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老爺穿針引線 李惟儉點破玄妙
大老爺賈赦找自己?
李惟儉這會子面色紅潤,酒意卻早已褪去大半。他心中暗忖,莫非是賈赦覺著自己與迎春情投意合了,這會子才來催逼?
有些操之過急了吧?
心中不得其解,一旁的晴雯忽而放下手中銀票,長長吁出一口氣:“四爺,點算清楚了,日升昌的銀票總計九萬兩,一分不少。”
“嗯,點算清楚就好。”李惟儉隨口應著。
自授命晴雯掌管一房財務,俏晴雯每日家忙的不停,又要用戥子稱量銀錢,又要學算學,還要抽空識字讀書,可比過往操勞了許多。
可晴雯卻樂在其中,總覺著這是儉四爺信重自己。
見李惟儉這般隨意,晴雯就蹙眉道:“四爺,總要尋個妥當地方藏了……這可是九萬兩銀子呢。”
李惟儉回過神來,朝著晴雯笑笑:“你守著就好了,老爺我信得著你。”
剛好紅玉送過寶釵回來,他便點了紅玉隨行,朝著東跨院行去。
晴雯頓時繃著小臉坐臥不寧,一會兒將匣子藏在書房,想想不妥,一會兒又藏在了暖閣里,還是不妥,最后只能捧著懷里,還叫了琇瑩守在門前,誰也不讓進。
卻說東跨院書房里,大老爺賈赦大馬金刀坐了,面色紅潤,酒意極濃。
這日衙門里有些雜事兒,大老爺賈赦放衙就遲了一些,臨到未時才從衙門出來。
結果回程路上便被人攔了下來。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太谷員外曹允升。
賬房送上拜帖,說曹東家在錦香院預備了席面兒,請大老爺賈赦賞臉一會。
賈赦瞥了眼名帖,頓時心動不已。這曹家乃是太谷財主,名下日升聯票號開遍北地,最是富得流油!
且前些時日賈赦方才購置了水務公司股子,刻下正囊中羞澀,聽聞宴請的地方是那錦香院,又豈有不心動之理?
當下馬車調轉方向,直奔錦香院而去。其后酒宴其樂融融,加之曹允升又點了幾個當紅的粉頭兒作陪,大老爺賈赦推杯換盞,不片刻便酒至半酣。
眼瞧時機到了,曹允升這才提出請讓賈赦代為引見李惟儉。大老爺賈赦略略拿捏,曹允升立刻奉上一千兩銀票。于是大老爺沒口子的應承下來,就差拉著曹允升斬雞頭、燒黃紙,當場拜了把兄弟。
刻下回轉東跨院兒,一盞醒酒湯灌下,大老爺賈赦清醒了幾分,咂咂嘴覺著方才答應的太快了。若再拿捏一番,說不得那姓曹的還得砸銀子。
不過也沒什么惋惜的,那李惟儉如今可是活財神啊。有了這么一起子事兒,后續求他大老爺引見的不知凡幾。
也不消多,來上十個八個的,那這兩年的花用、拋費豈不就是妥妥的?
越想越美,待李惟儉入得書房,大老爺賈赦頓時瞧著李惟儉都順眼了幾分。
“賢……賢侄快坐快坐。”
李惟儉笑著與賈赦見禮,二人分賓主落座,賈赦忙不迭的招呼:“快上好茶來,往后若是讓我知道誰怠慢了儉哥兒,可莫怪老爺我不留情。”
丫鬟應承了,須臾便端來一盞茶。
李惟儉抄起茶盞,笑盈盈道:“大老爺……”
“誒?”賈赦蹙眉道:“賢侄太過見外,我與你伯父雖說往來不多,可也算有交情的。伱往后稱一聲世叔就好。”
李惟儉愈發納罕,到底還是稱了一聲‘世叔’,問道:“世叔招呼小侄過來,可是有事?”
賈赦放下茶盞,思量一番道:“哎,也怪我素日郊游廣闊,被人拐著彎的求上門來,那人非要見賢侄一面不可。這過往的交情在,總不好駁了臉面,這個……賢侄不若看在我的顏面上,與那姓曹的見上一面兒?”
原是曹允升找上了賈赦。
李惟儉心中底定,當下略略蹙眉道:“曹允升?這……實不相瞞,昨兒曹允升當街攔路,非要與我見上一面。世叔也知,那水務公司的股子都是圣人隆恩,這做臣子的總不好以此轉手牟利。
先前各家勛貴,都沾親帶故的,轉手也就轉手了,想來圣人也能理解。這倘若轉賣給商賈……”
“誒?”賈赦勸慰道:“賢侄也說了,此事乃是圣人隆恩。這股子既然許了賢侄,那便任由賢侄做主。賢侄手中足足一成股子,實在太過惹眼,不若轉手一些出去,只留少許,如此外間也少了忌憚。”
嗯?賈赦還真能找出歪理來,也不知曹允升許了什么好處。
李惟儉裝模作樣思量一番,到底還是點頭道:“世叔既這般說了,總是有些道理……那……小侄就破一回例?”
“誒,這就對了。”賈赦心中熨帖,想著說不得轉頭那曹允升事成之后還會送上一筆銀子。開口卻道:“不過賢侄啊,此人雖是走了我的門路引見的,但這生意還須得賢侄自己把握,那股子該賣多少銀錢就賣多少,可不好看在我的顏面上吃了虧。”
大老爺賈赦心中,李惟儉那股子起碼有他三成,怎能便宜了外人?
李惟儉連連應承。二人喝了會子茶,李惟儉推說有些宿醉,這才告辭而去。
回返自家小院兒,進門便見琇瑩提著刀把守門前,內中晴雯躲在暖閣里捧著個藏銀票的匣子不離手。
李惟儉哭笑不得,勸說了好一番,晴雯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撒了手。她又囑咐了好半晌,讓李惟儉明兒尋個妥帖的票號存了。
晴雯雖在意銀錢,卻不是守財奴,偏生一下子瞧見這般多銀票,可把小姑娘砸了個暈暈乎乎,這才失了方寸。
李惟儉此時酒意徹底褪去,喚過紅玉,說道:“有一件事,須得你去轉告大姐姐。”
當下他便將忠勇王府女西席的差事大略說了,隨即打發紅玉去內宅尋李紈轉述。
此時天色將晚,賈母雖說了李惟儉不算外男,可他總要避諱一些。
卻說紅玉出得東北上小院兒,進東院兒過東角門,行不多遠便到了李紈居所。
這會子正是晚點時分,李紈自去賈母處伺候了。紅玉便與留守的丫鬟等了一陣子,這才見得李紈與素云、碧月回返。
“大奶奶,”紅玉笑著迎出來:“四爺打發我跟大奶奶說的事兒呢。”
“紅玉啊,”李紈笑著招呼道:“這會子沒外人,你且坐下說話。”
紅玉哪里敢?只道:“攏共沒幾句,說過了等大奶奶拿了主意,我還要回去回話兒呢。”
紅玉娓娓道來,將王府西席的事兒說了出來,聽得李紈好一陣詫異:“女先生?我?這……這怕是不太妥當。我一個寡婦,怎好拋頭露面的。” 紅玉就道:“大奶奶,我們四爺說了,教導的是郡主,等閑也見不得旁的外男。且辰時去、未時歸,只消教導了郡主女學,再教些詩詞歌賦什么的也就是了。
四爺說大奶奶閨閣時就有才名,這般浪費實在可惜。且每日往來,大奶奶借機四下走走,總好過困在府里胡亂思忖。”
李紈哭笑不得,嗔道:“儉哥兒真真兒是有出息了,如今倒要尋我來說嘴!”
話雖是這么說,她心中卻極為熨帖。李紈是個聰慧的,其父李守中雖不讓其多讀書,她私下卻沒少觀瞧。尤其那史書,縱觀下來,天下哪兒有不敗落的富貴?
賈家此前站隊廢太子,又被卷入承天門之變,本就顯露出盛極而衰之相。
賈珠過世后,李紈一心為兒子賈蘭打算,這才好似貔貅一般只進不出。
可前幾日李惟儉將那過了戶的股子推將過來,每月得出息將近兩千兩!有了這筆銀錢,便是賈家敗落了,她與賈蘭也能過活。
因是這幾日李紈也試著打點銀錢,為兒子賈蘭點了一些可口的吃食,這心緒也不再似過往那般沉重。
到如今,儉哥兒又擔憂她終日困在府中神情郁郁,又尋了個王府西席的差事來。
心中暖流涌動,感慨萬千,到最后卻只剩下那一句:儉哥兒長大了呢。
總是一番情誼,且時辰正好與賈蘭上學時辰錯開,李紈心中有些意動。
思忖了下,說道:“難為儉哥兒為我打算,可我寡婦失業的,要出入府邸,總要得了老太太準許。”
紅玉就笑著道:“大奶奶,我們四爺想在頭里了。說只要大奶奶點頭,那回頭兒四爺便去尋老太太求告,總要稱了大奶奶的心意。”
紅玉說罷,看向李紈身旁的素云、碧月。
素云思量這李紈此去也是與有榮焉,便道:“大奶奶,儉四爺都這般說了,我看您還是先答應吧。”
碧月心中最為李紈著想,也道:“大奶奶,每日出去散散心總是好的。”
眼見兩個丫鬟都這般說,李紈就嗔道:“素日不見你倆有什么主意,怎么儉哥兒一說什么你倆就贊成?我瞧著,干脆打發你們去伺候儉哥兒得了。”
素云嬌嗔不依,那碧月卻紅了臉兒。
紅玉笑著瞧在眼中,心中卻是咯噔一聲。暗忖,這會子四爺跟前兒都有晴雯、香菱了,這要是再來個碧月,她哪兒還有出頭之日?
好在李紈只是頑笑了一嘴,隨即便笑著道:“好好好,你去告訴儉哥兒,就說我點頭兒了。過不過得了老太太那關,全看他來日如何說嘴。”
紅玉喜道:“哎,那我這就去回話兒。大奶奶歇著,我走啦。”屈身一福,紅玉忙不迭的回返而去。
到得東北上小院兒與李惟儉言說一番,聽聞李紈應下了,李惟儉便露出笑意,思量著明兒去內府尋些物件兒,總要請得王熙鳳在一旁幫著說項才好。
這榮國府內,能在老太太面前說上話兒的可是不多。大太太邢夫人就算了,賈母極不待見;二太太王夫人又素來苛待大姐姐李紈;算來算去,也唯有自鳳辣子身上著手。
緣由很簡單,王熙鳳本就提防著李紈管家,此番李紈出府,自然暫且斷了管家的念想,王熙鳳自不會反對。再以厚禮相贈,料想鳳辣子幫腔打一趟順風拳自然是惠而不費。
思忖清楚,李惟儉早早洗漱,只是臨睡前紅玉抿嘴終究忍不住開口道:“四爺,有樁事兒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且說說看。”
紅玉說道:“二奶奶將身契過給了四爺,那四爺往后自然就是我們的主子。這丫鬟月例、分等,還請四爺早些拿了章程才是,總不好一直循著榮國府的舊例。”
“哼!”紅玉話音落下,香菱、琇瑩還不曾說什么,晴雯就冷哼著剜了其一眼。
紅玉的心思誰人不知?說來說去不過是想抬了二等丫鬟,搶那值夜的差事,趁機爬上四爺的床!
這般不要臉子的小蹄子,晴雯最是厭煩!
刻下卻因著當了李惟儉的面兒,這才沒發作起來。
李惟儉笑了笑,說道:“嗯,有道理。成,那我思量思量,過兩日思量妥當了再公布。”
紅玉喜道:“那就等著四爺的章程了。”
說罷,紅玉、香菱并琇瑩一同退下,今夜還是晴雯值夜。
小姑娘噘了嘴,臉上滿是不悅。待其要去塌子里鋪被褥,便被李惟儉扯了手兒,鉆進了床上的被窩兒里。
李惟儉就道:“怎么了?瞧這一臉的不痛快。”
晴雯道:“我就是瞧不上她,一門心思的想勾搭四爺。”
“呵,紅玉年歲大一些,過兩年再不定下,就要尋人許配了。這心里頭急切了些,也能理解。”
晴雯轉過身來,看著李惟儉道:“四爺,往后你納姨太太可得瞧準了,別學了老爺只顧著尋那顏色好的,卻不想著性情。不信你看那趙姨娘,闔府都拿她當樂子,唯獨她自己不知道。
明明沒什么心眼子,偏要學著去算計人。算計來算計去,每每都被太太給整治了。”
趙姨娘啊……
李惟儉就笑道:“焉知這不是趙姨娘的自保之道?世叔身邊兒還有個周姨娘,倒是溫良賢淑的,可你瞧著周姨娘可有兒女傍身?”
晴雯細細思量,果然如此!頓時悚然,說道:“四爺是說……趙姨娘是裝的?”
“我可什么都沒說,許是人家本性就如此呢?夜了,快睡吧。”
李惟儉將晴雯攬在懷中,許是今兒飲了酒,沒一會子便入睡了。他懷中的晴雯卻是輾轉反側,李惟儉的話為小姑娘掀開了這個世界的些許真相,讓晴雯震撼之余,忽而想著,或許有些事兒并非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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