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蘭血,情草根,通天石,問君有幾許?染風峰,摩玉水,古木蒼蒼草色新……”紅蓮純正的官話在寂靜的空間裡迴盪著。她大聲地讀這幾句詩,讀到這裡卻突然頓住了。她睜大了眼睛,轉身看著吉麗雅和陽情,吉麗雅瞬時明白了,陽情也明白了。
王琦帶小薇上樓睡覺下來,看著三人相互奇怪對視的眼神,笑道:“怎麼了?被這片活動的湖水嚇壞了嗎?這副表情……。”
陽情喚出玄史劍,笑了笑道:“你老公又要放血了,看戲吧!”
玄史劍的劍鋒劃過手腕,一縷鮮紅從手腕出滲透出來。陽情用內力控制著不讓鮮血散開。手腕猛然一抖,形成一片面積合適的血霧,緩緩地向掛著的卷軸畫飛去。
血霧輕輕地打在畫面上。白描的畫面漸漸開始變化,變成了真實的影像:鬱鬱蔥蔥的樹木,藍藍的湖水,皚皚白雪,綠草如茵,還有顏色鮮豔的花朵。王琦的表情陡然鉅變,她驚叫道:“對了,就是這裡,這裡是香格里拉,我曾經去過的地方,在湖邊,有一個溶洞……。”
王琦的話語嘎然而止,她的身體顫抖著,彷彿這個熟悉的畫面勾起了她很多不願意去記起的事情,那是一個令她恐懼的回憶。陽情摟過她,扶著她坐下來,紅蓮和吉麗雅也坐在了另一邊,撫著王琦的背,他們用無言的動作來安慰王琦,安慰的語言似乎顯得多餘。只有王琦把她的悲傷說出來,才能爲她分擔,爲她排解。
王琦願不願說呢?
今天,她的確震撼很大,太多的事集中在一起,太多的驚奇讓她一個普通人來面對,她記起一些心裡的暗痕。也許,這個熟悉的畫面就是暗痕形成的地點。陽情很心疼,也很好奇,他希望王琦能說給他們聽,憋悶在心裡,王琦遲早會被暗痕擠壓得崩潰掉。經不起半點相關的引導,瞬間會爆發出來。
王琦瑟縮著身體鑽進了陽情的懷裡,她此刻卸下了酒店總裁的高貴面容,她更像個值得憐愛的小女人。紅蓮的手在王琦的頭頂一陣撫摸,一股暖暖的力量從頭頂直向王琦的身體裡移動而來。王琦的身體漸漸不再顫抖,她平靜下來了,表情恢復到了陽情從前見到的那種慵懶和倦怠。王琦點著一支菸,開始講述那個故事,她不是不願意回憶,而是怕想了。時間隔得越久,她就越怕。
那一年王琦21歲,上大三。暑假的時候,學校的探險社組織了一次探險之旅,目的地就是雲南的香格里拉。那時候,香格里拉還叫中甸。那裡複雜的地理環境給了探險隊員巨大的吸引力,同時給了他們從來沒有過的挑戰。他們的目的是探尋一下很久以前留下神秘傳說的一座山峰。
三男兩女,向那座山峰前進了,開始的路很順利,夏天的中甸顯得涼爽。海拔的緣故,空氣有些稀薄,他們的體力消耗很大。穿過了一片又一片的杉樹林,他們來到一個湖泊。
湖泊的水狠藍,很潔淨,都市生活的日子顯得繁忙和鬱悶,然而在這裡,自然界給人的美感,帶了了一種安全和寧靜,包圍著每個人的心靈。他們被淨化了,似乎要融進這裡,不再回去。
事情的轉折就發生在第二天下午時分,有個男同學突然腹痛,去杉林後大便。大便的時間不長,他卻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洞穴。在喀斯特地形連綿不絕的高原,發現一個地下的溶洞不奇怪,奇怪的是在香格里拉的原始森林深處。他們用簡單的地質知識來分析,似乎在如此高海拔的地方,出現溶洞的機率應該不是很大。三個男生一致贊成進洞探測一下,王琦也贊成,惟一有些猶豫的女生也在王琦的鼓動下答應了。
五個人選擇在第二天的上午進洞的。他們認真地檢查了所帶的器具,食物,繩索,電筒,火把,指南針等等。進入不到二十米,溶洞裡已經沒有了一絲光線。其中一個男生和那個女生選擇了退卻,他們決定結伴出洞,像商量好了一樣。而且他們想盡快離開這片地區,不再等他們,直接回家了。他們把食物和其他有用的東西留下,徑直回家了。
三人繼續在溶洞裡前進,再往裡進了十米左右,黑暗中帶來的恐懼讓他們有些瑟瑟發抖。其中那個領頭的隊長做出了決定,往後退,不能再向前了。他們順著之前做著的路標一步步地往後退,道路卻越來越亂,路標似乎被什麼東西移動過,複雜的岔道把他們引向了歧途。
前面又面臨著三條岔道,領頭的隊長參加過無數次的探險活動,現在,他也沒了主意。他決定派剩下的男生到前面探路,用繩索綁著他的腰,他帶著兩把手電筒往前面緩緩地前進。男生走出去,一直要求放繩,一直到了繩子的盡頭,無法再往前走,男生卻沒有了聲音。隊長和王琦只好收繩,卻怎麼也拉不動,他們幾乎用了最大的力氣。他們順著繩子找過去,赫然看見男生已生生地卡在兩塊成形的鐘乳石柱的中間,被他們拉繩的力量卡在裡面。隊長追悔莫及,這裡轉了好幾道彎,聲音根本就傳不出去。收繩的力量太大,男生似乎想轉頭呼喊,繩子猛收,把他擠在了鐘乳石之間。男生已然氣絕。
王琦被突如其來的恐懼嚇壞了,厲聲地尖叫。尖叫聲中,她從隊長的口裡得知,他們徹底迷路了。
僅僅進入溶洞三十米,號稱學校最強的探險隊伍,卻幼稚地迷路了。隊員也被隊友用奇特的方式“謀殺”。說出去,真的要讓很多人笑死。
隊長超強的記憶還是取到了作用,他頑強地回到了原來停留的地方。現在,惟一的選擇只能繼續探路,還是採用相同的辦法。隊長打著火把,往前面走,而王琦停在原地,就算隊長不回來,最後的那條岔道一定是正確的。隊長最後囑咐王琦,出去以後,一定要想辦法來救他,或者好好活著。如果出不去,下輩子再見吧。
隊長從岔道走出去的第一步,火把的火就滅了。他太性急了,經驗豐富的他居然沒有看到腳下是一個五多米高的深崖。王琦呼喊著隊長的名字,打著火把和手電筒往那裡奔去。她望向崖底,隊長匍匐在尖銳亂石中,鮮紅的血已汩汩地流了出來。
王琦沮喪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燃燒的火把,直到一支火把燃燒殆盡,她才從一種悲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她重新點起一根火把,往剩下的一條岔道走去。她在心裡祈禱,希望這條路能走出溶洞。
故事講到這裡,大家都以爲王琦講完了。王琦講述的過程中一陣陣地顫抖,她還是被回憶折磨著。可是王琦的神態卻很平靜,她對著撫摸著她頭頂的紅蓮笑了笑道:“蓮姐,我以爲世間最悲傷的回憶就是這些,沒想到,我一生最甜蜜的回憶也發生在那裡,從溶洞出來以後,我的心徹底死了,直到遇到了情兒……。”
吉麗雅抓著王琦的手驚道:“難道你從最後的岔道也沒有走出來?”
王琦搖了搖頭道:“那個溶洞進去了根本不可能找到回頭路,地形太複雜了,也許,我們剛進去三十多米看不見陽光的時候,就永遠地迷路了。”
陽情的神情卻有些異樣,他的手有些抖,眼睛裡似乎泛起了一點亮亮的淚光。他緩緩道:“小琦,你接著說,後來怎樣了?”
後來,王琦打著火把往最後的那條岔道走去,岔道中又有了新的岔道,有的像一個房間,有的像一條走廊,有的像冰雕玉琢的冰雪世界。王琦在尋找的路途中越來越急,越來越難,她幾乎揹著五個人留下的沉重的東西,她很累。她點著火把,在稍微平坦的一塊石板上睡了一會,補充體力,繼續尋找。她從手錶的時間上看,她已經整整困在裡面三十六個小時。
王琦點燃了最後一根火把,她此時卻踏上了一條不歸路。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向前摔去。她想,現在是徹底完了。然而,前面卻是一條石板似的斜坡,火把率先滾了下去,瞬間滅了。她在黑暗中翻滾了一段距離,肩膀被一塊凸出的石塊彈了一下,她被凌空地拋起。恐怖的加速度,似乎把她拋向瞭如宇宙般浩瀚的黑暗。
她卻跌進了水裡。王琦昏昏沉沉,被水一激,清醒過來。水不是激流,水流緩緩地流動,水面似乎很寬,像個深潭。她拼命踩水,手往四周亂抓。她抓到了一塊正在形成的鐘乳,第一下扳斷了一截,第二下終於依靠著鐘乳石停在了水裡。
幸好,揹包沒有隨著拋棄而丟落。現在她最需要的是光亮。小心地從揹包裡取出手電筒,仔細地向四周照射起來。原來,再過去一步,就是陸地。王琦大喜過望,躍上了那塊平地。
她著實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在這塊只有房間大小的空間裡生活了兩個星期。
她的惟一的念頭就是等著人來救她。她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因爲,起碼到開學之前,沒有人知道她來這裡,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沒有人會來救她,就算來救她了,不一定能找得到她。
長久的等待中,惟一的結局只能是死亡。王琦還保持著一絲僥倖,她希望上天能給她一次重新活下去的機會。
揹包裡的東西還是很豐富,足夠維持簡單的生命。她節約著每一點食物,不管黴變還是過期,她都不在乎了,重要的是活著。
她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就呆在黑暗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勉強地去找找出路。這裡距離那個斜坡口幾乎高達二十多米,垂直的牆壁如刀削出來一樣,平整光滑,沒有任何著力點。要從這裡上去,幾乎是不可能的。某天,她發現了一條小徑,興奮地往小徑走出去,路的盡頭是個死衚衕。同樣高的洞壁,而且頂部也同樣是封死了的,在洞底,一個不知多深的臉盆大小的洞。她把那個洞當成了臨時的廁所,時間長了,狹窄的空間倒也還不臭。
王琦的語氣越來越輕鬆,她彷彿在講一個童話故事,而不是自己的一段恐怖經歷。看著王琦興奮的表情和陣陣的嬌笑,紅蓮和吉麗雅也不再擔心。
以她們的聰明,她們已經猜到,那個男人來了。王琦的第一個男人,小薇的父親。
陽情卻站起來,往門外走去,他的手好像在擦拭著眼角。
男人的眼淚,他是因爲感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