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在陸老爺死后，陸聿又諸事不管，所有事務便落入李石霍之手，時間一長，他對陸家唯一的少年愈加看不順眼，是以找到黑羽刺客團，只要陸聿一死，憑他在陸家多年的經營，獲取其全部家業就不是難事。

豈料到頭來陸聿沒死，陸家還被燒個精光，李石霍偷雞不成蝕把米，且褚光越一路查到江山，李石霍因為跟黑羽有過聯系，就成了崔間毅的心中大患，欲除之后快。而崔間毅的擔心并非杞人憂天，褚光越的確想到了委托黑羽殺人的是李石霍，但崔間毅沒料到褚光越會這么快，快到黑羽還沒來得及將李石霍除掉。

在偏僻弄堂的角落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李石霍現在的住處。站在掉漆的紅木門前，就感到空氣中彌漫著陰暗的味道，低低的寒階上覆滿落葉，冷風吹在開裂的矮墻上，嗚嗚作響。

墻里頭便更顯蕭條，濺了霜的葉子滿地飄飛，狹小的院子中間擠著兩間矮屋，門框上粘著扯破了的紅對聯，半掩的門則不住搖晃，吱啦吱啦的，像是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掉下來。

想當初李石霍作為陸家的管頭，雖說名義上做不了主，卻也沒甚區別，每天照樣可以品珍饈，臥華居。可他卻不知足，利益熏心，落得如今只能在這陋室寒屋里煎熬，真是得不償失。

褚光越對此也只有冷笑，不過進門見到蘊袍破襖的李石霍時，他便斂起了一切表情，他來這里只是為了線索，才沒有閑情像市井百姓那樣欣賞別人落魄的模樣。

李石霍坐在桌子對面，雙手籠在袖子里，抬頭看到褚光越仿佛刀削般的臉龐，肩膀劇烈地顛顫起來，結巴地道：“你……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深更半夜跑到我家里來！”李石霍哪里能想到，若不是褚光越，他恐怕早就見閻王去了，

褚光越在桌前抽出椅子坐下，刀削的臉照上燈火，更加折射出刀刃般的光，徑直貫穿李石霍的眼。沒有任何鋪墊，上來便問：“你是怎么委托黑羽刺客團殺陸聿的？”李石霍臉色煞白，“你在說些什么，什么黑羽白羽的，我才不認識！再說陸老爺對我有恩，我怎么可能對他兒子心懷不軌。”

“你否認你見過黑羽的刺客？”見李石霍梗著脖子，褚光越便撩起袖子，用手指在桌上猛敲兩下。燭火陡然作顫，光影一陣搖晃，就見兩個黑衣人閃到了桌子旁。

“啊呀！”李石霍驚得雙眼裂碎，猛地往后退去，連著椅子一起滾到地上，他又連忙爬起，用椅子護住身前，“你……你們又來干什么！”

“‘又來’？看來你是承認了。”褚光越揮手讓黑衣人退下，看著李石霍由驚恐轉做驚疑的臉色，他也懶得解釋，雙手“啪”地一聲按在桌上，站起來俯視著他，用冷到極致的聲音說道，“快點說，你是用什么辦法委托黑羽刺客團的，不然的話，我讓你連這樣的破房子也沒得住！”

兩個身形彪悍的官兵上前將李石霍拖起，強按在桌子前。李石霍畏縮地伏倒，臉幾乎貼上桌面，聲音帶著震恐的余顫，“我……我一開始也沒數的，只是偶然見到跟黑羽有關的冊子，所……所以……”褚光越不耐煩地打斷他，“廢話少說，要你說什么就說什么！”

“是蘇州！”李石霍急得抬起頭，可一看到褚光越的眼，又畏葸地按下頭，改口道，“是……是紹興一家叫‘穗豐’的米鋪，找黑羽殺人的全都上那兒的，他……他們有暗號的。我原本就想試試，派了個人去打聽，沒想到真有……”

“穗豐？”褚光越迅速翻越腦海里的資料庫，并沒有相關的線索，但也沒多大關系，既然已知道這個地方，剩下的就是調查了。褚光越斜看了仍在瑟瑟發抖的李石霍一眼，擺了擺手，便帶著人走出了房間。

朝廷的人已然離開，李石霍仍伏著桌子打顫，門扉掩不住呼嘯的寒風，一盞孤燈像時刻受到驚嚇，火苗上下跳動。李石霍抹了把冷汗，屏息看著燈影逐漸拉長，罩上木桌上的油花。褚光越轉動僵硬的目光，看到身后站立的黑影時，又顫了起來。

“我……我該說什么都說了……”

“很好。”黑影中的人穿著黑色夜行衣，黑巾抹額，是真正的黑羽刺客，他走到李石霍身旁，“如果他們折返回來再問你，你該怎么辦？”

李石霍莫敢仰視，發出牙關相擊的聲音，“您……您吩咐就是。”

“你什么都不用說了。”最后一個字音上陡然變調，推著一縷縷寒波，涌向李石霍的頸處。刺客隨之推門而去，昏暗中殘燈墜地，門再也沒人去關，月光透過漸開漸合的門縫，照在李石霍的身上。他朝天躺著，眼未閉，嘴半開，鮮血涂染的蒼白側臉，在間歇性的斜光中忽明忽暗。

揭下黑色面紗，崔田靖的臉龐裸露在月光中，他雖暗下決心要除掉褚光越，但那畢竟只是一時心急而已，等平靜下來后，他還是按照崔間毅所說地來取李石霍的小命。豈料這褚光越的腦子真不是蓋的，竟快他一步找到了李石霍，還好當初接受李石霍的委托時便交待他要說的話，此時騙了褚光越，褚光越聽了也沒懷疑，調頭就走。

但褚光越遲早會知道自己被李石霍騙了，不過到時他再想回來問李石霍已來不及了，因為崔田靖讓李石霍永遠說不了話了。

崔田靖頗有成就感地回去見他老哥，而崔間毅對著打開的窗戶，聽了他的描述，臉上的傷疤又緊繃起來，“讓你早點把人給除掉，到頭來還是讓褚光越搶了先！”

本以為能得到嘉許的崔田靖臉驀地一僵，“可……可我已經把李石霍除掉了啊，他也沒有透露什么！”崔間毅道：“你本來別殺李石霍，也許還能瞞褚光越一會兒，而你現在把人殺了，這不等于告訴褚光越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崔田靖一時緩不過神來，猛地晃了下頭，“那到底是要殺還是不殺呢？”小晚嘆了口氣，倦懶地從椅子上站起，“現在殺不殺都不重要了，本來褚光越要查到紹興才知道李石霍撒謊，現在他直接知道了，但李石霍畢竟死了，他想查什么，一時也查不出什么。”

“阿靖，我叫你做什么你就抓緊去做，別想著在褚光越面前耍什么聰明，你跟他斗還嫩了點！”又訓斥了一句，崔間毅關上窗戶，目光終于因為疲倦而有些軟化下來，“算了，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看著小晚拉著崔間毅離開房間，又把門關上，崔間毅向后坐在躺椅上，要把燈吹滅，想想又算了。有褚光越在江山，總覺得睡在這兒也不安定，崔間毅抵著額頭靠上桌案，不行，江山可不是久留之地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夜審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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