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己望了眼蒼莽的長天,目光隨之又落向遠方如簇的山林。虛己更加快了腳步,平地很快變得狹窄,路旁的樹林逐漸繁密。
沿著崎嶇蜿蜒的小徑,奇險山壁與嶙峋怪石將虛己擠壓在中間,半空還垂著一株株懸松,像連續的屋檐,將難得能有的月光也遮掩住了,如此一來,視線中的前方便愈顯昏暗。
行了良久,耳畔突然響起水打在巖石上的沖擊聲,透過幾叢掩映的樹影,便能看見聞名天下的石門飛瀑,沒有被冰雪凍結,反而像是更為猛烈般地噴涌,水花如霰飛濺,化著時而從枝頭撣落的清雪。
虛己此時可沒有欣賞這等壯景的雅致,山路沒有分岔,他被心中的焦慮催促著,不斷加快腳步,恨不能眨眼跑到路的盡頭。倏然,冰冷的空氣中漫開一股若有若無的波流。
已然做了一年道術師的虛己立刻發覺這波流來自于靈力,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靈力。虛己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而每走一步,靈力的感覺便愈加強烈,仿佛被風吹動的波浪一道道蕩在臉龐上。
很快靈力的壓迫使得整個空間都靜止了,寒風也不再吹動懸松,甚至連白雪也不再飄落。虛己凝起墨瞳,已然能清晰地看見靈力流轉的波紋,一條條交織的詭異線條輕然落下,隨之就在視線里暈染開淡紅的顏色。
紅色不斷加深,虛己略帶急促了的呼吸也突然泛起血腥的味道。“怎么回事?”虛己深深地合了下雙眼,卻發現一切都不是幻覺,的確有靈力在不斷蔓延,且這股靈力就是緋紅色的。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沉了,突然向神月的聲音敲擊在心頭上,虛己瞳光一顫,以最快速度往血色靈力傳來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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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魘月為什么要保護你?”虛覺重復了一遍陸聿的問題,沒有考慮,只是冷笑地道,“沒有我們,你早就沒命了,你卻反過來質問我們。”
“你們不可能沒有理由保護我的……”從方才開始,陸聿就開始咳嗽了,而咳嗽使得他的聲音逐漸顯得失真而空洞,好像不是他說的,而是有另一個人在他軀殼里代替他說的。
陸聿抬頭看向虛覺,凌亂的發影中,雙眼仿佛是血滴落在水面上化開似的,隨著血滴不斷地墜落,眼瞳間的血絲不斷加深顏色,幾乎將整顆微凸的眼球占據。
“你們保護我是有什么目的,還是……跟我哥的死有關……”
“你哥?”虛覺不認得陸聿的哥哥,對他此時所說的話自然就更難以理解了。虛覺想想還是先走吧,可一背向了陸聿,一股靈力突然噴張般地沖向后頸。虛覺趕緊向一側回避,染著微血色的氣流掠過肩畔,水面上裂開一道箭型的軌跡,隨即又隱沒了,照出陸聿的身影!
好快啊!虛覺暗暗心驚,方才陸聿這下沖擊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預算,跟方才的陸聿完全就是判若兩人。虛覺抬頭看向咫尺前的陸聿,他仍緊握著繃帶凌亂的右手,牙關緊咬著嘴唇。
這人到底怎么回事,難道瘋了!虛覺只能想到這種可能性。
“你……你們是因為我……我身上的秘密……對你們有用,才……才,”陸聿說話間斷續的頻率也開始激增,“才保護我的吧。”
很勉強才聽清了陸聿滴水般的話語,虛覺恢復了冷靜,“我說你今天怎么了,原來你是想問,我們是不是因為你有用才保護你?”
“回答我是不是?”陸聿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那是當然的啊!”虛覺直截了當地回答道,隨即看到陸聿將繞緊鐵鏈的拳頭揮向自己。
雖說陸聿此刻的速度非比尋常,卻仍在虛覺的可控范圍之中。虛覺抽出輝晞向前挽出連串的光環,在鐵鏈上綻出一叢花火。趁著陸聿虎口開裂的麻木,虛覺又一腳將他踹倒在了地上。
開裂的手溢出了鮮血,透過繃帶,在浸過手心的冰水中散開來。昏暗的陰影中,虛覺看不到鮮血的蔓延,他用手抹去輝晞劍上的水珠,走到了陸聿面前,“如果你沒有利用價值,你只不過是一個落魄的敗家子,魘月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虛覺的影子在陸聿眼中不斷分散,又不斷重合,他不甘心地問道:“是什么……你們要拿我干什么……”
“這你有資格知道么?”虛覺居高臨下地看著陸聿,“如果沒有我們保護,你遲早都要死。像你這種命掌握在我們手中的人,有什么資格問我們問題,我們想怎么用你,是你可以選擇的嗎?”
虛覺的聲音換來了良久的沉默,這期間只有陸聿的喘息聲,突然陸聿抬起沉重的頭,瞳孔被擠壓的雙眼緊緊看向虛覺,顫顫地道:“所以說……如果我……我不打倒你們,我一輩子也沒辦法安寧。”
“哼,那你想對我們怎么樣啊?”虛覺猛地收起冷笑的表情,整個人都變得冰冷起來。不知為何,虛覺似乎對陸聿剛說的話特別反感,動作猛然變得激烈,上前就把還未站定的陸聿打跌出去,拳頭落得干凈利落。
不給陸聿喘息的機會,虛覺趕上前去,揪起陸聿的頭發,往石柱上狠狠一砸,隨后又將他往地上丟去。
“呃……”陸聿捂額的指間滲出鮮血,可只要他一站起來,虛覺就會緊跟著把他打倒,不斷地重復,一直到他再也站不起來為止。
“你把我打敗啊——”
在虛覺的嘶吼聲中,陸聿有一次落入了冰冷的積水。虛覺踩在了陸聿胸膛上,冷冷地道:“你站起來打倒我啊,你不是說你想要安寧嗎?你看你起都起不來,還怎么打倒我啊!”
虛覺說著抬起腳,又猛地往陸聿胸口踩去。看見陸聿咳出了血,虛覺雙眼微微一顫,但僅有片刻的停留,他便又像要宣泄某種情感一般的喝道:“你如果有足夠的實力,又哪里需要魘月的保護,你要是那么強的話,你以前有的那一切又怎么會失去掉的!是吧,陸二少爺!”
踩在胸口上的腳讓陸聿無法呼吸,他試圖推開虛覺的那只腳,然意識很快就模糊了,雙手在虛覺的腳上涂染了黑暗中看不見的血,便滑落到了冰水之中。
“像這樣的世界,誰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著。而你比起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有什么資格活到現在?”虛覺咬了咬嘴唇,將腳從意識渙散的陸聿身上移開了。
虛覺往石室的出口走去,腳步踏在水面上泛起的波紋不斷敲擊著陸聿身體的邊緣,可陸聿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你就在這好好躺著吧,在魘月要用到你之前,你想躺多久就躺多久。”說話間,虛覺已然走到了出口前邊,可就在這時,他那雙帶著冷蔑寒光的眼猛地一顫。
虛覺停住腳步,穿過耳畔的斜月打在水面上,映出了深深的血色。虛覺身體一僵,這是陸聿的血嗎,怎么會蔓延到這里?他又將發顫的目光投向遠方,而那邊被月光照亮的水面上,同樣被蔓延的血色給占據了。
虛覺站著無法動彈了,因為他很快發覺到,整個石室的積水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陸聿那只浸在血水中的右手突然動了一下,繃帶被水波蕩得徹底松散了。虛覺還在望著滿地的血水發怔,而陸聿就在這時又站了起來,他瘦長的影子打在墻壁上,一道道波紋都是巨大靈力流轉的軌跡,全部從他的身上向外擴散!
而在同時,虛己也已站在石室出口的盡頭上,一縷暗波由深淵處吹出,帶來一種好熟悉的感覺,就連暗波中隱藏的詭譎都似曾相識。踏進幽暗的過道,在一片水聲中,虛己記憶中的畫面一瞬間被閃電照亮。
是琴山下村見過的那個山洞!對,完全一樣,不管是幽暗的通道,還是陰森的氣氛,就連踏在積水上,寒意滲過鞋底,浸漬皮膚的感覺也別無二致。
石門洞與琴山下村這兩個遠隔萬里的地方,居然會建有同樣的古跡。可虛己的驚異很快就被黑暗中的陰風吹散了,他看見暗道盡頭透出的月光,一縷縷靈力的波動向他涌來,如鬼魂低嘯的聲音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再往前了,趕快離開這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漣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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