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具鳳命”這四個字就這麼輕飄飄的從玄淵口中說出,他本人或還漫不經心,彷彿根本不知道這個詞意味著什麼,但這四個字卻頓時讓高坐在堂中上首的睿王悚然一驚,簡直是不可置信,因爲他明白這四個字代表著什麼!
睿王執著白玉酒盞的手指因受驚而本能握緊,隨著他手指用力,竟是差點將手中的白玉酒盞捏碎,就算酒杯沒碎,清冽甘碧的酒液卻濺灑了出來,深吸一口氣,繃住臉上冷峻寒冽的表情,睿王鎮定下來,動作緩慢、彷彿重若千鈞一般的將酒盞放下。
此時他已經忘了他最開始的的打算是什麼了,原本睿王派人去請成功登上玉泉山的幸運之人時,就是抱著想要招攬這個人的想法,睿王的做法並不是僅對玄淵一人,他在玉泉山附近置了別院,常年派人盯著這裡,只要有人登上玉泉山,他都會知道。
當睿王得知這個幸運之人是秦修茂時,他不僅沒有失望,反而更加欣喜,秦修茂本身就已經頗有價值,再加上他得長儀真人青睞,若投於他麾下,必定能給他帶來極大的幫助。不說秦家所代表的勢力,只要秦修茂有那個本事讓長儀真人出面誇讚他幾句類似於“貴不可言”的話,那也是極大的收穫。
沒錯,睿王一直派人盯著玉泉山,其實所求的不過就是長儀真人的批語,不過這個批語的內容,必須由他來規定。嗯,簡而言之就是,睿王其實也跟玄淵一樣,打算造假,而他造假爲的什麼呢?自然是爲了他的野心,爲了那至高無上的皇位。
爲了贏得長儀真人的幫助和認可,睿王一直想要登上玉泉山進入玄正觀,然後爭取來長儀真人的支持,可惜他不是有緣之人,連登上玉泉山都做不到,更不要說收服玄正觀那些清修的道士,獲得他們的追隨。
上不了玉泉山,睿王只能退而求其次,比如主動開口負責向玄正觀清修的道士們提供各種物資,比如招攬那些成功登上玉泉山的人。如今他招攬玄淵就是爲此,但此時他這些想法和算計全都不見了,他現在再也想不起這些瑣事,他全部的注意力,完全都集中在“身具鳳命”四個字身上。
如果說這是旁人所說的評價,睿王自然不會相信,甚至覺得可笑。普天之下,能夠配得上身具鳳命這個評價的,大概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只有能登上皇后寶座、成爲皇帝妻子的人才是身居鳳命的人,隨便一個人就往她身上套這個詞,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但這一次情況卻不一樣,說出這個評價的人是長儀真人!長儀真人是誰?他乃是普天之下盡皆崇拜、敬仰的道長,是真正有著仙緣、掌握著仙人手段的神仙中人,他所說的話具有非常的可信度——
若非如此,睿王何必苦苦追尋,就只是爲了讓長儀真人開口給他造個假,誇他幾句貴不可言呢?還不就是爲了藉著長儀真人的批語,多添加幾分爭奪皇位的籌碼,博得父皇的歡心,以及衆多文臣武將的追隨麼?
玄淵就像是沒有察覺到坐在上首的睿王殿下是如何驚訝,心頭是如何驚濤駭浪、情緒複雜,他只是用一種用略顯苦惱和無奈的語氣嘆道:“說來也真是讓我覺得無奈,沒想到長儀真人會說我不宜早娶,而且指腹爲婚、胡亂定下的親事還有這等麻煩,看來我必須儘快退親了。”
“這場婚事追緣溯回,說到底還是起源於當年我父親一時酒後無狀,忘形之時胡亂把親事定下。雖說後來兩家都把這親事給應下,但到底是酒醉後胡言亂語之言,要退去親事,想來不會有太多波折。唉……到底是有緣無分,這門親事必須得退了,但就怕傷了雙方情誼,讓對方難堪,這就不是我心中所願。”
聽聞玄淵有意要退親,睿王殿下眼中不由掠過一道異彩,似有璀璨光輝掠過,他面上神情還猶帶冷峻,但卻做出一副對玄淵推心置腹的模樣來,甚至出言幫他分析其情況來:“長儀真人言你不宜早娶,必定是有其原因,你最好還是聽從,畢竟長儀真人從不胡言,若是有違他的建議,只怕會惹來麻煩。”
睿王做出一副沉穩肅容、十分可靠的模樣來,爲玄淵分析著局勢,一副好心人義助幫忙的模樣:“既然你不宜早娶,就算婚事在身,怕也得拖延許多年才能成親。若是你這麼拖下去,於你定下婚約的人家而言更是難堪,比丟了面子更甚。”
“既然是長儀真人親口批命言你不宜早娶,你不如直接將長儀真人的這句批命告知給定親對方,等他們知道情況,知道這是天命,必定不會再有所糾纏,會願意與你退親。”睿王殿下一副智珠在握的形象,冷峻面容上甚至露出幾分笑容來,好像真的是全心全意爲玄淵打算。
但除了隱晦的贊同玄淵所提及的退親一事,甚至還主動幫玄淵分析情況,讓他以“不宜早娶”爲藉口起退親以外,睿王祁涵卻是絕口不提秦修茂定親之人身具鳳命的事情,彷彿他之前聽而不聞一般。
但玄淵卻只覺得好笑,如果睿王是真的的不在意這身具鳳命之事,那麼反而應該大大方方的開口提及,這般扭扭捏捏的閉嘴不言,瞧著是不在意,但顯然真實是是心中在意得很,所以纔不願提及。
雖然看清了睿王的小心思,但玄淵還是擺出一副感激的模樣來,淡笑著說道:“多謝殿下寬慰,殿下所言有理,既然在下命中註定不宜早娶,那確實不適宜拖累人家女兒家大好青春年華!今日我回到家中,便向父母稟明此事,然後登門前去退親。”
頓了頓,玄淵垂下眼簾做出一副遲疑尷尬的模樣來,似有千般心結在心頭,他很戲精、演技很好的擺出一副猶豫不定的模樣,故作躊躇了片刻後,方纔雙手抱拳朝睿王祁涵拱了拱手,低聲道:“有一件事情,還請殿下答應在下。”
“之前在下驟然得知長儀真人的批言,一時心神不寧,故而在殿下開口詢問時方纔脫口說出‘身具鳳命’這樣的話來,我真是糊塗了。”玄淵表情羞愧,彷彿真的在爲自己胡言亂語而覺得心有不安,“唉,還請殿下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將這句批語說出去。”
睿王眼神一閃,心頭不由涌起了些許喜色來,只面上還是一副肅然沉穩、冷峻漠然的模樣,作爲第一個知道長儀真人這句批語的人,他當然不希望更多人知道這件事情。
畢竟若是另外有人知曉身具鳳命之人存在,不說是不是會跟他爭搶此女,就是這件事泄露出去,他若求娶身具鳳命之人,也會被父皇和八位兄長堪破他志在皇位的野心,這可不是他心中所願,他最年輕,手下勢力最爲單薄,要做的是蟄伏,而不是跳出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玄淵接著說道:“在下也會謹言慎行,只說長儀真人批命言我不宜早娶,只以這個理由前去退親,絕不會提及什麼身具鳳命一事。還請殿下也不要泄露此言,免得被退親之後,女方不好再議親事。”
他低低嘆了一口氣,垂下眼眸,一副爲指腹爲婚的未婚妻憂心的老好人模樣,當真是溫潤君子、溫文體貼:“退親本就讓她閨譽有損,若是再傳出那樣的批語,於她當真不是好事,日後議親只怕更難,我與她終究指腹爲婚一場,青梅竹馬的兄妹情誼還是有些,實在不忍見她落到那等下場,還請殿下應下此事,不要泄露宣揚出去。”
睿王怎麼可能會不同意,他是真的心裡開心,本來他就在想用什麼辦法說服秦修茂別把那句身具鳳命的話傳出去,結果玄淵給他遞了梯子,讓他得償所願,自然心頭極爲高興,看玄淵是越看越覺順眼,對他好感很高。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出於對玄淵給他的消息而感到高興,那就不必多言什麼。接下來的宴會中,二人不再談及此事,只是天南地北的隨意閒聊著,氣氛十分融洽,睿王對玄淵屢屢表現出側目誇讚的態度,彷彿對他十分欣賞。
只不過,雖然睿王對玄淵一副推心置腹的態度,卻再沒有提及招攬一事了。因爲睿王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去調查一番那被長儀真人批爲“身具鳳命”命格的人是誰,打算求娶她。若真是娶了這女子,到時候再見秦修茂豈不是尷尬,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不招攬他。
在睿王心裡,秦修茂的分量自然比不上身具鳳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