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說,大王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給他們官做了。于是相當一部分人灰心離去,但他們不是離開樂城,而是轉投他人門下,在這部分人中,三分之一跑來找姜姬了,三分之一跑去找姜奔了,最后三分之一跑去找龔獠了。
龔獠看姜姬毫不客氣的全收了,姜奔也毫不客氣的全收了,猶豫了一下……把人都給趕出去了。
他覺得公主一定有陰謀!一種讓他的后脖子一個勁的冒寒意的預感讓他不敢留下這些人,幸好比起別人來說,他不缺人用,所以少了這些投效來的人,對他也沒什么妨礙。
只過了半個月,他就慶幸自己把人趕走了。因為投到姜奔門下的人已經開始“犯錯”了。
二月初,樊城附近突然涌出大批流民、逃兵。他們好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夜之間就竄得到處都是。
他們有的結成伙,輕而易舉的就沖擊了漣水的關卡,搶船、搶糧、搶錢、搶馬,搶了就走。
關卡駐兵不多,眼見守不住就趕緊點烽火報信。
樂城難免人心惶惶。幸好,樂城與樊城前有三個關卡,現在沒人說這是大王有疑心病了,都夸大王有遠見!早就知道樊城不安好心!
接下來發現很多人潮向樂城涌來就不稀奇了。
打,是兩敗俱傷。何況姜姬早就等著這件事的發生,早有準備。
“恰好是春天,正是冬日的積糧吃完了,餓著肚子的時候,又不那么冷了,人就該從窩里鉆出來找吃的了?!饼徬阏f。
人有動物性,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只是不知有多少,希望流民村裝得下。”她道。
關于樊城的世家會怎么反抗樂城的高壓,她與龔香曾經做過種種推測,最有可能的一個就是流民。
樊城的優勢就是與樂城離得很近。
它不能動兵打樂城,樂城也未必能動兵打樊城。要知道姜氏已經有五十年沒動過兵了,現在朝中一個將軍都找不出來。
所以對樊城來說,只要它夠膽大,奪取樂城或許不可能,但重創樂城卻沒有那么難。
所以才有現在的流民兵禍。
蔣家到底在樊城藏了多少兵?這個樂城是不知道的。
……
很奇特吧?姜姬從沒想過連大王都不知道底下城池到底養了多少兵!
龔香倒是替以前的諸位大王解釋了一下:“養兵是個大開銷,各城養兵都是自給自足,樂城不會給錢,也不會給糧?!睔w根到底,是樂城的大王們想抑武抑軍,才會變成這樣。大王不給錢,你們養多少都自己掏錢。“但他們養得再多也不能用,沒有大王的王令,他們是不能調兵的。所以也不會有人一味蓄兵,白養著沒用,最后只會耗光自己?!弊约吼B著,但一旦動用,被人發現就是造反大罪,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也不會有人干。
除非真有人要造反。
他推測樊城藏兵數最多不會超過十五萬,少的話,可能只有七八萬。
這次從樊城涌出的流民、散兵的數量可以讓他們更直觀的推測樊城現在還藏有多少兵馬。
而這些人也不必殺,他們是可以馴服的。
姜姬命人以糧車為餌,把這些人引到流民村的方向去。
每天都有糧車從這些人眼前經過,浩浩蕩蕩的往流民村的方向去,吸引了大批逃難的人的目光。只有極少一部分仍然堅持往樂城來。
這時就需要樂城有人出面了。
“先禮后兵?!眲Ⅲ湓跁坷飦砘剞D圈,他正在起草一篇文章,準備給大王的。
樊城流民的事人人都知道了,他們這些留下的人并不打算枯費光陰,既然大王說了他們可以議論國事,那他們何不趁此機會一鳴驚人呢?
劉竹坐在下首,正把他吟出的文章寫下來,劉箐念到一半,不自信的問:“大哥,這樣真的可以嗎?大王會聽嗎?”
劉竹說:“你都沒有寫出來怎么知道大王不聽?只要你對自己的文章有自信,那就可以用這篇文去說服大王。如果連你都沒自信,那也不必寫了?!?
劉箐坐下說:“我就是擔心……我只是讀過書,從沒參與過正事,我的文章真的有用嗎?不會是錯的嗎?”
劉竹放下筆,“我覺得你想的沒什么錯。”
劉箐滿面猶豫之色,“……可是大王會喜歡嗎?”他望著文章的開頭“先禮后兵,余以為,饑民餓兵也是我魯國子民……”
姜旦收到了許許多多的文章,考慮到他肚子里的墨水,這些文章都寫得很白話。在姜智的指導下,他勉強讀了兩篇就不想再讀了。
姜智說:“大王,不如送去給公主看一看吧?”
姜旦反應過來,擔心道:“姐姐不是說……這些人的事都交給我嗎?他們寫的東西也是給我的,我拿去給姐姐,她會不會生氣?”
姜智笑著說:“大王只是想請公主代為講解,又不是偷懶,怎么能算錯?”
姜旦思考再三,還是不敢,硬著頭皮又讀了兩篇,再也讀不進去了。姜智此時又提了一次,他就忐忑不安的帶著這些投文去了摘星樓。
姜姬沒料到姜旦竟然會來“請教”她,看到姜智就明白了。
她含笑點頭,讓姜旦坐下,兩人一起看那些投文。
姜旦就看到姐姐拿起一卷那么長的文,一下子就看完了!他才看了個開頭!不多時,姐姐就把那一堆都給翻遍了!
姜姬掃了一遍心中有數后,抬頭就看到姜旦瞪圓了眼睛看著她,兩人視線一對,他立刻嚇得低下頭。
她柔聲說:“這些人寫得都一個樣,怪不得阿旦看不下去。”
姜旦手中這是第五篇,但對他來說理解這些人寫的內容并形成印象還早得很,他基本上是看過就忘。
姜智和姜仁都知道,姜旦對文章是真不開竅,龔大夫面對面授課還好,講過的東西基本上過兩天還有印象,個別有興趣的還能記得清楚些。但只要讓他看書,那是看了后面忘了前面,看了下一句忘了上一句。看完了,心中一點印象都沒留下來。
姜智清了清喉嚨,迎上姜旦求救的目光,狠狠心,低下頭沒有理會。
姜旦只好含糊的嗯了一聲。
姜姬知道姜旦的這個毛病,沒辦法,有的人就是這樣。就算姜旦笨,他也已經是大王了,大王這個職位是不看腦袋聰明不聰明的。
再說她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龔獠和龔香都不覺得姜旦是個糟糕的大王,就算沒有她,誰在蓮花臺都會好好輔佐姜旦的。
說不定,姜旦還會成為人人稱道的大王呢。
這些投書說的都是一個意思:先用春風化雨的溫柔去感化這些流民,要同情他們,要愛護他們,要接納他們。
他們肚子餓啊,要給他們吃的——誰給?反正不是他們給。
他們凍啊,要給他們衣服——誰給?也不是他們。
總之,沒有一個認為現在應該跟流民大打出手的。什么時候可以打?哦,這個不必他們管。
風向太一邊倒了,讓姜姬都有點不明白。不過等她見了龔香后,龔香笑道:“哦,公主,這是當官的秘訣啊?!?
他說,這些人是在大王身邊的,他們不是官,只能發議論,那怎么議論才能顯得他們很重要呢?
跟另一邊唱反調。
誰是另一邊呢?當然就是現在在當官的人,以龔大夫為首的蓮花臺公卿。
他們是不會提出如此弱智的建議的。樂城有難,誰管這些流民是哪里來的,是不是有冤?當務之急是不能讓他們靠近樂城!
如果是顧忌名聲的人,可能不會那么輕易就下令直接派兵出去攔截,殺光流民。
但龔獠這回倒是無比的堅定,他已經準備派兵了。
頭一個響應的就是藍如海和姜奔。他們都想趁機拿回兵權。
龔獠不愿意,他想推薦自己人當將軍。
這種情況姜旦身邊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估計已經私下開過會了,他們決定把這些人都打成反派,并給姜旦進行洗腦。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么一致。
姜姬扔下手中的文章,問龔香:“龔家有兵嗎?”
目前樂城的兵都在姜武手里。姜奔的兵應該是已經解散了。
屠豚手中的兵只是用來保護她和姜旦的,不管是她還是龔獠都不會讓屠豚去阻擊流民。
那現在出城迎敵的兵從哪里來?
這是姜姬想知道的——關于樂城中這些世家的底細。
他們有沒有藏兵?
他們跟樂城之外的城都有什么樣的聯系?
最重要的是龔獠,他會不會借此機會讓合陵龔氏冒一下頭呢?
龔香點頭:“有?!彼f,“樂城龔氏不可能藏兵,但合陵遠在天邊,龔氏在那里一定有藏兵?!?
“能不動聲色的埋伏在樂城周圍嗎?”她問。
“……如果能呢?”龔香問。
兩人對了一個眼神,都笑了起來。
“還請叔叔助我?!彼p聲說。
“敢不從命?”龔香也笑著說。
龔獠往金潞宮而來。是公主請他來的,聽說是公主想知道外面流民的事。
他就來了。
金潞宮在夕陽下顯得有些不真實。欄桿處仍然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侍人和宮女,就好像這座宮殿仍然活著,它的主人仍然還在。
沒人知道現在只有公主在使用這里。
龔獠像以往一樣,走上臺階,走到偏殿。
殿中卻空無一人。
“公主?”龔獠的心提了起來,他握住腰間的短劍,放慢腳步,正打算退出去,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人。
他身形較寬,穿一件朱褐色的長袍,披著一件狐裘,他看起來很……很……
龔獠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龔香微笑著靠近,龔獠蹭蹭蹭往后縮,等兩人都站在窗前西射的陽光下時,龔獠再三確認這個人不是鬼,是活人!
“你怎么還活著?!”龔獠冒出來一句,然后就往他身后看:“……蔣公不會也活著吧?”
龔香跟著他往身后瞧,反應過來,笑道:“突豚還是這么有趣,快起來,哥哥有事告訴你?!?
“我不聽!”龔獠一蹦而起,左右張望后就要走:“我懂了!不是公主叫我!是你叫我!”他跺腳,“你你你!你怎么還活著?”
還不是因為你一直沒發現?
龔香含笑,心中大罵:蠢材!我和公主等了這么久你都沒膽子往金潞宮一探,只好讓我自己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