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我茫然看著他俯下身,修長的手指刺破了我和他的香霧屏障。我知道,他在等我,而在另一個平行世界,我們會重逢於茫茫大荒。
我來了。我陪你就是。
就在這時,身側傳來凌冽的風聲,有誰一把奪過我手裡的盤子,狠狠地往那幻影砸了過去。只聽一聲慘叫,葉景明,香霧,黃皮子,什麼都不見了,只有盤子墜落在地的脆響。
吳溶月還在牀上昏睡。地上到處都是瓷盤的碎片,空氣裡依然殘留著檀香的清甜。而我,正靠著牆根坐著,眼角尚有淚痕。
習習涼風從陽臺上吹來,不知什麼時候,太陽已然偏西。
我睡了這麼久?我分明記得,老太太來的時候,可是陽氣最旺的正午。
“你可總算醒了?!崩咸珡呐垦e倒了碗水給我,“差點就著了它的道!”
面前的牆壁上,幾行細小的爪印在雪白的牆皮映襯下,格外地觸目驚心。有幾處甚至已經深入牆皮,留下了深深的抓痕。遠處,一隻黃皮子軟塌塌躺在那裡,顯然已是氣絕多時。
原來剛纔那一切,都是幻覺嗎?我茫然地揉揉頭髮,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阿婆你好厲害啊!”李如楓一邊拖著地,一面讚歎道,“一根筷子就制服了妖怪,莫非您拜的是筷仙?”
“筷仙碗仙勺子仙,你們家鍋碗瓢盆都是仙兒,趕明是不是白蘿蔔也成神了?“孫肖若不屑地瞥他一眼,”這可不是普通的筷子,它是用雷擊木做的!“
雷擊木?難怪她連符咒都懶得用。那雷擊木乃是上天雷電所劈開,爲鬼魂深懼,因而也是最有力度的避邪法物。至於那一筒的糯米飯,估計是爲了引它上鉤的誘餌。
“那幾下也不是白點的?!币贿叺睦蠌埐逶挼?,“那是所謂的鬼門十三穴。凡是中了邪的人,十三針紮下來,任你是旱魃魍魎也得認命。本來呢點到第七穴意思下就夠了,它卻硬要作死,也就怪不得我們了?!?
說著,他拎起了死掉的黃皮子,“呦,毛還不錯咧。”
“你要拿它幹嘛?”我心有餘悸地看著它緊閉的雙眼,總覺得下一秒它就會重新活過來。
“這邊冬天溼冷得很,”老張滿意地搓著它的大尾巴,“我缺頂鼬皮帽子?!?
我笑起來,要知道我從小學國畫,不知用了多少黃鼠狼毛做的筆。大概這成仙呢也是需要機緣的,要不那黃鼠狼飼養場年年殺月月殺,怎麼沒有一個來生事的?
牀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吳溶月裹著一條薄被睡得香甜。幾天來的各種折騰已經讓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連眼角都多了許多的細紋。
“黃皮子怎麼會找上她?”我看著她凸出來的顴骨,多少有些憤憤不平,“她都已經瘋了,,”
“相由心生,她不過是選擇了自己想看的東西而已?!崩咸⌒牡匕芽曜影喜?,重新放進竹筒,“爲情所困的人,從來都是可憐的。正是因爲內心陷入了執念,纔會著了魔道?!?
爲情所困?我想起幻境中的葉景明,他笑得是那麼好看,彷彿多年前我與他初遇的下午。那麼吳溶月呢,她看到的,又是誰?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
“喂?“經過了一天的折騰,我多少有些煩躁。
“請問是謝女士嗎?”那邊傳來一個忐忑不安的聲音,“我是送快遞的,你的朋友暈倒在門口了,,,”
暈倒了?我心裡一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包就往外跑。
都到樓下了,突然聽見半空裡有人叫我:“謝昭——“
接著就是嗖的一聲,一個大塑料袋擦著我的衣服就落了下來。這是哪個缺德的當空撂垃圾?我氣惱地擡頭,卻看到孫肖若胖乎乎的臉。
“夏天避暑的藥材!”他樂呵呵地對著我招手,“我給你留了一份兒!”
甩開的袋子裡露出了一堆的小包裝,全都是些枸杞,決明子之類的玩意。其中最大的橙色盒子裡,儼然掉出好幾罐VC泡騰片。
他是好心,我不在了,還記得給我留份福利??晌椰F在,,是真的有事啊!
“喂喂喂!”還沒等我說什麼,玻璃窗砰地一聲關上了。
這傢伙淨添亂!我長嘆一口氣,拎起藥材,踩著一雙恨天高扭歪歪地往外走。
半小時過去了,我還站在路邊傻等。臉上的妝和著汗水緩緩而下,那睫毛膏本就不怎麼防水,我手一抹,索性全糊在了臉上,黏糊糊的讓人分外厭煩。這地方離市區極爲偏遠,加上現在又是下班高峰,一輛輛頭頂紅燈的出租車從我身邊匆匆而過,就是沒有一輛能停下來。
怎麼辦?要是趙言妍真有個閃失,,,就在我要崩潰的時候,我看到了路邊上停著的分時租車。
開還是不開?我一時有些猶豫不決。本市行車線複雜度堪比迷宮,再加上我本身就對機械類的東西心懷恐懼,其後果就是,自從兩年前考出駕照,我就再也沒碰過車。
現在叫我去上路,怕是真的就“上路”了!
嗡,,,手機震動起來。估計是小哥等的不耐煩了。眼看日頭偏西,人流變得更加繁密,要是再不做決定,怕是連這輛分時租車,也被人開走了!
開就開,還怕了你了?好在駕照一直揣在包裡,我咬了咬牙,用微微顫抖的手,拉開了車門。
轟隆隆,車子啓動了,我心驚膽戰地拉下手剎,一瞬間連手心都沁出了汗。老天保佑,趙言妍已是生死未卜,我要是再出了事,,豈不是要瘋?
臨近下班,車流量明顯增多。我一開的慢,二不搶道,一路上莽莽撞撞的,也算有驚無險。
車子慢悠悠地下了高架。兩邊不斷地掠過樹蔭的倩影,影影綽綽地開始有了初秋涼意。我望著遠處蔚藍的天空,忍不住嘴裡哼起了歌。
只要再過兩個路口,就到千江路了。
突然,一個白色身影從我面前飛快閃過。等我看清楚那是個老人時,已經太晚了。在慣性的作用下,車子像一發小炮彈般,對著那個穿白色工字背心的大爺就衝了過去。
隔著灰撲撲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他一臉的驚慌失措。不!就在要撞上他的一剎那,我不顧一切地向右打死了方向盤。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我重重地撞在了馬路牙子上。
彈出的安全氣囊像個大泡泡一樣簇擁著我,身上的安全帶幾乎要把我給勒死。儘管有著這雙層防護,我還是被撞得眼冒金星。牙齒磕破了嘴脣,血一滴滴的落在方向盤上。
這大爺是傻了嗎,瘦胳膊瘦腿的,非要去闖紅燈!我癱坐在那裡,驚魂未定地看著這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幸好我反應快,這要是一下子撞上,可怎麼得了?
比起我嘴角淌血的狼狽樣,大爺可謂是毫髮無損。他氣定神閒地站在我的車前,突然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狡黠。
他要幹什麼?我納悶地看著他。誰知他突然就往車前蓋急走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媽呀,我遇上碰瓷的了!我下意識地擡頭,完了,這破車上連個行車記錄儀都沒有。
“哎呀,痛死我了?。。。 贝鬆斪诘厣祥_始哀嚎,哭天搶地的比他媽死了還慘。我怔怔地看著他在那裡做小寡婦哭墳樣,手心裡再次沁出了汗。完了,這下是真完了,誰不知道這年頭就這些大爺大媽不好惹?遠的那個彭宇案就不說了,這近的,先是大媽怒給性學家潑糞,後有大爺去搶佔人家籃球場。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血的教訓?
蘇三雖然是豪門,可攤上碰瓷兒的,就是十個李嘉誠也對付不過??!
怎麼辦?此時,人已經越圍越多,身後的汽車滴滴滴地響做一團。
“女司機咧,,”一個穿著髒兮兮人字拖的大叔用手剔著牙,朝我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
“你看看她把人家大爺給撞得!“邊上大花襯衫,手提菜籃子的大媽附和道,“這年頭的小姑娘,,,”
有了吃瓜羣衆的輿論支持,那大爺的哎呦聲更響了,一雙渾濁的眼睛裡全是吧嗒吧嗒往外掉的淚珠子。他就這樣跌坐在地上,嘴裡一邊嚎啕著,一邊用兩隻手死死地護住自己的腳,顯出一種紫薇遭受針刑的絕望。
影帝!真是影帝!看他這副怪樣子,我幾乎要冷笑出聲了。這個月是國產電影保護月,連連上映了好多的爛片。要我說啊,這大爺在這裡玩碰瓷,實在太屈才了!就該讓他進劇組,教教那些小鮮肉小花們怎麼飆演技。
“這孩子真沒教養!”人羣裡發出一陣的憤憤不平,“撞了人,都不知道下來看看!”
“就是嘛,”其他的人附和道。手已經放在了車把手上,我依舊在猶豫不決,難道我就要這樣下去?等我從拘留所出來,誰知道趙言妍是死是活!
爲了避開他,我撞壞了車,現在反而要去承受千夫所指!憑什麼?
反正已經要進拘留所了,我先打死你個敗類!我從車後座抄起了給蘇三帶的棒球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