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幾個(gè)突然殺出來的黑羽此刻包圍,褚光越偏偏在這時(shí)舊病復(fù)發(fā),他想用劍支著身體,可軟劍一作力便彎了。
褚光越脫力地單膝跪在地上,幾個(gè)刺客不緊不慢地向他走來,陰冷聲音蕩起落地的梨花:“褚光越,副首領(lǐng)已經(jīng)給你臺階下了,你卻仍冥頑不靈,殊不知越接近真相的人,就越接近危險(xiǎn)嗎?”
“那本小姐倒想試試啊!”一支連線的短箭猛地打中最接近褚光越的刺客,貫穿其左肩。彈線劇烈收縮,帶著兩端的人向中間飛去,惜妍輕喝一聲,在與刺客相撞的瞬間,一腳將其踢得橫飛出去!
“是林惜妍!”刺客大驚,見其他官兵也跟著趕到,他們喊了聲“撤”,轉(zhuǎn)身即走。惜妍堵住左耳,緋霖的扳機(jī)扣動(dòng),遠(yuǎn)處一疾走的刺客便應(yīng)聲倒地。
“這下總算抓到活口了!”惜妍急忙追去,然中箭的刺客卻咬破毒囊,待惜妍到時(shí)已然斃命。這下又問不到線索了,惜妍懊喪地踢了他一腳。
“褚大人!”琚知言跑出人群,先看到地上躺著的刺客,然后看到半跪不起的褚光越,連忙上前扶起他。惜妍在一旁叉手道:“這次輪到你們大人被引出來了,這招倒真是好用。”
知言道:“這次多謝林姑娘了,否則大人他……”褚光越一把推開知言,指著惜妍質(zhì)問知言道:“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干嘛讓她跑出來?”惜妍嗔道:“喂,你什么態(tài)度啊!你有本事別讓本小姐救你呀,自己把那些刺客都收拾掉啊!”
褚光越揩去嘴角的血絲,繼續(xù)向前趕路。不多時(shí),一片火光從晚林深處騰起,照亮了一所宅院。踢開宅門,兩排官兵先行涌入,褚光越走在當(dāng)中。
在火光紅黃的背景中,樹影斑駁的院落擁入雙眼。褚光越在原地微微怔了片刻,好似想起什么,他往西邊看去,是一彎曲橋,池水溶溶流過,有朦朧斜月,疏淡落紅,然卻似被火灼燒,碎在了水中。
將軍府的人已在此搜尋過一番,看著他們無功而返,褚光越帶來的人都不禁看向他,而見他沒反應(yīng),知言立刻讓人散開去搜查。惜妍抓住一個(gè)要走的人問:“你們來抓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知是個(gè)戴眼罩的怪人!”
惜妍驚道:“那不就是殷冥嘛!”這時(shí)文軒迎面走來,與褚光越檫肩而過,文軒低著頭欲語又止,而褚光越更是索性轉(zhuǎn)身向曲橋奔去,官兵見狀都緊跟上去。
惜妍看見文軒黯然地嘆了口氣,然后帶著人走了。
惜妍追上知言,“你家大人以前來過類似的地方嗎?”知言道:“沒有啊,從沒見大人來過這種構(gòu)造的宅院。”
惜妍不禁有些奇怪,褚光越想了會(huì)兒就往一個(gè)特定的方向跑去,好似認(rèn)準(zhǔn)這個(gè)方向會(huì)有他想要的東西。
這里或許是殷冥在徽州的臨時(shí)住處,惜妍一路走過,所見的一草一木都似乎有著不純粹的感覺,也不知殷冥將此地付之一炬時(shí),心中是怎樣的情感。
眾人在一間湖邊閣樓前停下,火海中的閣樓仍有著往日的輪廓。散開搜查的人也紛紛回來,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等著褚光越一聲令下,便打道回府。
然褚光越望著閣樓久久不語,突然他跑上灼熱的臺階,奮不顧身地沖入大火里。官兵們的驚呼聲被火海淹沒,褚光越往房間深處走去,踢開一扇屏風(fēng),就看到墻上搖曳的隔門。
隔間顯得很是空洞,沒有任何家具,火團(tuán)子從門框上端侵入,濃煙更是漲滿了隔間。褚光越不知是被嗆到還是自身病重,捂嘴咳了兩下,而他繼續(xù)往里走,直到要撞在墻壁,他看見三張落在地上的畫,都已有火苗蔓延。
是殷冥留在火海里的那三幅繪著嫣然的畫!
褚光越趕緊撿起損壞最小的那幅畫,撲滅畫軸上的火,然后將畫展開到盡頭。身襲白衣的少女躍然眼前,白底子的臉在火光里顯得微紅,而她雙眸含憂,如淚將落,被照得盈盈閃動(dòng)。
褚光越放下了畫,原本遮掩視線的畫紙剛移開,就看見一個(gè)少女躺在火光之中,縱煙塵飛揚(yáng),她素白裙衫上卻絲毫不染。少女突然睜開雙眼,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隨后輕舉著蓮步向褚光越走來,臉龐浮出煙幕,掛著兩行淚痕。
褚光越面無表情,眨了眨眼,本要伸手觸到他的少女便如夢影散去。
“真的是你……”褚光越顫顫地笑,重復(fù)地說,“真的是你……”
鮮血流出嘴角,他忘了去揩,任由一滴滴打在畫上。
褚光越的意識也很快模糊,眼前一黑,整個(gè)人向前倒去,畫墜在地上,染畫的血經(jīng)此一震,從嫣然眼角往下滑落,化作兩行染血的淚痕。
而大火繼續(xù)蔓延,三張?jiān)慈嘶昶堑漠嬙隈夜庠缴砼裕瑤е倘慌c她的眼淚,一同在火海里埋葬。
※※※
當(dāng)褚光越逐漸恢復(fù)意識時(shí),他已躺在床上了。
“褚大哥!褚大哥他怎么樣了!”房間外邊的王蒙急切跑上臺階,險(xiǎn)些跌倒在門前,被知言一把扶著。
“叔明,你別著急!神醫(yī)朱震亨先生已經(jīng)在給大人看病了,你這么吵,只會(huì)吵到他的。”
聽到這話,褚光越才注意到身旁還有個(gè)老先生,此刻那老先生已要推門而出。
他就是傳聞中的“朱一帖”,朱震亨。
看到朱震亨走出房間,知言和王蒙趕緊跟了上去,只見朱震亨行走間袖袂輕飄,頗有些幾分道骨。
知言追上去問道:“神醫(yī),大人他可安好?”朱震亨往房間里看了兩眼,低頭默想了片刻,方才捋須道:“并無大礙,褚大人只是用腦過度,有缺乏調(diào)養(yǎng),在大火里又呼吸不暢,因此暈去。只要安心療養(yǎng)幾日,就可恢復(fù)。”
褚光越在樓閣間昏迷后不久,便被隨后沖入的知言等人救出火海,所幸搶救及時(shí),他沒有被火燒傷,也無性命之虞。由于文將軍的人沒有走遠(yuǎn),為了防止黑羽刺客再次偷襲,知言將褚光越就近送入將軍府,而得知消息的王蒙等人也立刻趕來。
當(dāng)下聽到朱震亨說褚光越并無大礙,知言長舒口氣,連忙跑進(jìn)房間看望褚光越的情況。王蒙卻莫名地感到朱震亨眼中有幾分躊躇,見他往院中走去,便也急忙跟上。“神醫(yī)先生,褚大哥他真的沒事嗎?”
這次是良久的沉默,直到一陣寒風(fēng)吹開斑白的眉頭,朱震亨才轉(zhuǎn)身看向王蒙,輕聲一嘆,“褚大人的確是不世出的人物,只是修短隨化,有時(shí)是福是禍,還是要看造化,還有他本人。”
聽朱震亨這么一說,王蒙只覺得愈加糊涂了,這到底是說褚光越有事,還是說他沒事呢?可當(dāng)王蒙想要再問時(shí),朱震亨已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