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遠咬牙猶豫著。終于點點頭說:“好吧,我答應(yīng)你,我明天就走,永遠不回來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果你做不到,我不會放過你。”阿蓬掏出一個小鐵片,往夾子的鎖眼里一插,夾子啪地打開了。然后阿蓬揚長而去。
等白玉找了人來時,傅遠已經(jīng)走到半路上。他用草藥止了血。白玉忙問他是怎么掙脫夾子的。傅遠撒個謊,說下夾子的人不是他們村的,幸虧及時趕到幫他脫了夾。
白玉攙著傅遠往村里走。傅遠遲疑良久,不得不告訴白玉,他決定明天要走了。
“到哪里去?難道你想回縣二院了?”
縣二院其實回不去,因為傅遠違約了。傅遠此去只能另謀出路了。
白玉一把攥住他的手:“傅遠,你明明有了宏偉計劃,要搞中西醫(yī)治療,為什么現(xiàn)在突然說要走了?我下山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遇上了阿蓬?”
傅遠驚問:“你怎么知道的?”“哼,其實那天夜里扔石片的,就是他。我看見他了,只是沒有當面戳穿。這個人一直想追我,可我就不喜歡他。”
白玉央求傅遠不要走。“咱村里人需要你啊。你沒看見自從你來了后,大伙有多高興嗎?”
傅遠只好說了實話:“本來我到村里來,也不想呆多久,只有兩年。既然再呆下去要被阿蓬當冤家,我何苦還留著。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他了。”
“你答應(yīng)他有啥用。他能代表全體村里人嗎?”白玉很不平。
但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傅遠還是悄悄地出門了。可是走到村頭,迎面站著一群人,正靜靜地在等著他。那是村子里的鄉(xiāng)親,他們那么早竟已經(jīng)守著村路上了。村長走過來,拉著傅遠說:“你要走,我們也不攔你。你是咱村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村里人一直替你驕傲。我們也不能影響你的前程,現(xiàn)在來送送你。”
傅遠也一眼看到,白玉也在里邊,還有章柏年。他上前把白玉拉到一邊,輕聲問:“是你告訴大伙的吧?”白玉說:“我只是跟村長提了一下,誰知村長連夜就給大伙通知了,大伙都是自愿來送你的。”
傅遠無意間一回頭,赫然發(fā)覺后面有一個黑影,在遠遠地窺視著。他正想說什么,章柏年走過來,央求說:“我上次給縣二院打電話時,院長說過,只要你愿意來村里實習(xí)兩年,他們會把你轉(zhuǎn)正的。如果你現(xiàn)在就這么走了,縣二院會取消這個待遇。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跟院長說說情。”
聽著這些真心話,傅遠內(nèi)疚起來,他改變了主意,決定留下來。無論如何,他要把承諾的兩年任務(wù)完成好。
然而這一來惹惱了阿蓬。一天早上傅遠去醫(yī)務(wù)室,剛打開門,就見阿蓬站在里面,手里握著一根棍。
“你要干什么?”傅遠驚得后退兩步。阿蓬指著傅遠罵道:“你不識相,偏要壞我的好事,那就別怪我兇了。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走不走?”
傅遠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趕我走?我并沒有得罪你。”“呸,你搶了我的位置,也搶了我的女人,還沒有得罪我?”“我怎么搶了你的位置?”傅遠覺得不解。
阿蓬咬牙切齒,顯得十分激動。“我告訴你,我爹當村醫(yī)三十多年了,他是貼出去多,收進來少。所以我家是越來越窮,搞得我連個對象也混不上。我跟他學(xué)過治病,本來打算在他退下來后,我要當這個村醫(yī),沒想到被你搶去了。我也喜歡白玉,你一來就把她搶到了手……”
阿蓬越說越?jīng)_動,猛地舉起棍子,劈頭蓋腦向傅遠打來。
傅遠正覺得無法回避,準備挨上這一棍時,他猛地發(fā)現(xiàn)橫里伸來一只胳膊,擋在他的前面,只聽篷地一聲響,阿蓬的棍子正好打在那只手臂上。
那只手臂彈性極強,阿蓬的棍子打上去猛地被彈開,那股強大的彈力使棍子脫了手,砸向他的后面。
脫手的棍子從后面的門里飛了出去。
但當傅遠細看時,旁邊并沒有第三個人。而他也沒有舉手抵擋棍子,那只擋了阿蓬打下棍子的手臂來自哪里?
而阿蓬也看到有一只手臂從旁邊伸過來一擋,他的棍子就打在這只手臂上,然后就彈飛出去了。
“誰,誰的手?”阿蓬睜大眼睛瞪著傅遠。
“不是我的。”傅遠聲明著。
他倆反而忘了打架之事,都被那只橫里伸來的神秘的手驚呆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手,但那是誰的呀?”阿蓬緊問著。
傅遠搖搖頭說不知道。
但兩人的臉色都格外驚愕。特別是阿蓬感覺全身發(fā)涼,連忙就從醫(yī)務(wù)室退了出去。
阿蓬到了門外尋找棍子,可是那根棍子不見了,這根棍子不是他隨便從外面撿的,其實是他從家里拿來的一根棒槌,他也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場的,反正他當時覺得拿著挺順手,打起人來也挺合適就拿了就走。現(xiàn)在找來找去找不到,阿蓬心想一個棒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沒了就沒了。
可是當他回到家門口時,屋里有根東西飛出來,正打在他腦門上。咚地一家伙,他頓時眼前金星直冒,連忙捂住腦門,那根東西噗托一下掉在地上。
他低頭一看正是那根棒槌。
棒槌是從屋里飛出來的,阿蓬想不通是誰向他扔的,家里又沒有小孩,只有他和老爸兩個人,總不會是老爸扔出來的吧?
當他走進屋里時,看見老爸怒氣沖沖地站著,正等著他回來。阿蓬試探地問道:“爸,那個棒槌是你扔的?”
“棒槌是你拿了去的,怎么會是我扔的?”阿蓬老爸章叔狠狠瞪著兒子,“你知道這根棒槌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用來檊面的?”阿蓬想當然地問。
“檊你個頭,那是咱家祖上傳下來的戒棍!”
“什么戒棍?”
“就是后輩不爭氣,要用來揍人教訓(xùn)的!”
阿蓬一聽嚇了一跳,原來這是用來打小孩的懲罰工具呀。他把脖子一梗說道:“什么惡心破玩意兒,都是以前封建社會那一套吧,這些破玩意兒早就應(yīng)該掃進歷史垃圾堆了,現(xiàn)在對孩子還用這種東西嗎?早就應(yīng)該扔掉。”
“為什么要扔掉?”章叔問。
“那是用來體罰的東西,簡直算是兇器,怎么還要留著?”阿蓬振振有詞。
章叔生氣地說:“既然你知道它算得上兇器,為什么要拿著去醫(yī)務(wù)室?你是不是對傅遠行兇打人了?”
說到這一點,阿蓬更惱火,他滿臉的橫肉顫了一下,惡狠狠地一跺腳:“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個裝叉樣,好像知道村里人有求于他,他就趾高氣昂擺架子了,裝出一付不愿留下來卻又不想走的樣子,讓村里人跪著求著希望他留下來,那樣他的架子就會越擺越大,瞧瞧,你們都離不開我吧?以后就乖乖聽我的吧,我叫你們往東你們就往東,我叫你們往西你們就往西,我的話就是圣旨,你們誰也別想怠慢我……”
“住口!”章叔斥道,“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傅遠有你想的那種心思嗎?完全是你在胡亂揣摩他,硬給他安上壞心思。”
“那你說他到底是想走想留?”
“他是想走的。”
“既然想走為什么不快點,還忸忸怩怩搞得像個小女人,其實他是故意擺出不想留下的樣子,要叫你們苦苦的求他,那樣他的身價才顯得高,他以后在咱村里可以威望無限,連村長都得讓他三分。其實他巴不得離下來呢。”
“你怎么肯定他想留下來?”章叔問。
“因為這里有個女人,拖著他的心!”
“你是說白玉?”
“對,就是她。”
一提到白玉,阿蓬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
章叔皺著眉頭,勸道:“如果傅遠真想離開,就算有白玉也留不住他的,因為白玉只是個村姑,而傅遠到了縣醫(yī)院,城里姑娘都找得著。哪像你,眼睛盯著白玉,自己卻不上進,只恨人家傅遠要搶走你的心上人。你要真看中白玉,就該自己爭氣,不要只把酸水往傅遠身上吐,你越這樣白玉越會看不起你。”
章叔的話其實也是站在兒子立場上說的,依章叔的看法,白玉就算看中傅遠,但傅遠未必能看中她,傅遠的學(xué)歷和身份讓他有更好的選擇。同時章叔畢竟是阿蓬的老爸,他內(nèi)心里還是希望白玉能成為兒子的對象。
阿蓬聽出老爸話里的意思,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地說:“這全要怪你,為什么你要出餿主意讓傅遠回來當村醫(yī)?”
“可我老了,給鄉(xiāng)親們治病有點力不從心,萬一哪天我不在了,誰給鄉(xiāng)親們治病?”
“不是還有我嗎?本來是應(yīng)該我接你的班,你偏偏眼睛盯著別人,把傅遠給招來,人家不愿意的你當寶貝,我愿意呢你又看不上,真不知你什么腦瓜!”阿醫(yī)憤憤地聲討老爸。
章叔嘆一口氣說:“你以為還是以前嗎,子承父業(yè),順理成章,你要當這個村醫(yī),必須有相應(yīng)的文憑,要有*,現(xiàn)在村醫(yī)不能隨便叫誰干就行,上面是有政策的,你一無醫(yī)科專業(yè)的文憑,二無從事醫(yī)生工作的執(zhí)業(yè)證書,你怎么能當這個村醫(yī)?”
阿蓬跳起來吼道:“你當了幾十年村醫(yī),怎么一點路子也沒有?為什么不幫我搞一個文憑,搞一個資格證書?”
“誰叫你當初不好好讀書,連個專科都考不上,高中沒畢業(yè)就逃學(xué)了,還要我?guī)湍闳ジ阄膽{?我只是個小村醫(yī),有這個能耐嗎?”章叔傷心地說。
“那我索性把話撂在這兒,如果傅遠想留下來當村醫(yī),那我就離開村子去打工。如果他不想留下來,你就不要再留他了,讓他痛痛快快地滾蛋吧。”
“讓他滾蛋了,村醫(yī)務(wù)所怎么辦,讓誰來負責?”
“這我不管,反正只要他留下,我就走。”
章叔面對兒子的倔犟,一時也有點手足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