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誠在公主城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就連王珍在離開時都有幾分不舍。
“魯國是這樣的嗎?”王珍在車里說,“我家男兒該去魯國看一看了!”
李誠已經算是分家了,雖然他現在還姓王。他點頭說:“是啊。我覺得,如果不去魯國,會錯過很多東西。”
他們不得不前往公主城,而李誠在離開前跟商人約定,等他回來時再經過這次就帶人去他家收糧。
商人和他去官衙對他們的交易進行了公證,商人交了不匪的公證費。而公證員,則對李誠說如果他違約,那公主城的官差會對他進行追剿。
李誠慢了一步才反應過來,“你們會找到我家去?”
公證員點頭,“對。如果你違約沒有交上合同所寫的糧食的話。”
李誠出來后問王珍,這樣做……可能嗎?
王珍搖頭,“太花人力了。在王家不可能。”如果有外地商人騙了王家人,那他就走不掉了。可如果是王家人騙了外地人,那外地人只能自認倒霉。
如果是兩個外地人在王家這里做生意,其中一個騙了另一個,那也只能自認倒霉。王家最多替他們說合,是不可能替一方去追債的。
他問李誠:“你說那個商人交了錢?交了多少?”
交易時除了雙方之外,閑人免進。
李誠搖頭:“我不知道。但似乎是有好幾個數目的。那個商人說,他按最高數。然后他也沒交錢,而是取出他的身份證,再寫了什么,我們就出來了。”
王珍取出懷里的“身份證”。
他和李誠進公主城時也有了這么一個東西。據說公主城里人人都要有。上面有姓名,性別,年紀,還有體重、身高和牙齒數。
王珍看了幾遍,對李誠說,這些東西都很有用。除了姓名之外,剩下幾樣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特別是身高和牙齒數。高的不可能變低,低的無法再長高。還有牙齒,多可以拔,少了怎么辦?
何況牙就算掉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長好,仍會有血肉。
對于他和李誠這樣的過客來說,這些已經能夠非常準確的形容他們了。
就算想冒充,一時半刻也難以找到合適的人。
李誠說:“如果花上一段時間,也不是不可能。”
王珍搖頭,“別的都好說,身高最難。那根桿子上的線一格格的非常小。我從沒在別的地方見到那樣的尺子。”
他們不停的說著魯國的事,甚至開始后悔沒有在公主城多買一點魯國的書。他們買的那幾本只是最新的。
“想全部買到手可能要去一趟魯國。”王珍說。
李誠說:“我們可以尋一個魯商,這樣會更快一點。”
王珍看著膝上攤放的數學書,這一本講的是斗。每一本都會講一種量器,斗分九種,每一種都有著不同的大小。從酒斗到糧斗。
“我應該買一套量器的,買一套魯斗。”王珍很遺憾,“我們回去時可以再去一趟公主城。”他抬起頭,“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拜訪一下魯國公主。”
李誠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他們到了鳳凰臺。這里跟之前沒什么不同,就是在城外不遠處的村莊里多了許多人攔車,看到他們的車過來就上前問:“要不要魯漿?剛煮好的!還有云食!有炸過的也有腌過的!”
李誠和王珍都在公主城吃過魯食,知道魯漿是一種雪白的濃漿,醇厚甘美,加鹽加醬都可食,什么都不加也好吃。
云食炸制后也分外美味。
李誠很精明:“加醬要錢嗎?”
來人馬上說:“加醬就是九分錢,加鹽八分,什么都不加七分。”
李誠跟王珍各要了一甕加醬的魯漿,又多買了些加鹽的炸云食。
那人還催他們多買點,“進了城就沒有這個吃了。”
李誠好奇地說:“城中商家不會制這兩種吃食嗎?你們怎么會的?”
那人嘆道,“以前城里才多呢。魯漿里還可以煮米煮肉,大吃館小吃攤都有。可上頭的大人們突然惡了魯人,魯人都被趕跑了,也不讓賣了。你們現在去吃,如果想吃魯食,在飯館里不要這么說,就跟他們說,你們要吃陶花飯。”
王珍問:“什么是陶花飯?哦!”
陶家和花家?
王珍和李誠交換了個眼神。從百姓的反應看,陶公和花大將軍兩者的爭斗非常嚴重。
那人笑道:“魯食就是一甕里什么都煮進去,米啊菜啊肉啊,什么都往里放。好吃是好吃,就是亂,不清楚,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不正和這陶花一樣嘛。”
鳳凰臺。
徐公得知朝陽把云青蘭給關起來后就一直在長吁短嘆。
他把白哥叫來,告訴他,想讓他去公主城。
白哥馬上表示交給他沒問題。
“老師,你想讓我對姜幽說什么?”白哥期待地說。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正事做了。
除了帶孩子。
青焰新結交了許多朋友,她現在的朋友比他更多,每天都很忙。
其中有男有女。
白哥覺得青焰對其中的一個叫蘇樺的男人非常有好感,兩人還曾詩歌唱和。
可青焰對他說,她并沒有愈禮之舉。
他也相信她沒有。
但他也能感覺到,青焰的心正在慢慢離開他。而他束手無策。
她的心弦不再為他所牽動。她的目光也不再充滿熱度。
她對她的侍女都比對他笑得多。
他想重新打動青焰。可他寫的情詩,青焰似乎并不感動。他的陪伴也只會讓她煩躁。
……他有種感覺。他已經無法理解青焰在想什么了。
她正走在一條他不熟悉的道路上,把他甩下了。
他想變得更優秀!讓青焰刮目相看!這樣,或許她會重新愛上他吧。
他希望這樣。
徐公說:“不用。你去了就行了。姜幽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說完后,以為白哥會離開,不料,白哥仍端坐不動。
“怎么了?”他發現這個孩子的臉上出現了久違的不解與求知。
“有什么不懂嗎?”他問白哥。
白哥沉默了一會兒,猛地抬起頭:“老師,姜幽想干什么呢?”
徐公看著這個年輕的孩子,反問他:“你覺得,她想干什么?”
白哥又沉默了。
徐公笑道:“你猜到了?只是不相信?”
白哥其實是個聰明孩子。如果不聰明,他當時不會收下他。可這個聰明的孩子卻用自己的聰明替自己劃下了牢籠。
貪逸,怕勞。
徐公看著他正掙扎的樣子,慢悠悠地說:“你再這樣,青焰會跟你和離的哦。”
白哥抬起頭,沖口而出:“不會的!不會的……”
徐公搖頭,難得冷酷地說:“我不介意換一個孫婿。”
他看向白哥快要哭出來的臉,又溫柔的加了一句:“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子。”
白哥有點喘不上氣來:“我愛青焰。我愛她!”
徐公:“她變成什么樣你都愛?如果她想爭權奪勢呢?”
白哥立刻抬起頭說:“我可以做到!我可以努力讓她做丞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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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大笑,“志向遠大啊!”他笑完問,“可是,青焰是想自己當丞相。”
白哥茫然地看著他。
他……不是不懂。
他只是想像不出來那會是什么樣的未來。
姜幽。以前她是一個魯國公主,魯國的,公主。這就是她。
現在她是姜幽。
早在他從老師口中聽到“姜幽”這個名字后,他就明白姜幽已經站在了老師的眼前。
可是老師笑著說,他卻不在姜幽的眼前。
姜幽在俯視整個鳳凰臺。
她從一開始就是這么看他們所有人的。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白哥在無人時輕蔑地想,她不想當皇后。
還有什么能比皇后的地位更高?
難道,她還想當皇帝?
可今天徐公不帶一絲嘲笑的當面對他說。是啊,姜幽就是想當皇帝啊。
她已經把鳳凰臺給攪和得七零八落了。
現在朝陽公主又做了一件蠢事,她竟然把云青蘭給關起來了。既不敢殺,也不敢放。
她又能關多久呢?
云家早晚會發現不對,早晚……會沖進宮中質問她的。
她親手砍斷了自己的一條臂膀。到那時,不止是云家會逼她,整個鳳凰臺上的人,她的親信,她的狗腿,陶家,花家,都會一擁而上,跟在云家身后去逼她,要把她打垮。
把所有的一切罪過都推到她頭上去。
就算沒有皇帝不能殺她,可她再也休想保住手中的御璽了。
是她不肯安坐云端,非要下凡來跟他們這些人爭斗。又技不如人,要輸了。
她輸了以后,就再也不可能做以前安享富貴的長公主了。
只有一人能救她。
只有一人,現在不會害她,不會要她的命,不會站在鳳凰臺下其他人的一邊來逼她,反她。
鳳凰臺上,玉宇宮內。
朝陽坐在那里,腦中,心中亂成一團麻,分不出頭緒來。
怎么辦?現在該怎么辦?
她不該把云青蘭關起來的!可當時他想要花家的軍隊,她一時害怕……
但當時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云青蘭真的把花家軍也拿在手里,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他了。
難道是她不該這么急的把花家除掉嗎?
或許……應該再慢一點……
可現在該怎么辦?
昨天、前天、大前天。
每一天都有云家人前來給云青蘭送衣食。雖然他們沒有直言她關起了云青蘭,但他們肯定已經懷疑了!他們想見云青蘭!
云青蘭被關著也沒有反抗,而是不停的請侍人對她說,云家的一片忠心,他的一片忠心。
她知道不能信他!
可她能怎么辦?現在怎么辦?
她把王姻和簡章都叫來,讓他們替她出主意。現在除了他們倆人,她誰都不敢信了!這鳳凰臺上的人都不能信!只有這兩人!他們一個是晉人,一個是魯人!
“你們說,如果我把云家交給云青蘭的子侄,可行嗎?就像當年對花家那樣。”她問他們。
當年她殺了花千降,不是也沒事嗎?
王姻搖頭:“不妥。當年花千降是在帝陵冒犯先帝才被誅殺的。云青蘭并無惡行。”
惡行是可以編造的。
朝陽馬上想到:“說他冒犯圣駕呢?”她看了一眼簡章。
王姻從這一眼就猜到了朝陽心中想的是什么。她估計想說云青蘭冒犯了晉國夫人。如果晉國夫人再自盡了,那云青蘭的大罪就有了,殺他也順理成章了。
姜儉就當自己什么也沒感覺到,裝傻。
王姻這回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有些冒險。畢竟,外人一看就會懷疑這是一個針對云大將軍的陰謀。”
朝陽沒有發火,她心里只剩下了恐懼。
“我如今該怎么辦?二位,可有良策教我?”她問王姻與姜儉。
王姻奇道:“公主難道是在擔心被臣下冒犯?不過一守門小將而已,殺了就殺了,難道他們還敢冒犯您嗎?”
朝陽忿忿道:“那云青蘭非小將!他手下有八萬人!軍奴更是數不清!”她捂臉痛哭道,“云家若反,我與……陛下性命難保!”
王姻忙道:“公主莫急。公主乃帝裔,如果有人冒犯公主,公主何不發旨命諸侯王等勤王救駕呢?”他起身離座,對朝陽行五體投地大禮,“我魯王對朝陽公主乃是一片忠心!必會為了公主肝腦涂地,再所不惜!”姜儉也趕緊跪下替晉王發個誓。
朝陽哭道:“晉、魯何其遙遠!難救近火!”
王姻再道:“公主難道忘了?我國公主洽在左近!若公主下旨,我國公主必能聲援公主,斥責小人!”
朝陽這才想起姜幽來,半信半疑:“她一介女子……難道能敵千軍萬馬?”
王姻道:“我國公主可登高一呼,讓天下人都知道,公主您有難啊!”
朝陽升起一點希望:“果真有用?”王姻道:“何妨一試?”他的目光往桌案上一掃,笑道:“還請公主起一本圣旨,好令我國公主師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