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王大平搖了搖頭。他知道要見他的人是誰。
“見見吧,我來給你們選個地方,別人誰都不會知道。”
王大平流出焦急的神色,悄聲埋怨:“我們決不能見面。你們一定要明白,許多事情壞就壞在自己太大意,一時的疏忽,就可能捅出無法彌補的漏洞。”
王大平說這番話時神色堅定,但心中卻在默默流淚。終于小月使勁點了點頭,對王大平的話表示贊同。“好的,既然這樣就不要見了。以后再說。”
“是的,以后再說。來日方長。”
小月走后,王大平又在電腦上調出那封郵件來察看。他用刪除鍵在文檔上將張百仁的名字刪掉。目光落在第二個人的名字上:江仲豪。
“又是一個大老板。”王大平自言自語。他看到湯仲豪名字后面標注的身份是仲豪集團董事長。
仲豪集團董事長江仲豪突然自殺的新聞,是在本市的午夜新聞里播報出來的。
那天凌晨兩點時分,王大平還在看電視。他正好看到了這條現場報導。事發地址是在小神仙桑拿館——確切的地點是在桑拿館外的胡同里。
湯仲豪跳樓了。
王大平正在回味這一事件,手機響起短信聲,是小月發來的。“你在睡覺嗎?”
王大平連忙回信:“沒有,在看新聞呢,有人跳樓。”
“老天開眼。”
“是的。阿彌陀佛。”
王大平想了想,第一次加上了一句:“替我問個好。”
“好的。雖不見面,仍在思念。”
這是小月的回復。王大平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
天亮后王大平早早起了床。他先去了自己的咨詢室上班。正好來了兩個年輕女子,她們都臉色陰郁,一股愁意。當王太平得知這兩個女孩正來自小神仙桑拿館時,不由一愣,心里想,她們來干什么?
其中一個高個子說話了,說她們心里困惑,想請先生給她們算算以后的前途會怎么樣。
王大平明白了,這兩個美眉把他當成鼓搗陰陽的算命先生了。不過既然她們已經進來,與其給她們解釋心理咨詢的業務范圍,倒不如順水推舟,幫她們分析分析也好。于是他問道:“你們是不是遇上什么難題了?不妨先說說。”高個子就介紹,她們是小神仙桑拿館的服務員,本來干得好好的,但昨天半夜出了一件大事,有個客人突然不知咋的跳樓自殺了。現在小神仙桑拿館來了不少警察,當然停業了。她們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作,估計會因此失業。所以來問問,以后該怎么辦。
問前程,王大平其實一竅不通。他熟讀過易經,但他從不認為靠八卦真的能替人斷出吉兇前途來,一個心理咨詢師如果信口開河,會自砸飯碗的。所以他坦率地說:“我這里是心理咨詢,你們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問題,可以找我請教。但如果要問以后的飯碗在哪里,這個我無法判斷。你們既然來了,我也不收你們的費了,就當是同齡人之間隨便聊聊吧。”
王大平需要的,是有關桑拿館客人跳樓事件的一些信息。他先安慰了她們一番,無非說,雖然發生了客人跳樓的突發事件,但只要不是兇殺案,有關部門也不會查封小神仙的,頂多過了十天半月的,小神仙又會恢復正常營業,你們還能繼續這份工作。說著說著,兩位姑娘心情好多了。
王大平趁機拐彎抹角地打聽起來,粗略得知了事件發生的經過。
昨天江仲豪和兩個朋友到小神仙洗桑拿。洗完以后他們又披著浴巾,到臥榻室里躺著休息。三個人一邊吸煙一邊閑聊。中途,湯仲豪去了兩趟衛生間。當第二次出去回來后,他走到臥榻邊,明明已經坐下來了,但突然又站起來,向著窗口邊跑過去……
兩個朋友還以為他只是隨意張望一下,沒料到他打開窗戶,嘴里咕噥了一句什么,就爬上了窗臺,一下子跳出去了。
桑拿室在六樓。等兩個朋友穿好衣服跑出去,江仲豪摔在堅硬的柏油路面上,已經氣息全無。
警察趕來了。里里外外都搜了個遍。所有人都接受了盤問。桑拿館的老板和那兩個朋友都被帶走了。
高個子說完,另一個稍胖的姑娘說:“我們的老板是個女的,她承包了這個桑拿館,她都嚇哭了,說這下麻煩了。我們雖然只是打工,但這段時間沒有收入,擔心連房租都要付不起了。”
王大平有點同情她們。但他嘴上安慰:“你們不必這么緊張吧,這個江老板只是自我跳樓,跟現場任何人都無關,警察調查是正常情況,對這樣明擺著是自殺的行為,馬上就會給出結論,讓桑拿館重新開張的。”
聊了一會,兩個姑娘告辭了。她們對王大平千恩萬謝,說他是個好心人。
王大平上了網,本以為本市多個論壇上會一片嘩然,沒想到居然出奇地清靜。這肯定是論壇封帖了。想想也是的,警方壓力大呀,這個城市里已經出了三件跳樓新聞了,而且跳樓者都是重量級的老板,個個財大名大。人們已經不相信這只是巧合。謠言在這個市里洶涌翻滾,各種說法都出籠了,其中不乏聳人聽聞的。
王大平似乎看到,他的表哥朱志林正對著跳樓現場,焦頭爛額。這一回表哥他們怎么來給江仲豪的死定性?意外墜樓?突發精神錯亂自殺?
但這不是王大平需要多考慮的。他現在要關注的是,下一個目標是誰。王大平又在電腦上調出那封郵件,目光盯上第三個名字:謝錚。
謝錚,一家銀行的行長。
王大平像上次一樣,用紙板做了一個小小的牌位,寫上謝錚的名字,對著牌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隨后拿打火機將紙牌燒掉。
做完這些,王大平站起來去洗手,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他表哥朱志林。
王大平很感意外,忙問道:“哥,你怎么來啦?”朱志林喘著粗氣說:“我開車從這里過,口渴了,到你這里喝點熱茶。”王大平連忙泡了一杯熱茶放在桌子上。
朱志林點起一支煙,一邊喝茶一邊和王大林閑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江仲豪跳樓。朱志林嘆息著說:“現在是第三樁跳樓事件了,不會再有人相信是偶然,不會相信他們都只是自殺。上級要求我們以兇殺案來展開調查。但我想,如果這幾個事件都是兇殺案,那么作案者未免太高明了。這等于說這些案件是同一兇手所為,兇手有可能是單人,也可能是多人合伙。可連作三案卻沒露出一點破綻,簡直要讓人嘆為天人了。你認為有這樣的人嗎?”
王大平搖搖頭說:“我跟所有市民一樣,也不太相信三樁跳樓事件都是單純的自殺行為。不過,我在國外時,聽到過一種傳言,就是有一種神秘的病毒,人一旦染上,就會潛伏在人的腺體中,主要破壞人的植物神經。雖然植物神經是不受人主觀意識控制的,但畢竟是控制與調節人的內臟、血管、腺體的。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性呢?感染這種病毒的人,腦部的血管受到了損害,在某個時刻因受到不良刺激,比如興奮、激動或者煩躁生氣等,血管發生阻塞,引起腦部供血不足,從而一瞬間思維發生混濁,或者產生幻聽幻視,這才出現了反常的跳樓行為……”
“你的意思,劉珩、張百仁還有江仲豪,都是感染了同一類型的神秘病毒,才發生的同一類的反常行為?”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朱志林沉思了一下,含混地點著頭。“這個倒是一種有道理的假設。我們可以對江仲豪的尸體進行病理分析,但愿能找到這種病毒。”
王大平卻做了鬼臉:“但愿不是啊,這種病毒在國外也只是傳說,在咱們國內更沒有過,如果真的在他們身上發現了,那才是真正的災難呢。”“是啊是啊,橫豎都要為難。但查不清他們跳樓的真相來,我這副隊長也別想轉正了。”朱大林嘟囔著走了。
朱大林現在的職務是副隊長,但正隊長正缺位,本來他轉正是水到渠成的事,現在被這些難題粘住,夠他喝一壺的了。
這時王大平才覺出,自己的后背都濕透了。他慶幸剛剛表哥進來時,他已經燒掉了“謝錚”的牌子。否則就大大不利了。
謝錚,你等著吧。王大平在心里咬牙切齒地喊。
這是一個陰雨天。王大平決定選在這一天行動。他去了一家銀行,就是謝錚當行長的那一家。王大平乘電梯上了四樓,找到行長辦公室。辦公室的門敞開著。王大平直直地走進去。辦公室裝修豪華,雍榮華貴的辦公桌前,坐著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紅潤的臉上洋溢著成功者躊躇滿志的得意。他抬頭問王大平:“請問你找誰?”
王大平問道:“您就是謝行長嗎?”
“噢,我就是啊。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王大平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玩意,向謝錚遞過去。“有人托我給你帶一個東西來。”
“這是什么?”
“是小型耳機。”
“誰叫你送來的?”
王大平說了一個名字。“靳迪迪。”
謝錚一下子瞪大眼睛,警惕地望著王大平。“你是她什么人?”“你把耳機塞在耳里,就能聽到她給你的留言。一切都在留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