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還在慢慢地飄著雨絲。我站在雨地裡望著四周燈火闌珊,直到安以寧他們的車子已經走出好遠,這才轉身往回走。
一回頭卻看到街角那個熟悉的身影。蘇三神色黯然地望著我,他手裡連把傘都沒有,身上的衣服已經盡數溼透。
明白了事情的前後緣由,我心裡有了一絲歉意,卻也不知道怎麼和他說起。只好生硬地搭訕著:
“你來了?”
他也沒有回答,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往會所的方向走。說到底,他現在的爲難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如果顧懷之現在沒有被審查,說不定現在蘇家的嫡系處境不必如此爲難。
這段路不過幾百米,在我覺得卻像走了一生那麼久。巷子欠仄,石板潮溼,我不知道在那一頭等待著的是什麼,也許,他和我一樣,也累了吧……
會所的臺階已經在眼前。門童對著我們微微地彎腰,露出恭敬不失尊敬的笑意。就在這時,蘇三突然轉身望著我,他的眼神很堅定,反倒讓我不知所措了。
“我會去和母親商量,不娶安曉曉?!碧K三平靜地說道,“蘇家的男人,不會個個都吃軟飯。”
個個?看他一臉不以爲然的神氣,看來這個做兒子的一直對蘇董事略有微詞。我心裡一寬,又忍不住擔憂道:
“那你以後怎麼辦,沒有安家支持……”
“爭取別人支持有很多種方法,不一定要賣身啊?!碧K三嗤笑一聲,眼中流露出款款深情,”除非我死,我絕不會對你放手?!?
“那你可想好了?!毕肫鸾裢淼姆N種情形,我心裡依舊酸酸的,“別到時候又後悔?!?
“絕不?!贝藭r,他又恢復了往常那種輕鬆的樣子,迎著大廳裡琉璃燈的明滅璀璨,彎腰對我露齒一笑,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連日來由於蘇夫人的缺席,顧懷之被審查,關於蘇家的議論可謂是衆說紛紜。這天一上班,對面坐著的李如楓就叫住了我。
“聽說你們家那位被逮了?”
“胡說八道?!弊詮暮吞K家有了聯繫,周邊一干人直接把我當成了謠言粉碎機。他們熱衷炒股那會兒,甚至於連看漲看跌都要來問問,生怕錯過了什麼內幕消息。
“你自己看咯?!毙±畎褠郫倎G給我。
果然一個叫“千家新聞”的公衆號,言之鑿鑿地說,蘇家一干人等因爲涉稅走私,暫時被警方限制了人身自由。
這是哪門子的空穴來風?。∥音d悶地繼續往下翻,發現這位作者生怕不夠有說服力,居然還在後面附了圖片。附的標題也有些嚇人:
蘇家長子夜會女星,爲愛不顧人身限制令!
相片拍的模模糊糊,又是仰視的偷拍角度,所以看得並不清楚。只是那街景,那路燈,包括旁邊有些陳舊的老店招牌,怎麼看怎麼熟悉……
我的天,這不就是會所前面那條樂寶街嗎?再仔細一分辨上面的兩個人。男的是蘇少不假,可那個所謂的女星,那不就是我嗎?
我差點沒笑出聲來。女星要是身材敢臃腫成我這樣,那就不用端這碗飯了。不過三人成虎,流言傳多了,也總歸不好……
“那就讓他出來和媒體見個面,不就行了嘛?!被氐郊腋w言妍說起來,她倒是一臉的不以爲然,“蘇三又不是什麼閨閣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近?!?
“要是能這麼做,又何必苦惱?!蔽野櫫嗣碱^。最近蘇家內訌衆多,並不是舉辦什麼發佈會的好時機。萬一再有哪個不識數的記者爲了頭條,故意問點豪門隱私,那不就更糟了嘛。
不過,趙言妍說的也對,現在網上瘋傳的什麼“人身限制令”,說白了不過都是因爲神龍不見尾而引發的推測,那麼這樣的話,,我突然靈光一現,拿起手機就撥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去看賽馬?”那頭的蘇三沉吟著,“也對,這是個好主意?!?
**馬會的會員身份,絕非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位置。除了要內部會員推薦之外,它還要求對會員的資信,錢財進行定期評估,以此來保證馬會良好聲譽。當然,由此得來的會員身份也是無比地尊貴。曾有個女會員住在帝都的會所酒店,突然晚上想吃在S城弄堂的芥菜小餛飩。結果服務員不僅在一小時內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餛飩,並且每次只要這位女士出差,早餐永遠都會有這一個備選項。
雖說是要審查,可鐵打的規矩,流水的人情。蘇三正有個叔祖任副會長。如此,只要他能在馬場的坐席上出現,就足以用馬會的信譽來證明,蘇家安然無恙。
“都去?”我望著楠木桌上一摞的請帖,“包括我?”
一想到蘇夫人,我只覺得頭痛。雖然在醫師的全力救治下,她現在已經有了好轉??晌襾K不能確定,如果我到場,她會不會舊病復發……
“迪奧秋季發佈會的裙子和鞋,”他不管我的猶豫,示意老管家奉上大大小小的幾個紙盒,“必須去?!?
周天的馬場特別熱鬧,這種賽馬文化從**傳到內陸,大有愈演愈烈之勢。賽馬場的佈置和體育場很相似,都是橢圓形的賽場,中央綠草茵茵,旁邊是一圈圈的跑道??磁_一共有10層,許多年輕人把這裡當做交友娛樂的場所,他們帶了牀單和吃的,坐在看臺邊的草坪上邊吃邊聊。
本市馬會的會員在這裡都有固定座位,一些特別頂級的會員甚至還有自己的包廂。蘇家行事向來低調,坐在第二排不至於太過顯眼,卻也同樣矜持於自己的身份。
蘇玫依舊是一身雪白的蠶絲裙,裙襬上繡著大朵的紅色玫瑰,緊緊地挨著自己的母親坐著。蘇董事向來是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一早就去球場打高爾夫了。倒是趙黎和許一梵早早地來了,趙黎是一如既往的面癱,從他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許一梵倒是親親熱熱地拉著他的手,臉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她還把蘇夫人給她的龍鳳鐲子戴在了手臂上,再加上一身酒紅色的收腰半裙,越發襯得皮膚白皙,楚楚動人。
這會離開賽還有十來分鐘,正是大家買彩票的時候。彩票銷售處的小亭子前早就排了長隊,更有資深的彩民手裡拿著馬經,兩隻眼睛直盯著大屏幕上的賠率,不住地研究哪個馬師哪匹馬更有勝算。只聽場上一陣歡呼,衣著鮮豔的賽手和他們的馬兒在場上出現了。賽手大都很帥氣,皮膚被南方的烈日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他們向觀衆們揮手致意,而那些馬兒也個個毛色鮮亮,葡萄一樣黑亮的眸子裡閃動著光。
“我看八號好!”旁邊的一個女孩子說道。
“算了,還是十號吧。”她的男友很不以爲然,“我覺得這位馬師的騎術更有優勢?!?
我向他們望去,原來是幾個年輕人見了騎師和馬匹,又忍不住抓住賽前最後一次的機會,開始更改自己的選擇。相比之下,蘇夫人則要從容許多,她用絲絹子點了點額角的浮汗,順手拿起身旁的望遠鏡。
顯然比起彩票,她更熱衷於比賽本身。
聽了那些議論聲,蘇玫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媽,我也要去買彩!”
會員的這幾排座位,都有馬場的服務生侍候在側,他們手裡拿著冊子,一臉恭敬。雖然現在下注也可以上網進行,但更多的人,還是喜歡這種老式的派頭。
“讓你哥哥帶你去?!碧K夫人慈愛地說,然後又不輕不重地看了我一眼,“小昭,你喜歡哪匹呢?”
“?。俊蔽乙粫r有些愣,說實在的,我對賽馬之類的事情一竅不通,來也只是爲了陪蘇三。這要讓我說出個所以然來,真是有種現在把我揪去考高數的感覺。
“媽,你不用問她啦,”蘇玫多少有些不屑地說,“她肯定是第一回來這裡,就算是以前來過,也肯定是坐在草坪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位置?”
蘇鬱芒正要發作,我死命地拽住了他的手。他的臉氣得發白,幾乎要將我的手捏碎了??蛇@會不是鬧翻的時候,蘇夫人還在呢。她對我本來印象就壞,這下還怎麼了得?
畢竟蘇玫是她的親生女兒。
“我陪你去吧,小妹。”許一梵柔美的聲音輕輕地響起,動聽得就像一支狐步舞,“我父親也是馬會的成員,對這裡的馬我還是很瞭解的。
“就像亞瑟那匹馬,”她指著一個黃頭髮的騎師,他一身火紅的制服,胯下是一匹黃棕色的駿馬,兩隻眼睛之間有塊白色長條的毛,“它在之前的馬術比賽上得了很高的名次,並且馬師自己也是騎術數一數二的好手?!?
她如數家珍地說著,就連蘇玫臉上也露出了贊同的神色。看來這位許大小姐是真的懂,要不以蘇玫傲氣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低頭的。
兩個人你來我往得熱火朝天,讓我顯得十分尷尬。許一梵臉上露出一絲得意,順手一拉趙黎,“你陪我們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