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冷非的表情卻越來越冷。
老爺子真是逗了,這麼小兒科的把戲,也玩了起來。
冷庭軒與蘇櫻雪一舞舞畢,掌聲如雷般響起。
男主持重新上了臺,喊道:“今天,是商會成立三十週年的大日子,當然,舞會不能如一般場合般無趣。要不然怎麼能顯得我們商會的獨到之處呢?”
他故弄玄虛,對著臺下衆多男女期待的臉。
拍拍手,一行服飾統一的女侍應款款而出。手託銀盤,上面放著各式華彩的面具。
侍應們一上臺,男子爽朗笑道:“想必大家都聽過化妝舞會一說吧?”
他一個手勢,侍應們紛紛下臺,插入人羣。
“小姐,選一個吧。”
“先生,選一個吧。”
……
一個侍者端著盤子來到了安夕過的面前,她意興闌珊,實在是無心陪他們玩這些把戲。可是侍者執著地站在她的面前,含笑禮貌地說:“小姐,這些面具都是華聯商會的陳主席特意自威尼斯訂購回來的,請選一個吧。”
她只能望了望銀盤上幾個各色各異的面具,挑了一下,便選出了個銀色的蝴蝶面飾。
“都選好了沒?”
臺下興致不小,紛紛迴應:“選好了。”
男子滿意一笑,女侍應們端著空盤而歸。
他又拍拍手,燈光一下黯淡下來,只留的銀藍色的淡淡光色。這樣的光色裡,人們無法看清楚來人是誰,更何況是帶上面具的。只是,這樣程度的燈光卻絲毫不會影響人們翩翩起舞,反倒添上幾道讓人興奮的神秘之感。
“冷總裁,不去跳舞?”看著臺上一切就緒,陳文彬噙笑而問。
冷非搖搖頭,在他心裡,跳舞是女人的玩意。陪得人高興,這樣的差事只能是丟人現眼。
“那陳某去了。”陳文彬風采不減,摟過身旁而來的亮豔女伴,放下酒杯,下了舞池。
人羣開始變換起來,安夕過戴著面具,忽然發現了化裝舞會的好處。遮擋著臉,至少不用再僞裝著不開心。
安夕過獨自來到了露臺上,雙手擱在露臺欄桿上,夜色闌珊。她把臉擡起來,九月初略爲寒鬱的風,拂起她些些零散的雲發。
這時,燈光闌珊中,安夕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俊朗不凡,身姿翩然。
除了冷非,誰能有這樣完美的背影。
只是他卻是一個惡魔。
她轉過了身,望向了身後的茫茫夜色,假裝不曾看見他。
可是那個惡魔,卻如影隨形般,竟然直直地走向露臺。
安夕過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垂頭想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我想要先回去了。”
安夕過轉身欲走,身邊的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一道她日思夜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南——風——澈——
安夕過忽然之間發現,南風澈的背影,幾乎與冷非是一模一樣。他帶著面具露出的棱角分明的下巴,與冷非也頗爲相
似。
她第一次發現,南風澈與冷非的容貌,相似度是如此之高。
夜很濃郁,起的寒風鼓起南風澈禮服的衣襬,有一點點迷幻。默在月光的陰翳處,招搖的發弦在飄動。刀削過他面具沒有覆蓋的下巴,下巴的輪廓沒有一絲餘贅。
安夕過身子一僵,一顆心頓時砰砰亂跳。
安夕過聽到自己不安的呼吸和震動的心跳。
她又用那雙比秋水還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她怎麼也摸不透那面具下的臉孔裡面,隱藏了什麼樣的思緒……
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眼睛亮得可怕,比天河還要璀璨……
雖然心裡已經下決心要離開他,但是對他的感情卻不曾少了半分。
南風澈的每次靠近,都讓她面熱心跳不已,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她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的掌握,他掌心熟悉的溫度,是最令她依戀的溫度。她想要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相伴一生。
她微微用力想要掙脫,他卻更用力地握緊了她。低低嘆了口氣:“南風澈,你想怎麼樣?你我之間還可以談什麼?”
南風澈居然選擇了和她同樣的銀色蝴蝶面具。
面具的色調鮮豔明快,極其華麗。
是典型的威尼斯面具的風格。
曾經一度,安夕過很是迷戀過這些華麗的面具。
戴上這些色彩斑斕,誇張復古的面具,彷彿立刻就回到了遙遠的中世紀。那些戴著面具穿著華麗裝束的人們,現實社會中的地位懸殊,貧富差異,矛盾爭執,美麗醜陋等等,全都掩蓋起來。無論是誰,只要戴上面具,就收穫了自由,可以毫無顧忌與衆人聚在一起,享受音樂,舞蹈,盛宴,觥籌交錯,徹夜狂歡。
威尼斯的面具文化在歐洲文明中獨具一格,是極少數面具融入日常生活的城市。18世紀前,威尼斯居民生活完全離不開面具,人們外出,不論男女,都要戴上面具,披上斗篷,這專屬於威尼斯的面具就是那有名的Bauta。
可是現在,安夕過已經沒有了當初迷戀的心情。
人心已是難測,再戴上面具,到底何謂真?何謂假?
昨日南風澈還對著她說,這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可是,轉眼之間,他懷裡抱著另一個女人。
南風澈都不能夠相信了,她還能夠相信誰?
性情淡泊的她,此時心底卻溢滿了嫉妒,還有滿滿的委屈。
她不知道,她說話的語氣,竟有些埋怨與撒嬌。
面具後的南風澈,安夕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在迷離的夜色裡,輕輕淺淺地傳來:“你從我的身邊,執意回到冷非的身邊,我怎麼沒有見到你過得更快樂?”
安夕過心中一窒,本能地反駁道:“誰說我過得不好?我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南風澈的聲音依舊平靜如初,聽不出任何的起伏與悲喜,彷彿他就是隨口在詢問一個普通的朋友:“可是你知道嗎?你剛纔獨自站在露臺上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深閨怨婦。”
安夕過的眸光落在了南風澈帶來的女伴的身上,那個女孩子在大廳裡左右張望尋找,明顯是在尋找南風澈。安夕過的一顆心,漸漸地冷沉了下去:“她在找你,我想,你並不希望她看到現在這一幕吧?”
南風澈隨著安夕過的眸光追去,雲淡風輕地說:“哦,你是說落落啊,落落很乖,很相信我,就算是看見,她也不會胡思亂想的。”
心裡本就難受,僞裝起的情緒再也掩飾不起來,雙眼通紅,眼睛又開始酸脹。胸腔內,一種說不出的悲慼與絕望,正在一層層的漫延、滲透。
那樣難過的時刻,她居然還有心情旁想,這不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只是這個結果來臨之際,爲什麼她難過得快要死掉了一樣?
還是因爲,這個結果來得太快了一點,快得她還來不及假裝已經不再愛他?
落落?
他叫得如此親熱,他卻不知道,他的一聲聲呼喚,如一把把尖刀,插在了她的心頭。
只是幸好,她此時戴著面具,她的悲傷,她的失落,她的狼狽,她的措手不及,不必一一展現在他的面前。
她最後的微不足道的尊嚴,得以保全。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讓淚水在眼眶中漸漸地風乾。
她的聲音中甚至帶著一股輕鬆之意:“落落啊,好可愛的名字。她很漂亮,也很可愛。我要走了,我已經消失了太長的時間,冷非會找我的。”
安夕過剛剛走出露臺,就看見冷非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
她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不想對任何一個人說話,更覺得沒有必要對冷非解釋什麼。沒有愛情的婚姻,何須解釋?
冷非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用力一扯,安夕過就跌倒在了他的懷裡。冷非高大的身影伏了過來,捧起安夕過的腦袋,深深一吻。
擡眼之際,安夕過看見冷非冷漠俊朗的眉眼,他的脣,冰涼寒澈。
銀色面具後,南風澈的眼神驀然緊縮。他似沒有看到他們二人剛纔那親熱的一幕般,伸手對安夕過說:“安小姐,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南風澈帶著遮去整個上半臉的銀色面具,棱角分明的下巴猶如刀削。
南風澈始終沒有移開凝視著安夕過的目光,他的目光在燈光下深如夜色中的大海,漆黑深邃。
“不行!”冷非的聲音中,透出一道陰森的殺氣。
冷非的陰暗氣息頓時張揚到人人畏懼。
在場的所有人都側目,人羣中彷彿被硬生生的切開一道利線。冷非目光凜冽,黑髮毅然。
黑瞳變得很深,冷非周遭都隱躍著陰霾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南風澈目光波動不大,望著冷非不爲所動道:“我是在請這位小姐,你好像不能越俎代庖吧?”
冷非的話語彷彿是命令:“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原本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的人們,以及三三兩兩散落在大廳裡低聲閒聊的人羣,以冷非和安夕過爲中心,蝴蝶效應般,所有的聲響一波波地安靜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