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淵與季涵見過面後,他不僅僅是在季涵身上下了惑心散,而且還特意去抓了幾隻域外天魔過來,放在了那些季涵口中吐露出來,或多或少知曉了寧修臣墜落墜魔崖真相,卻因各種原因緘默不語的修士身上。
當然,罪魁禍首的季涵,玄淵更是沒有放過,雖然他只是一個剛剛突破靈寂的出竅期修士,但爲了表示對這個罪魁禍首的重視,玄淵特意將抓來的一隻“精英級”的域外天魔放在了季涵身上。
域外天魔本身就是潛伏於人心之惡之中,於陰暗滋生的角落裡生活著,本能就是誘惑、欺騙修士墮落,試圖壯大修士的心魔讓修士因心魔而瘋狂,淪爲廢人,甚至直接在心魔之劫中消亡。
被域外天魔附身的感覺可沒那麼好受,域外天魔會一次又一次引動人心底最深沉最扭曲最黑暗的執念和慾望,會讓他們沉淪於幻境之中,會想方設法的讓被附身的修士動搖心志繼而發瘋。
而季涵可不僅僅是被種下了一直可愛的域外天魔當隨身掛件,他還被下了惑心散。惑心散是玄淵從他那一方修真界所帶出來的一種毒,此乃惑心之毒,被下了惑心散的修士會不由自主的被放大心中的渴求和慾望,會出現似是而非的幻覺,並因此性格扭曲、意志動搖。
玄淵之所以會帶著惑心散,是因爲作爲一個劍修,像玄淵這樣以心爲劍,曾千萬次錘鍊劍心的存在,惑心散於他們不是心之毒,而是錘鍊劍心的最佳輔助品。當有惑心散在身時,劍修每做出一個選擇,每出一次劍,都是在錘鍊自身。
以玄淵那強悍到冷酷堅決、絕不動搖的心性,惑心散根本完全無法動搖到他,但是問題來了,季涵像是那種心性堅定不移的人麼?如果他真的是,就不會被只是區區融合期修爲的寧修臣所影響,無法控制心頭的黑暗與扭曲,因心中的嫉恨而選擇將寧修臣害得墜崖。
所以當惑心散、域外天魔加諸於身時,在季涵受了好幾日的幻境折磨,又不得不面對他根本不願意接受的現實和道侶大典時,在他與小師妹林雨琪一同跪在蒼正派掌門面前,即將與她發下道侶之誓之時,季涵終於爆發了。
他猛地站起,五官俊朗的面容上一片若紙蒼白,眼中翻涌著無數極爲複雜和深沉的幽暗眸光,彷彿隱隱還有幾分癲狂和扭曲,他厲聲道:“我不要跟林雨琪結爲道侶,她這樣心如蛇蠍的女人,我沒有辦法接受與她盟誓!”
道侶契約乃是十分嚴苛和正經的契約,一旦雙方盟誓,並且以神魂發下誓言,那麼今後道侶二人便榮辱與共,密不可分,一旦有人背叛,那麼便會迎來傾覆。
道侶之誓是以神魂發下的誓言,一旦盟誓便不可反悔。以往季涵已經漸漸開始認清現實,他只是想成爲蒼正派掌門而已,所以跟林雨琪結爲道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就哄騙她一輩子,讓她一輩子以爲他是喜歡她的不就行了。
但在惑心散與域外天魔勾動他沉積的執念和妄想之後,在那扭曲的佔有與瘋狂的渴望重新被喚醒之後,他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完全沒有辦法接受與一個他並不喜愛、甚至知道真面目有多麼醜陋的人結爲道侶。
在這麼想的時候,季涵似乎完全忘了,他自己也不是什麼高尚的人,像他這樣卑劣至極的人,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自信,認爲自己有資格去瞧不起旁人惡毒。
原本跪在蒲團上,特意穿上極爲繁複華美的仙女長裙的林雨琪在季涵站起來出言打斷道侶大典後,她腦海裡的一根弦陡然就斷了,她尖利大聲叫道:“不是我,難道你想今日與你結成道侶的人是大師兄嗎?”
主殿之中本來是一片熱鬧和喜氣洋洋,就算許多觀禮之人心中暗藏些許陰謀,但不至於當衆發難,而且對於今日結爲道侶的兩位新人,他們多多少少都是帶著祝福的情緒。
然而讓人始料不及的是,在兩位新人即將盟誓時,季涵卻突然站出來表示不願意繼續下去,而林雨琪自暴自棄之下尖聲所喊出的話,更是讓整個主殿爲之一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向這對臨場反悔的新人,十足震驚。
場面一時寂靜得連針落地的輕響都能清晰可聞,季涵完全顧不上當前的場合與驟然古怪起來的氣氛,被當衆戳破了心底最不能啓齒、最扭曲深沉的奢望,他怒髮衝冠起來:“林雨琪,你這個賤人,你發過誓不會將這些暴露出去。”
林雨琪站了起來,與季涵當面而立,她姣好秀美的面容上只剩下猙獰和恨意,她冷冷笑著,吐出的話語卻如同淬了毒:“我是發過誓,可是我也說得清清楚楚,除非你娶我,否則別想我替你隱瞞。”
她呵呵冷笑著看著季涵,面上突而掠過一絲極快的惡毒與狠意:“季涵,是你違諾在先,是你對不起我!”她擡起手,塗著大紅指甲、修長白皙的纖手拂過自己五官姣好的臉,“我不美嗎?我明明是東明洲最美的女人,爲什麼你不喜歡我?”
季涵雙眼充血,冷冷看著林雨琪,一言不發,但他眼中的鄙夷,脣角不屑的冷笑,都在清楚而明瞭的說明了一件事情:對於林雨琪那張臉,他根本不屑一顧。
林雨琪咯咯笑了起來,眼中淬滿了惡毒與瘋狂的嫉恨:“是了,是了,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的臉比我長得更好看。憑什麼,明明是一個男人,但只要提起天下第一美人,你們都選他,全部都向著他!”
“就連你,季涵,你也瘋狂的喜歡著他的臉。可是那又怎麼樣……”林雨琪此時姣好的五官扭曲如同惡鬼,她報復似的冷笑起來,“他永遠不喜歡你,在他眼裡,你跟我、跟蒼正派其他師弟、師妹,沒有任何不同。”
如果說之前,季涵稍稍恢復了一些理智,只是冷冷看著林雨琪發瘋,但此時聽到這句話,他陡然暴怒起來,一把扯下頭上所戴的白玉發冠,揚手重重砸在主殿之中:“閉嘴!你閉嘴!”
季涵發冠被暴力扯下,一頭漆黑長髮落下,猶如惡鬼索命一般,他雙目充血,氣喘如牛,盯著林雨琪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深恨入骨的仇人。
季涵越是憤怒、越是痛恨,林雨琪就笑得越是開心,她尖利的笑著,臉上盡是嘲諷和諷刺:“季涵,你不過是個可憐蟲而已。你比我還要可憐,我只是要成爲衆人都承認的第一美人,但你卻是要他喜歡你,要他成爲你的。”
“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喜歡你,反而會厭棄你。但是……”林雨琪臉上掠過一絲獰色,“殺了他,我自然就是天下最美的人了。這些年來多好啊,他終於死了,我終於是最美的人了。”
道侶大典即將盟誓的關頭,這一對新人卻突然反戈相向,互相攻擊起來,而從他們口中吐露的隻言片語,卻讓衆人細思恐極,當下整個主殿中是一片寂靜,所有前來觀禮、各有來歷的修士們都是沉默不語,靜靜圍觀,幸災樂禍的希望事情越鬧越大。
蒼正派掌門重重一拍扶手,他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發飄,渾身微微顫抖著,那是不可置信的戰慄與驚惶,他盯著季涵與林雨琪,喉嚨裡似堵了一顆石頭,但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問清楚,有些真相,他一定要知道。
他啞聲開口:“季涵,雨琪……”閉了閉眼,蒼正派掌門以堅定的意志止住了就此打住、讓這件事情腐爛發臭再不提起的想法,他堅定決絕的選擇挑開膿瘡,“修臣他……是被季涵下手所害?”
季涵眼中沒有慌亂,沒有被拆穿的驚惶,在之前與林雨琪的爭執之中,被她言語所激,他終於完全淪陷在惑心散與域外天魔的影響之下,此時他已經徹徹底底的陷入了心魔。
呵呵笑了起來,季涵擡起手,以指爲梳,將他散亂到遮住俊朗面容的長髮撩起,露出一雙隱隱透著血色,似乎已經入魔的眼眸,此時他甚至在微笑,勾著脣角露出溫柔到近乎幸福的微笑,他說:“自然是我。”
“我怎麼捨得讓其他人去傷害大師兄呢?”他溫柔的笑著,眼神寵溺,滿是愛意,“是我帶著大師兄去墜魔崖,然後趁他不備親手將靈劍刺入他的胸口,將他從萬丈懸崖之上推了下去。”
“我是這麼想的,既然我註定得不到,那就毀掉,讓任何人都別想得到。”季涵語氣執拗飄忽,像在做一場美夢,“不是我的,也不能是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