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起步極快,跑得又穩(wěn),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速度表就劃到了一百二。灰藍的車身如同深海里潛行的鯨,無聲無息地穿過蒼茫夜色。周圍靜極了,只有車輪偶爾碾過石子的一二碎響。與剛纔的故作灑脫相反,我坐在裡面兩股戰(zhàn)戰(zhàn),兩隻手狠攥方向盤,恨不得把眼睛給瞪出來。
一百四。是不是有些太快了?這距我拿出駕照還不到三個月呢!
這一猶豫的工夫,蘇鬱芒的車已經(jīng)快了我半個車身,空氣中傳來他恣意的笑聲:“謝昭,你要輸了!”
“滾!”我咆哮道,狠狠踩下了油門。車子高亢地吼了一聲,飛也似地殺了出去。頓時,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腦子,安全帶勒得我雙目血紅,熏熏然如醉酒。每一根視神經(jīng)都點燃著興奮的光點,在我眼前驟然炸開。窗外的霓虹燈火尖叫著,一瞬間全向我倒灌過來。
一番風(fēng)馳電掣,我已經(jīng)將蘇鬱芒遠遠拋在後面。飆車也沒什麼了不起嘛。我略微調(diào)整了下姿勢,竟覺得有些無聊了。最後一公里,我越發(fā)地加快了速度,如同駕著一匹野馬般輕盈地轉(zhuǎn)過彎角,勝利就在眼前——
那是什麼?一道陰森的黑影在眼前驟然閃過,快到我以爲自己花了眼。緊接著,那黑影便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驚慌中我猛地一加速,等快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堵牆,是人家的院子外牆!
天啊,我明白千江路爲什麼叫死亡彎道了——拐彎的車子總有一個天然的視覺死角,而那院子不巧就在盲點上。
剎車板幾乎被我踩飛,尖銳的摩擦聲簡直要穿透耳膜。在車毀人亡以前,我總算把車停了下來。那家的院牆保住了,同樣保住的還有我的命。我趴在方向盤上,盯著還有一指甲蓋就要撞上去的院牆,大汗淋漓,面色慘白。整個人幾乎是爛泥般癱在了那裡,連安全帶都不知道怎麼解了。手哆嗦著按了幾下帶扣,硬是沒弄下來。
蘇鬱芒衝過來拉開車門,一把扯下安全帶,伸手攬我入懷。他的心臟砰砰地響著,竟是要比我還厲害十分。
“你就那麼不想嫁我?”他苦澀地問道,“寧可命都不要?”
“我贏了。”我虛弱地笑,伸手指了指他的車子。雖然比賽中斷,它終究還是停在了我身後。
“你瘋了!”他大叫起來,“我說了,我什麼都會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答應(yīng)!”
“你以爲我要什麼?”我掙脫開他的懷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一瞬間那個答案,通行證那個詞幾乎是要呼之欲出了,卻活生生在我嘴裡打了個彎兒嚥下去。
“我要你現(xiàn)在回家,以後永遠不飆車。”我溫和地望著他,輕輕說道。他的臉上表情複雜得很,一半是驚訝,一半彷彿是感動,或者其他說不清的情愫。我不由得啞然失笑,怎麼,他也覺得我是藉機要提通行證的事兒?是許一梵給他透的底兒吧。別說他了,連我自己也以爲會這樣發(fā)展。看來,我終究是缺少做狐貍精的基本素養(yǎng)。
這世界上有兩種男人,一種傲然屹立於千軍萬馬,你願陪著他出生入死;而另一種,你只願俯下身來,守護他心裡的那個小男孩。
“我走啦,”我對他揚了揚手,心裡莫名地感到輕鬆,“答應(yīng)我的事,你可別忘了!”
第二天中午,門房大爺送來一份EMS快件。詫異裡,我用裁紙刀劃開了它薄薄的封皮。
那竟是一張空白的臨時通行證,只差我在上面填寫名字。
原來,他什麼都明白。
“查案查案!”老張拿著個文件夾,大聲地在科裡嚷嚷著。
沒人理他。
幾個月來,象棋案的實際進展度一直爲零。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張的幫手在逐漸變少,先是一個處,而後是一個科,現(xiàn)在只剩我一人爲他吶喊助威。
說真的,要不因爲我是他徒弟,緝毒局的老李是他戰(zhàn)友,他現(xiàn)在連這兩個幫手都沒有。
老張倒是毫不氣餒,大有愈戰(zhàn)愈勇之勢。一大早他就翻開了卷宗,一頭埋進那些卷帙浩繁裡。
老李的線人很快遞了消息來。那錢涇渭果真如趙黎所言,是個道上拉皮條的,專門說合火併,調(diào)解糾紛。據(jù)說他們老爺子當初拜碼頭拜的是洪門一派,算來算去杜月笙還是他半個師父。早些年這家子也算是呼風(fēng)喚雨,後來碰上嚴打元氣大傷,這才藉著祖上的名望低調(diào)行事,做些說合生意。
他和林凡的關(guān)係並不密切,就算有,也僅限於後者給他傳了幾回消息。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什麼了。
至於林凡,那倒是個神秘人物。道上的人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連他是男是女,是哪一國的都無法知曉。關(guān)於他的傳說至少得有一百種,有的說他是個金融大鱷,做膩了正規(guī)生意憤然下海;有的說他其實是個女的,靠傍大款裙帶關(guān)係上了位。更有甚者,說他其實是個***,老子是某個體制內(nèi)的重量級人物......總之是越說越玄乎,就差說林凡來自外太空人馬座,是瑪雅文化始祖了。
傳說是這樣的多,搞得那個線人也很爲難。你說它是真的吧,未免扯淡,假的吧,好像也不能完全說是造謠。緝毒局的人聽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故事也是哭笑不得,乾脆當成了茶餘飯後的閒談,一股腦兒地說給我們聽。
負責(zé)傳話的小孫從中午扯到了日頭偏西,他這人生性活潑,講起故事來是手腳並用,唾沫橫飛。末了,連隔壁偵查組的人也不幹活了,手裡抓了把過年剩下不知放了多久的瓜子,跑來聽小孫擺龍門陣。
小孫講的口乾舌燥,抓起涼茶罐咕咚咕咚喝了起來,趁這個間隙有人提問:“既然這林凡神龍不見尾,那他怎麼管理往來業(yè)務(wù)?”
“這有什麼稀奇,從前那些大佬被抓進去坐牢,一坐幾十年,不也是照常遠程操控,牢牢地把整個幫派捏在手裡?”小孫不以爲然道,“況且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這麼發(fā)達,有什麼事,一個加密消息發(fā)過去就成,何必要自己親自坐鎮(zhèn)。如果他要是真像線人說的那樣,是躲在國外的什麼地方,那更可以高枕無憂。就算咱們要抓他,還得看中國和他們有沒有引渡協(xié)議。這往來文書一耽擱,人家早跑的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