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扶住我,從兜裡翻出紙巾來捂?zhèn)?。很不幸我體質差得很,一向又貧血,堵了好幾把硬是沒止住。那血是越流越狠,不一會兒,我整個人都開始發(fā)暈了。只好慢慢地靠著小孫坐在地上。
趙黎背對我站著,兩隻手握得緊緊的,指尖深深地刺入手心,血正從他的指縫裡一滴滴地流下來。我蹲在地上,根本看不清他什麼表情,只是隱約感覺到他整個人開始散發(fā)出一種森森的寒意。
“可別做傻事,。?!蔽椅嬷^,虛弱地對他說道?,F(xiàn)在我的眼前已是一片重影,燦爛千陽在我眼裡只是一片星光亂顫。
今天何止是出師不利,你看,還沒拉開場子幹仗就折損了一員大將。待會兒他們可別柿子撿軟的捏,專挑我揍啊。一想到這裡,後腦勺上的傷口彷彿更痛了。
“你們搞錯了。今天我們幾個來,就是爲你們討工錢的?!蓖蝗?,趙黎冷冷地開口了,聲音裡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面對涌過來的工人,他不畏不懼,森森氣場讓剛纔還喧囂著的人羣突地噤了聲。工人們不知不覺地暫緩了攻擊,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這小子做什麼的?”我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顯然,趙黎那從容不迫的樣子讓他們有了一絲敬畏。
他徑直向小樓走去,那些人有點畏懼似的地給他讓開了一條小道。他就這樣不急不慢地走著,突然在一瞬間加快了步速,抄起地上散落的木棍,衝上去對著那個得意洋洋的小嘍囉就是當頭一棒。
這一下打得極狠,碗口粗的棍子硬是在他頭上斷成了兩截。那傢伙猝不及防地捱了一棍,已然是頭冒金星。他還沒來得及喊哎呦,便被趙黎一個迴旋踢踹倒在地。這還不算,趙黎對著他當胸就是狠狠的一腳,直踩得他口吐鮮血。
人羣裡傳來叫好聲,想必這傢伙平時也是個爲虎作倀的壞種,趙黎總算是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趙黎慢悠悠地挽著袖子,樣子異常從容。突然,一個身影從他身後撲過來。許是聽到了那人帶起來的風聲,趙黎向側面一歪,躲過了打過來的警棍。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地往下一擰。那人捂著手腕子大聲痛呼,警棍也落在了地上。這不是別人,正是開頭接待我們的保安隊王隊長。趙黎輕蔑地瞅著他,而後者只會跌坐在地上,連連告饒,生怕這個殺神再來一腳。
中午的太陽照得空地上泛著一片白光。趙黎站在那裡,腳邊一昏一傷,王隊長嗷嗷地坐在地上揉他的手腕子,看來是傷的不輕。見此情景,那些保安只是混在人堆裡虛張聲勢,更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較量。工人們的興趣早已由我們轉向了眼前面色蒼白的趙黎。顯然,他剛纔的舉動已是深得人心。
樓上的門吱呀地開了,大概是裡面的人聽到這下面的喝彩痛呼聲坐不住了。一個西裝革履的傢伙走了出來,側臉帶著刀鋒般的銳利線條,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怎麼回事?”
“緝毒局的人來了,你們就這麼接待麼?”趙黎雙手交叉於胸口,歪著頭瞅著他。被打傷的王隊長猶自在他腳邊哎呦哎呦,身後工人們靜默如一座匍匐的城。這一刻的趙黎彷彿是個領著千軍萬馬的將軍在軍前叫陣。而所有這一切的佈景皆是在爲他默默地吶喊助威。
那人的臉色變了又變,朝我們幾個人瞥了一眼。我依舊犯著迷糊,卻硬是把胸口挺了一挺,做出一副正義凌然的模樣。終於,他開口道:“真是太抱歉了,這完全是一場誤會?!?
“我知道大家在顧忌什麼。生皮不完成加工工序就會腐爛,這裡的皮草得有幾百萬張吧。都爛在庫裡對我們也沒好處,上面沒法交代。所以我在這裡向大家保證,”趙黎轉身望著大家,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不會查封皮革廠?!?
他站在那裡,神情安定從容,讓人油然而生信服之意。這時工人們也開始小聲討論了:
“好像還挺可信的?!?
“他剛纔說他是查毒品的,不是那個稅務局的?!?
“說不定他們能幫咱們向市**反映一下?!?
我聽著這些討論聲,幾乎氣個半死:剛纔就告訴你們了,老子是管進出口貿易的,你們就是不聽不聽!人們的表情開始鬆動了,一時間衆(zhòng)人都是靜默無言。空地上只有那堆沒燒盡的秸稈發(fā)出吱吱聲。
“你這男朋友行啊,”老張小聲對我說道,“他做哪行的?不會是軍隊出身吧?!?
我要告訴你他是搞地下交易的,你還不得瘋了。我點頭,覺得還是有些眩暈:“對,他以前當過兵?!?
接下來與廠方的交涉就比較順利了。老張再三向他們保證,我們只是來追查老闆行蹤,既不管什麼討薪問題,更不會理會賬本。那幾個負責人很明顯地放鬆下來,正如趙黎所說的那樣,停工就沒效益,還銀行貸款的事兒就沒找落;不停工天生這老闆聯(lián)繫不上,民怨沸騰。也只好是挨一日算一日了。
“你們是說,這老闆葉景明自從今年1月起,就一直聯(lián)繫不上了?”小孫問道,他還在看經理辦公室電腦的郵件往來。
“是啊?!蹦莻€負責人愁眉苦臉地說道,“最近經濟形勢很差,很多小廠子都倒閉了。葉老闆連個話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是出了意外,還是乾脆帶錢跑了?!?
小孫坐在電腦前,兩隻手噼噼啪啪地按著鍵盤?!袄蠌埬銇砜矗彼泻粑覀兊?,“。。。好像是沒什麼問題?!?
老張手裡正翻著廠方提供的會計對賬本,聽了這話便走過去對著屏幕仔細端詳。半晌,他開口道:“進行數(shù)據(jù)恢復了嗎?”
“對呀?!毙O有些悶悶不樂地答道,“就這些東西了。”
一陣難言的尷尬彌散在房間裡。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的跡象顯示出這個葉景明有什麼異常之處。除了真的偷了點稅,這廠子基本上算是個比較正規(guī)的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令人難堪的結論再一次呼之欲出:葉景明確實是那個葉景明,但他和葉凡也真的半毛錢關係沒有。
“你們把我徒弟打傷了。”臨走時,老張悻悻地指著我的頭說道,“如果接下來的企業(yè)自律環(huán)節(jié)你們不配合,我將會以襲警罪起訴你們。到時候咱們法庭上見!”
幾個負責人唯唯諾諾地應著,樣子倒是有些可憐了。
我們好像不是警察吧,你這話也就騙騙老百姓。這時,我的眼前依舊是模糊一片,彷彿給裝了兩塊毛玻璃。
趙黎正彎腰查看我的傷勢,聽了這話,冷冷地擡頭掃了他們一眼。許是聯(lián)想到了他剛纔連揍兩人的兇殘樣子,那幾個負責人臉更黃了,一溜煙跑去從廠醫(yī)務室找了繃帶和酒精。低聲下氣地再三道歉,就差跪下來對著我求饒了。剛纔那個囂張氣焰全然不見,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