們倆懷疑家裡根本沒人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是誰啊?”
門鎖估計也是老舊失修,吱吱嘎嘎簡直和我們那天在古墓碰到的機關一樣,聽得讓人牙酸。接著,門口的頂燈亮了,在昏黃的燈光下,老太太的臉出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
“我知道您會來找我的。”她對於我們的出現(xiàn)彷彿並不驚訝,甚至於眼神裡還有一份釋然,“進來坐吧。”
屋裡黑乎乎的沒有點燈,瀰漫著一種說不出的怪味。整個房間不足十個平方,而一張牀就佔了其中的大部分。這裡並沒有什麼傢俱,幾把破木頭椅子彷彿是上個世紀的,早已腐朽不堪。就連唯一的一把暖水瓶也都是電視劇裡那種鐵皮的,上面印著“春花紡織廠”的字樣。
“媽?”忽然黑暗中有人在嘶啞不清地念叨,那聲音如同一把破了的手風琴,讓人聽了格外地不舒服。
我詫異地回頭,藉著窗外昏暗的路燈,我才隱約地看到,那張大牀上居然躺著個人。
“媽?”他還在念叨著這唯一的音節(jié),彷彿這就是他唯一會說的話了。
這媽寶男不能消停點嗎?我有些惱火地瞅著這個已經(jīng)步入中年的男人。他裹著一條藍白格子的大棉被,像是一條蠕蟲般蓋的嚴嚴實實。黑暗中他的面貌含糊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久了的緣故,就連眼睛都是那樣如同小火苗,暗淡地冒著一點星光。
見我盯著他看,老太太的臉擠出一絲苦笑,“妹妹別怪他,我這兒子是腦癱……”
腦癱?我盯著那男人看,只見他的脣齒間不住地流下涎水,還是隻在重複那一個字,“媽?”
所以騙保也是爲了兒子有撫養(yǎng)費嗎?我沉沉地嘆了口氣,只覺得這世間真是有說不盡的苦痛辛酸。老太太慈愛地看著兒子,從捲紙上撕下一塊,輕輕地給他擦乾淨嘴角。於是男人便不再咕噥了,轉而對著她露出一個傻笑。
“我兒子原來那麼聰明,只一歲就會講話……”老太太疲倦地坐下來,只是這麼幾個簡單的動作已經(jīng)讓她氣喘吁吁,“誰知道三歲的時候一場高燒,然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您去投保,也是爲了他嗎?”陳希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哀傷,他的語氣不知不覺地放軟下來,臉上也沒有剛進門那種咄咄逼人的模樣。
老太太沒吭聲,轉身顫巍巍地從拉門櫃裡拿出一張化驗單。我接過來,看到在無數(shù)的指標數(shù)字後有一行淺淺的小字:肝硬化三度,建議患者保守治療。
肝硬化這個東西我是知道的,到後期已經(jīng)沒什麼希望。爲了減少患者的痛苦,醫(yī)生會建議“保守治療”,說白了不過是讓患者在最後的日子裡好吃好喝,不要遭太多罪罷了。
“我死了不要緊,”老太太發(fā)出一聲哽咽,聲音低沉到讓人不忍卒聽,“可我這個兒子,可怎麼辦呢?”
幾個人默然無語。相比之下,那個騙老人家去投保的傢伙未免有些可惡了。如果那個人就是始作俑者,他爲什麼不幹乾脆脆地賠老太太一筆錢了事?還要用這樣卑劣的手段讓人家賠上一條命!
“是誰告訴你,這樣可以獲得保費的?”蘇三輕輕問道,黑暗裡他的聲音有一種魔力,讓聽了的人無端地覺得安心,“也許我可以幫助你。”
“那是個大老闆,我們這些人根本就惹不起。”老太太的眼淚如急雨,滋潤著她臉上如干裂土地般的皺紋深壑,“可憐我的女兒啊,她才二十二歲……“
接下來,無論我們幾個人再怎麼問她,她都只是哭泣,死活都不再說一個字。看來,那個所謂的老闆肯定是走之前對她進行了百般的恐嚇,說不定還拿她的兒子來做威脅。
難道蘇氏再沒有迴轉的餘地了嗎?星空下,我和蘇三裡十指相扣,指間唯有的一絲暖意也被凜冽的寒風飛**散了。
我把照片拿給蘇鬱芒。他只匆匆掃了一眼,便厭惡地丟進了粉碎機。
“那真是個人渣。”在粉碎機巨大的轟鳴裡,他只是冷冷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默然。一擡頭看見門口秘書正在探頭探腦,他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彷彿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能有什麼更壞的事嗎。我有些自暴自棄地對著他一招手,秘書像是得了赦令般跑了進來。
“大公子寄來的。”他的語速很快,低著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我接過他遞來的文件袋,輕輕抖了幾下裡面的東西。一張小小的卡紙應聲而落。
那是一張大紅的灑金箋。上面的金箔熠熠生輝,如同蘇鬱明的笑容般刺眼而充滿嘲諷。裡面的內容也很客氣,意思是邀請我們去千江路的祖宅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