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推開了雙眼,朦朧之中,晗玉見到虛己坐在一旁。
“你醒了。”虛己微笑著說。
晗玉靠著大樹坐起身子,感覺額頭還是一陣暈痛,昨晚意識迷糊得實在好突然,以往即使再累,他也沒像這樣原地倒下去就睡著了。
虛己擺弄著那支星痕,箭尖上還殘留著微許血跡,“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怎么會睡去的?其實這短箭是你惜妍姐姐的,她在上面涂了藥,只要一粘到傷口,過不了多久人就會昏睡過去,你還拿這個來劃傷脖子,呵呵。”調侃地笑了笑,虛己將星痕丟在一旁,“這箭你還是別帶走身上的好,不然哪天又不小心扎到肉,走著走著突然睡著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晗玉不答,低頭看見掛在胸前的黑色錦囊,冷漠之暗都塞進了里面,原本繃斷的紅線也被重新打了結,將銅錢與祈靈符連在一起,只是錦囊上的裂縫還在,還能隱隱看見泛黃的符紙。
虛己將手里的大餅撕下一塊,遞到晗玉面前,“先吃點東西吧,這餅雖然冷了好多天,又干又硬,肯定比不上你們蕭家的好東西,但有的吃總比餓著好。等到了前頭的客棧,再吃些好的。”
晗玉不領情地別過頭去,虛己無奈地一撇嘴,將撕下的餅塞到自己嘴里,“真是看不懂你,我跟你這么大的時候,哪里想過這么多,除了吃,就是玩。你啊,從沒見你跟誰玩過,現在倒好,連吃都不吃了,還一聲不吭,扭扭捏捏,跟個娘們似的。”
“你才娘們呢!”晗玉搶過整塊大餅,二話不說便啃了上去。
再喝了幾口虛己舀來的清水,晗玉用手掌拭過嘴角,便向林子外走去。朝霞已照亮天地,獨自一人對著平蕪萬里,衰草連空,目斷天垂,感受著迎面的曉風,心中竟有種從未有過的浩迥。
想到昨晚的交易,雖然被虛己教訓了一頓心里頗感不快,但現在要他再說同樣的話,晗玉卻再開不了口。虛己走到他身旁,也沒有再提昨晚的事,陪著他看了良久的朝霞,徐徐地道:“走吧,趁著魄獵和黑羽都沒追上來,快跟我離開杭州。”
虛己說著回去拎起水壺,可一回頭,見晗玉仍在那兒一動不動,他暗嘆了聲苦,這少爺估計又不肯乖乖就范了。
這時,晗玉突然轉身看他,“要我跟你走也可以,但我在杭州還有件事情沒做,那件事沒完成,我哪里都不會去。”
果然,又來談條件了,虛己“唉”了聲問道:“小少爺,你該不會又要讓我幫你去宰了魄獵那些人啊?”
出乎意料,晗玉的回答是否認的,“不是,在杭州東南方向的偏僻地方有座小村子,叫做琴山下村。我爹曾帶我去過,那里住著一對兄弟。”
“一對兄弟,該不會又是你爹的私生子吧?”
“住嘴!”晗玉陡然變色,見虛己嚇得閉口不語,方才續說,“那一對兄弟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姓宣,哥哥叫宣綦桀(綦桀:讀“齊杰”),弟弟我不記得了,是被人追殺逃到杭州的。爹路上碰巧遇上他倆,那宣綦桀當時已經身受重傷,血淋淋的奄奄一息,爹趕緊讓他們就近在琴山下村療養,往后他們就住在了那里。可沒過多久,弟弟便突然失蹤,宣綦桀便出去尋他,在那之前,他還來找過一次爹,說他弟弟如果回來的話,希望能稍微照料一下。”
虛己斂起笑意,“可是你爹已經死了。”
“爹是死了,蕭家其他人肯定也不會把這當成一回事。不過這兩年,爹偶爾都會派人去一趟琴山下村,如果宣綦桀的弟弟有回來過,就想把他接回蕭家。”晗玉頓了頓,目光一凝,“這事雖然跟我沒什么關系,但畢竟是爹的意愿,所以無論如何,在離開杭州之前,我也要替他去看一下。”
虛己感覺晗玉這樣做,不過是想換種方式償還蕭老爺對他的養育之恩,但這總比只想著報仇來得好。
久久沒有答復,晗玉知道虛己肯定還在猶豫,畢竟這不是他的任務,若為這個耽擱了復命的時間,期間突生變故的話,那便得不償失了。“怎么樣?你昨晚說了那么多,可到頭來,你也只是想把我帶回去完成任務而已,我現在就這么一個條件,這也是我答應和你一起離開的底線……”
“話別這么多啦!”虛己將水壺丟到晗玉的懷里,便轉身踏出了腳步,“要去就趕快。”
微微一怔,晗玉隨后露出淡淡的笑意,跟上了虛己。就在這時,他無意間看到被虛己丟在地上的星痕,想到這上面既然涂著麻醉藥,那以后或許還能派上用場,便趁著虛己不注意,用手絹撿起,重新藏在了身上。
雖說沒法直接離開杭州,虛己心中還是頗為輕松的,順著琴山下村的方向就是紹興,隨后照樣可以取徑前往衢州,所以也算是順道看看,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只希望魄獵和黑羽的人不要太窮追不舍,不過他們昨晚都被朝廷撞見,最近杭州的風頭也緊,想必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如此一來,出杭州也就遇不上什么阻礙了。好久沒有這種一帆風順的感覺,迎著風兒,虛己也不由加快了腳步。
※※※
夜色已深,林惜妍仍舊對守窗畔,就著一盞孤燈,托在手背上的臉頰倏然往下一滑,她連忙搖了搖頭將睡意趕走。最近兩天,她聽林老爺的話住在蕭家稍作調整,尋人的事都派阿勇去做了,但她的心仍一直安不下。
惜妍端起案角的茶,抿了一口,發現茶水已然冰涼,便又吐回杯中,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喊:“小姐!”是阿勇的聲音。
撐起困倦的身體,惜妍急忙去打開門,“怎么樣了?”
阿勇走到臺階的中央,“小姐,小少爺已經有消息了。”
“是么?”心里稍稍一安,惜妍轉而又蹙眉道,“都已經發現小玉了,干嘛不把他帶回來,你沒見大家多么擔心么?”
“我沒把小少爺帶回來是因為……”阿勇的聲音一沉,“是因為小姐要我找的另一個人。”
“你說的是路路?”言語中多了幾分急切,“他怎么樣了?他現在又在什么地方?”
阿勇抬頭看向惜妍的臉,冷峻地回答道:“他現在就和小少爺在一起,而且看樣子,他還很提防別人靠近小少爺!”
臉頰有輕微的扭動,惜妍的腦海頓時一片煞白。
“小姐,您怎么了,沒事情吧?”阿勇關切地問。
“不,沒什么。”惜妍搖頭笑了笑,揮手讓他先回去,然一絲笑意卻難掩她眼中的詫異。說著,她便回到房間,將門合上。
有些搖晃地坐回到案前,惜妍空望了良久的窗戶,最后她合上眼,深深一口氣,將胸臆間的壓抑全部呼出。原來如此啊,難怪那晚蕭晗玉會出現在竹林里,原來就是虛己帶出來的,那天他潛入蕭家,為的就是這個目的!是他想要擄走小玉!
側眼看到案上的緋霖,惜妍不禁咬住了泛白的嘴唇,“路路,別以為你能輕輕松松地把小玉帶出杭州,不管你是為了什么原因而這樣做,本小姐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第五十章 琴山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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