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打定主意要“除掉”魯國公主與小太子。
他先派了探子潛入公主城。
這個探子,他派了三路。一路是他自己的人,僑裝一番后,扮成逃人“逃”到公主城。
公主城對各地逃人都很溫和,來了就收,從不會把人趕走。云重得知公主城中魯國公主如此“善良”之后就哈哈大笑,這樣心軟仁善的女子,手到可擒!
第二路,則是他收買的商人。
自從王家族長“急病”去世后,河谷世家仿佛一下子都被嚇住了,再也沒有第二個王家跳出來,愿意成為云重的心腹。他們都在觀望,觀望云重父子到底是什么性情的人,是仁君,還是暴王?
云重沒料到王家如此果斷,一怒之下,索性也不再龜縮在王家,直接就將各家族長男丁“請”來,誰答應順從就放了,不答應的就不給食水,枷在階下任由風吹雨淋,任這些衣冠楚楚的人便溺滿身,臟污不堪。
不過月余,他就收服了河谷。
收了河谷之后,云重就把各家都給“搶”了。他倒是不要金銀,只搶了糧倉和壯丁。
河谷當地的百姓九成都附名在各家之下做農奴,雖然是“奴隸”,但也只是為了逃糧稅而已。各家平時十分體恤,很少有暴虐之事發生,一旦有了這樣的惡事,各家都會下手懲治。百姓頭上沒了糧稅,生活平安飽足。
就連抽丁也是按片抽,各家上頭都商量好了,今年輪到你家,明年輪到我家,輪到百姓頭上,可能自己這個村子十幾年都未必能輪上一回,抽中的也不過就是修路修墻這樣的活。
所以各地百姓對世家不見怨恨,反而感其恩德,家里有子落地,還未出月子,父兄就把名字起了,“賣”人為奴了。
到了此刻,云重按名索人,城中鄉間凡有名在錄者,十歲之上,五十之下,皆成了“壯丁”。
除了壯丁外,最讓云重眼饞的其實就是一斗糧半斗錢的河谷糧了。他把各家糧倉搶空后,直接找商人談要賣糧給他們。
商人表示誰賣都行,他們都收。
云重說以前你們“盜買”走的糧食,那其實都是我的,只是被這些小人偷偷賣給了你們。不過我心胸寬大,暫且記下你們的罪過,不罰你們罷了,不然你們個個都要把命留下!
商人道大公子果然心善!以前我等都是被小人騙了,日后要買河谷糧,一定只找大公子,別人賣給我們,我們都不收!
云重沒想到這些商人如此好說話,自覺虎威迫人,這才讓這些商人伏首貼耳,如此順服啊。
商人按云重又漲了三成的價收了糧,但給錢的時候就愁眉苦臉說錢不太夠,一時沒辦法給足啊。
云重待要生氣,商人便“悄悄”道,若有來自魏國國中的寶物,大公子可要嗎?
云重疑道:爾等怎么會有魏王宮中之寶呢?
商人便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解說了一通魏王宮中的奇事。蓋因這魏王啊,是個耳根軟的,誰哄得住他,他就聽誰的。
前有太后,魏王孝順啊,太后要封自家兄弟當大城城主,魏王允了,結果此人就把這城中庫房的鹽鐵糧器都給賣了個干凈,錢也偷光了。
云重:什么?真是如此嗎?
商人:大公子盡可四處打聽,正是如此啊!
后來太后因為害了王后,魏王悲痛之下也不得不把太后拘于深宮,漸漸疏遠了太后一系的人。
現在魏王有一心腹,這個心腹極得魏王信任,他就把魏王宮中之寶給盜了出來,因怕魏王察覺,所以交待此寶要賣得遠遠的才行。
這不,商人就給帶到這邊來了。
商人愁眉苦臉,實在是這個寶貝吧,一般人家不敢擺,等閑如果被人知道了,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可讓他隨便賤賣了,他自己都不舍得啊!
如今見到大公子,覺得大公子英雄了得,不是凡人!說不定消受得了這個寶貝?所以想請大公子一觀。
云重聽得心里癢癢,問商人到底是何物如此珍奇?
商人道:乃是海樹。
云重:何為海樹?
商人道:大公子可知往南萬里之遙便沒有土地,而是千頃碧濤!此即為海。海之廣,不知邊際,萬萬里也;海之深,可達幽淵。海中有民,傳說騰云乘風!海中有獸,高如山岳!海中也有樹,為奇珍也!
云重越聽越覺得神奇,讓商人送來一觀。
商人道此物出海之后就變得非常脆弱,行動間需加倍小心,就是不知大公子到底要不要這寶貝?要是不要,那他也不必抬來送去的了。
云重大怒,拿刀逼著商人送來。
商人被嚇壞了,只好把海樹送給了云重。
云重以前從未見過海樹,但他一看到就知道,此物絕非人間之物啊!
他親自將哭泣的商人扶起,極為和善:“馬弟,何必做此形狀?你送上此物,我必在我父面前舉薦你!”
商人姓馬。此時也擦了淚,喜道:“多謝大公子!”
然后就領著云重去觀賞這株難得的“海樹”。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公主將它造出來,只怕就真以為這是海樹了。
海樹不及人高,枝瘦而骨嶙,無花無葉,形似梅枝,卻通體如玉般光滑,紅白夾雜,隱見灰紋。
云重繞著這海樹轉了兩三圈,復嘆道:“海中之樹,竟然是紅色的!真乃奇事!”
馬商在旁邊點頭:“是啊,是啊。”
——那紅色是染的,一層層染的,又泡又染,花了好幾遍功夫呢。
云重再小心翼翼的輕觸海樹的枝椏,贊道:“光滑如玉!”
馬商繼續點頭:“是啊,是啊。”
——就是玉啊,就是玉雕的。公主說這玉便宜,不值錢,顏色也不好看,染一染倒是還算能用。
云重再看海樹根植在石上,笑道:“地上的樹都是長在土里的,海里的樹是長在石頭上的,哈哈哈!”
馬商繼續笑:“是啊,是啊。”
——公主說要連石頭一起用的,這樣才好造“樹”嘛。
馬商總覺得,公主要是當商人的話,一定能把天下的錢都賺到手里。
云重見了海樹,就把商人口中的話信了八成。他拿高官厚爵收服了這個商人,又許他姓名,將府中美婢嫁他,還允許他在城中蓋房子。
果然馬商感激涕零,自愿入他門下。
云重就讓這馬商潛到公主城中,有機會就把小太子偷出來。
馬商頗為遲疑:“……偷魯國公主身邊的孩子?”
云重點頭,道:“若是時機不巧,偷不出來的話,就殺了他!”
馬商往左右一看,雖然屋里歌舞依舊,但廊下甲兵林立啊。看來不答應是不行了。
馬商痛快道:“大公子對我恩重如山,便是為大公子效死又如何?我應下大公子了!”
他痛快答應之后,與云重對飲幾杯,再問云重:“大公子因何要取此小兒性命?”
云重嚴肅道:“此事你不要打聽!不要多問!”
馬商就不敢再問了。兩人計定,馬商回去后抱著新娶的美婢百般纏綿,依依不舍,問美婢對他可是真心真意?她如此美貌,當真愿意嫁他嗎?
美婢道:我身如飄萍,得公子眷顧乃是天大的幸事,早就一心一身都系在公子身上了。
馬商發狠道:既然如此,我便拼死一博,能活著回來,就好好與你和孩子過日子了!
云重在馬商走后命人詢問美婢,得了此言,才放下心來。
第三個人,則是他安排的祁家之人。
這祁家在王家族長死后,似是萌生退意,又像孤注一擲,行事頗為奇特。云重就將他家中幾人封了將職,收在軍中,旬日才放回家里。
這次,他就是選了祁家中的一人,命他想辦法探得公主城中的消息。
三條線路,有明有暗。
云重自覺這樣一來應當是萬無一失了。
到了春回大地的時候,馬商先帶回了公主城的消息。
雖然他人沒回來,只是送了個消息回來。
他說這魯國公主性喜玩樂,人所共知。所以他特意買來一個美麗少年,故意送給魯國公主。公主已經與少年情投意合,對他言聽計從。只是不論少年如何誘惑,公主都不肯讓他與那個孩子單獨相處。
時值春光明媚之日,他可以讓少年誘公主出城,到時或帶此子,或不帶此子,皆可行事。
只是他身邊并沒有這等擅長武藝,可做刺客的人,所以急盼云重送來一二好手。
馬商催他快來,他怕等天氣炎熱起來后,這魯國公主就不想出來了,那這個機會不就錯過了嗎?
他自己的人馬也探出來了,但消息卻稱這魯國公主深居簡出,雖然傳說中她有諸多情夫,喜歡玩樂,但他們在城外探索數日,卻始終無法探入內城。
公主城有內外之別,外城人人可任意進出,只是一旦犯法,當即索拿,非重金不得釋。
內城卻如鐵桶一般,相傳只有公主的心腹情夫才能自由出入,別人是休想見到魯國公主金面的。
這邊與馬商說的一樣的地方只有那魯國公主確實極易受男子引誘,情夫眾多。
最近也確實聽說公主又得了一個新的愛人,珍愛寶貴,日日都有車從外城直入內城,早晨歸來時,車內必堆滿珍寶。
至于那個小兒確有其人。過年那半個月里,魯國公主每次出行,除了車旁的勇壯大漢之外,就是車內小兒相伴,三人行跡十分親密。
有人稱,那勇壯大漢乃是花大將軍。
還有人稱,花大將軍早在鳳凰臺時就與這魯國公主交往過密似有內情……
祁家人一去就了無音訊。
云重兩相印證后,決定速戰速決。
他帶兵悄悄潛到公主城附近,命士兵做百姓打扮,藏起甲衣與刀槍。
隱藏數日后,果見馬商引著一行人往這邊行來。
當中一架高轅馬車,絲簾隨風飄舞,香風陣陣襲來,順風還能聽到女子的笑鬧之聲。
馬車停下之后,車中一個美貌女子被車上侍兒小心翼翼的送下來,另一邊一個英武壯士上前扶著此女。
云重一眼就認出那英武壯士正是花萬里!
這時,車中一個小兒正搖搖擺擺的要往下爬。
此女不管不顧,只管拉著花萬里和馬商身邊的俊美男子往前走,還是侍人把那小兒抱下來,小兒一踩在地上就四處瞎跑。
云重左右張望一番,奇異的未見多少護衛。
怪了,如果當真是魯國公主與小太子,怎么會這么容易接近?
莫非有詐?
云重警覺的帶人退走,只命一隊人留下襲擾。
“以箭射之,如中則退,不中亦退!”云重囑咐道。
弓手應諾。等云重走后一刻有余才引弓射人群當中的小兒。
羽箭射來自有風鳴。
花萬里驚出一身冷汗,大喝:“臥倒!”
那小兒當即趴在他腳邊,雙手抱頭,一雙大眼睛往天上瞧:“箭從哪兒來?”
那個美貌“女子”單膝跪地,欲取刀劍,被身邊的俊美男子攔住,“稍等,好像只有一箭。”
又有幾箭射來,零零星星的,仿佛漫無目的。
花萬里已經看出這箭雨不過意在拖延,并無殺意。當即點兵欲追上去。
那俊美男子叫住他,叮囑道:“公主有令,如果來人中有云重,放他歸去。此地不能成為你二人相爭的戰場。”
花萬里知道此人不過是個侍人,可他卻必須在他面前低頭。
“我知道。”他騎上馬兒,舉手揚旗:“隨我將刺客拿下!”
隨著花氏大旗揚起,□□怡人的地方容易冒出許多甲衣戰士,他們齊聲應諾:“遵命!”然后追在花萬里的馬后,浩浩蕩蕩而去。
俊美男子扶起“女子”,忽兒笑道:“可稱花容月貌。”
“女子”頓時氣怒,他臉上抹得白是白,紅是紅,遠遠一望,確實嬌美可人。近看就有些嚇人了。
阿陀,也是那扮成姜姬的“女子”,有些悵然若失:“我還以為……”
男人笑道:“以為你扮成公主,必會上刀山,下火海,過槍林,闖箭山?”阿陀不答,他雖然確實是這么想的,也是抱著“效忠”的心思向姜姬請命,本以為衛始會攔他,不料衛始沒有攔,姜姬也一口答應。
不然本來要扮成姜姬的是另一個個子稍低一點的侍人。
男人:“公主何等貴重?哪怕是個假扮的人,要是讓公主受一點傷,那要我等何用?”
他走過去抱起仍在地上趴著的小兒,逗他:“寄兒說是不是?”
小兒捂臉笑,抱住男人的脖子:“爹爹說的對。”
小兒是摘星宮里一個侍女生下來的,應當不是宮中侍人之子,可侍女非說必定是其中一個侍人的孩子,因為她自從進宮以來就沒有在外面找情人了,她的情人只有宮中侍人。
侍人們倒也不在意,也不去分辨到底是不是真的,誰才是此子的親爹,都認此子為子,教此子喊爹。
此子名寄兒,意思是寄養在此處的孩子。
寄兒只知道,他有四五十個爹,二三十個娘。這天下沒有人比他的爹娘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