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木屋里的道陣與血跡,楚湦立刻顫聲喊:“薛……薛廷,快跑啊!”薛廷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楚湦已沖進木屋。
詭異的陣影在電光里忽明忽暗,楚湦斂著袖子去擦道陣,卻發(fā)現(xiàn)陣線是刻在地上的。陣心的血跡似乎開始悄然流動起來,楚湦的視線支離破碎,手足無措地后退兩步,以幾乎跌倒的動作又轉身往門外跑去,見薛廷仍在外頭愣愣地看著自己,他發(fā)了瘋般地揮手咆哮:“你還在這兒干嘛,我讓你快點走啊!”
“楚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沒時間解釋了,楚湦只想著拉薛廷一起逃走,逃得越遠越好。然,就當他的雙腳離開門框時,所有意識都在隱約的觸摸中騰空了。
“你還想去哪里呀,冤魂……”鬼語聲斷斷續(xù)續(xù)地穿過雷聲,但只有楚湦一人能聽見。
“真……真的是你……”全身的顫抖都停住了,楚湦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蒼白的嘴唇半張著。
還不知發(fā)生什么的薛廷向前走了兩步,正想問楚湦怎么了,目光卻在不經(jīng)意間越過他,瞥見陰影中搖晃的木門。那門縫被風吹開,又很快變窄,在這樣的重復里,發(fā)出“吱吱”的刺耳聲音。
突然,門縫中白影一閃,門縫仍在搖晃,一道仿佛被拆散的手臂影子從地上鉆出來。然后這只手撐在地上作力,彎曲成了折斷的瘦枝,這時電光又一閃,被照亮的白色人影已借力拉長了,站在道陣中心的血跡上。
“……”聲音在喉嚨里嘶啞了,薛廷的雙眼被血絲擊穿,眼珠像是要擠出眼眶。
煞白的電光黯淡了下去,而木屋里的白色身影已搖搖晃晃地接近木門,每走一步,都會散出致幻的白光。當那只細瘦尖長的手移出門縫,薛廷終于忍不住驚叫,“楚先生,你……你的后面啊!”
“啊……”楚湦僵硬地把視線往后移去,不斷開合的門縫里,一張蒼白的面具已緩緩移出, 而他籠在白袖子里的手,也向楚湦伸來……
“冤魂,該跟我回去了……”
※※※
陰云降臨得毫無征兆,天幕春雷滾滾,隨時都像會有傾盆大雨。易夕林已趕到江岸,覺得楚湦應該也會來追回薛廷,他倆人若能相見,這本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易夕林卻隱隱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陰風愈甚地怒號起來,濁浪拍岸,載客的船只都已離了江渚,一些空船還在岸頭搖擺,鐵鏈擊打的聲音此起彼伏。
“死算命見到薛廷就回去了嗎?會不會又到什么地方坐了一會兒?”易夕林看到不遠處的酒鋪,立刻跑去相詢,結果一問就準,店家說方才就有兩個年輕人在此喝酒暢談。
問取那倆人離去的方向,夕林更是加快腳步往江邊茂林之中沖去。樹林被風吹刮得獵獵作響,裝著道符的錦囊敲得胸口有些暗痛。
夕林擰著眉頭抓起錦囊,最先抽出的是“招魂”,又是閃電掠過,將泛黃的符面映入煞白之中。而當強光逐漸淡去,招魂符上仍有殘留的幽芒閃動。
“不好,是神月來了!”夕林四下望去,順著一股詭異氣流的方向跑去。很快,詭異氣流就停止蔓延,在一處不斷堆積。夕林停下腳步,看到一個仿佛被幽白冷光照亮的木屋,柴門開合的聲音像要將人的耳膜撕裂。
木屋旁跪著一個少年,二十左右年紀,夕林估計他就是薛廷,便上前推他,“你是薛公子嗎?楚湦,楚湦到哪里去了!”
薛廷被他推得左右搖晃,可他只是愣愣地抬起頭,雙眼空洞,面如白紙,額前的頭發(fā)也早已被狂風吹亂。
“鬼……是鬼……”
見薛廷只不斷重復同樣的話,夕林不耐煩地放開他,轉身向木門里跑去。進門的一瞬,屋外的狂風戛然而止,屋里卻仍流轉著“嗖嗖”的風聲。
忽明忽暗的背景中,地上的道陣赫然入目。夕林撿起道陣邊緣的一只符文方布,那是楚湦用來綁腿的。他又走向陣心,腳踩在血跡上,還殘有粘稠的感覺。
用手指蘸了一點血,猛地一道光線閃過后腦,夕林連忙轉頭看去,不斷發(fā)出撞擊聲的門,以及地上延續(xù)的跳躥光影,使他驚得嘴唇顫動。
在這陰暗的區(qū)域中,刻在地上的染血道陣和陸聿府中地下室里的那個一模一樣!
難怪薛廷會那個樣子,想必是神月從地里鉆出來,然后在他面前將楚湦帶走。這樣的畫面,不管是換做任何人,都會被嚇得丟魂失魄的。
“等一等!之箋送薛廷來的,那她會不會也……”夕林實在不敢想像之箋見到神月的情形,薛廷尚且如此,更別提她這么一個心靈脆弱的少女。
出門沒看到之箋,夕林只好再去問薛廷。這時,陰沉了良久的天終于降下大雨。焦慮壓迫著神經(jīng),夕林粗暴地揪起薛廷的領子,拼命搖晃,像要把他的意識搖回來,“薛廷!說,之箋到哪兒去了,你給我說啊——”
雙眼亮起微微的光,薛廷看著被雨淋濕的少年,艱難翕動著嘴角,“之箋……之箋她……”言未訖,他的頭往邊上一倒,竟暈死了過去。
“我草!”夕林將薛廷丟到地上,然后猛地轉身向小屋跑去,發(fā)勁將搖得讓人心煩的木門踢碎成了兩段。
原本知道了之箋的下落,楚湦又了了他的心愿,夕林對此還頗感欣慰,然一轉眼,他倆人都變得安危難料了。
夕林沮喪地低下頭,雨將頭發(fā)都壓垂了。他將薛廷抬到屋子里,然后甩了下濕透的頭發(fā)。楚湦既然是神月帶走的,那就沒辦法挽救了。倘若惜妍知道楚湦失蹤了,夕林與她之間的誤會就又要加深幾分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夕林仍不愿就此作罷,就算不能聯(lián)系到神月,他也要找到曉魂,問清楚這一切到底只怎么回事。魘月抓各種各樣的少年,保護陸聿,現(xiàn)在又要得到楚湦,這一切的一切,都必須弄清楚。因為易夕林已對這背后未知的秘密感到有些害怕了。
可當夕林走出小屋,要冒雨離開時,不遠處卻突然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
“誰?!”神經(jīng)超乎平常的敏感,使得夕林一瞬間就從淅瀝雨中辨得聲響傳來的方向。
然相比于他的目光,接近的身影卻悠緩平靜。輕從雨柳中來,湖綠輕裙的女子撐著傘,清麗的容顏,就是先前見過的云野。
“是你?!”夕林驚詫地道,而他真正所驚的卻并非云野,而是同在一把傘下,有另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女推著輪椅,輪椅上的男人月白竹衫,雙手輕按著襲上的佩劍。
“閣下就是路路吧,不過現(xiàn)在應該叫你易夕林才對。 初次見面,”他平靜輕語道, “在下,月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