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郅和跟郎逸夫算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會兒穿著開襠褲玩泥巴,倆人都是一塊的。關系應該是很親密的那種。郎逸夫的房子在古北,那是上海早期的國際性社區。名人多,名車多,名狗也多。岳郅和在古北也有房子,金色貝拉維,和郎逸夫離的不算遠。但他不在這兒常住。因為律師事務所要過江,于是干脆在那附近租了套房子。也就是有年假的時候會過來住些時日。
門鈴按了三下,是宅子里做事的開了門。岳郅和熟門熟路的去書房找郎逸夫。早前,他跟自己說還沒到公司,想必多半又是躲在書房里面看東西。岳郅和有時候會嘲笑他,明明就是個商人,還假正經的學做書生,但郎逸夫依舊不為所動,反倒是樂此不疲。房里的書多是老先生的。一些枯燥的文學著作,以及古典詩詞之類,總之,都是些岳郅和不感興趣的東西。
“我們的大商人又貓在這兒假扮書生了。”房間里很靜,說話的聲音有些空曠和突兀。郎逸夫輕笑了一下,目光并沒有離開書面。人懶散的靠著皮椅,喜歡翹著二郎腿,隨手翻過一頁書,漫不經心的答著
“這哪能和你大忙人比啊,我們這些小商小販沒出息的時候,就只做做窮書生罷!”
岳郅和聽了,也樂了,嘴咧開來,牙齒雪白。笑罵著:“嘿,你就這樣扯吧!”
郎逸夫合了書,站起身來。他個子稍高于岳郅和,也是長手長腳的人,平日里多是西裝革履的扮相,今天倒是換了樣子。藍條襯衣,外頭套了件棕褐色的V領針織線衫,平添了幾分書卷氣。腳下隨意踩了雙拖鞋,沒有穿襪子,又有些居家男人的味道。
“走走走,去客廳。”他拍拍好友的肩催促著。
廳子是西式裝潢,該奢侈的地方基本沒落下。泡了上等的雀舌做招待,有淡淡的茶香撲面。郎逸夫平日里有兩大愛好。除卻看書,便是賞花和品茶,把自己折騰的真跟文人似的。
“今天談下來,結果怎么樣?”郎逸夫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倚著沙發,手里托了個紫砂壺。
“我找你正要談這事兒呢!”岳郅和收斂起先前嬉笑的表情,他那行上的一套又習慣性的搬了出來。郎逸夫沒有說話,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下去。
“為什么找涂曉蒙?”問得很直接,毫不拖泥帶水。他習慣了這種單刀直入的說話方式。律師這行做久了,干什么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
郎逸夫捧著紫砂壺,沒有馬上接他的話頭。隨手飲了幾口茶,才幽幽道:“嗤!當是什么呢?你專程從那邊趕過來為的就這事兒?”口吻里是滿不在乎的語氣,他頓了頓,又說道:“沒什么為什么,覺得她合適,那就是她了。哪有這么多為什么?”郎逸夫摸著壺身上的雕紋,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被他掀開來,發出“噗噗”的聲響。
“這樣的做事風格不像你啊!”靜默良久,才又聽到岳郅和的聲音。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臉上有一絲捉摸不定的神色。
“人總歸是會變的,這你該知道。”郎逸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還是忘不掉嗎?這么多年,依舊是忘不掉嗎?”仿佛是下定決心般,岳郅和很不客氣的問他,有些突兀和略帶挑釁的意味。“Lance,清醒一點,博洋都走了這么久,你難道還活在回憶里嗎?人都沒了,你還這么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他隱有怒意,現在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點醒這個執迷不悟的無心人,便是他一直盤旋在腦子里的想法。
郎逸夫默不作聲的看了岳郅和一會兒,忽然“撲哧”一下笑了起來,隨即說道:“看你這樣子,平時就這么跟人打官司的,把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拿出來游說?”他看了一眼滿臉還是無措狀的好友,斂起了笑意,道:“涂曉蒙不過是一枚棋子,而且腦子不太靈光,但是這樣反倒是好事,太機靈的不好打發,說不準還要生出些事端來。你也知道,跟老太太斗智斗勇是不可能的。不如找個傻姑娘,以不變應萬變。這個你該明白的。”
“難道只是是這樣嗎?”
“只是這樣”郎逸夫沒有任何猶豫,說得很干脆。
岳郅和定定的看了他良久,才無可奈何道:“隨你吧!”說罷,便準備起身離開了。但很快又被郎逸夫叫住。
“等等,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送走岳郅和后,郎逸夫懶散的陷在沙發里,沉默的抽著煙,煙芯明明滅滅,灰落了一地。桌上的雀舌早已涼透。他望著虛空愣愣的出神,吞云吐霧間,眼微微的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