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逸夫開阿斯頓馬丁, 霍彥坐在副駕上,一聲不吭。這是一個頗為奇怪的陣勢。郎逸夫開車的時候不多,因為以前出過事情。所以都是配了專職司機。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 一路只是向北。霍彥沒有說話。他心里清楚, 這是要去什么地方。每一年只是清明才會過來。每一次都是一捧冷紫色的桔梗。墓地在山上, 霍彥從沒上去過, 總是等在山下。只是郎逸夫一個人。這樣的祭司每年都一樣。上山去, 一待便要是大半個下午。
阿斯頓馬丁停在山腳。這一次,霍彥和郎逸夫一同上去。寂寥的陵園山,孤孤單單的兩個人。一前一后拾級而上。天已亮透, 也不過是六七點鐘的光景。森白的大理石碑林間有稀稀落落的兩三點人。四百六十八階,左轉第十六號墓碑?;魪╇S郎逸夫收住了腳。是唯一一座黑色的碑石??讨鹕谋?。上官博洋四個字印在一張女孩子照片的下方?;魪┼渎暥? 卻聽見郎逸夫嘆了口氣。
“秋高氣爽的天氣啊, 想當初遇到她也像是這樣的季節。”
岳郅和接到曉蒙的電話, 心里倒是不免吃了一驚。當初任是自己百般勸說,她都心如磐石。如今卻是自己找上門來。不禁覺得事情蹊蹺。于是便急急往醫院這邊趕。
病房昏昏暗暗, 窗簾拉得很嚴實。一絲光都透不進來。岳郅和輕手輕腳的進房間。剛合上門,便聽見曉蒙的聲音。
“別那樣,我沒睡著?!?
岳郅和頓了一下,轉過身去,見曉蒙枕著靠墊。大半個身子埋在被窩里。其實在曉蒙出事當天他便趕到了醫院。卻恰巧又遇上了郎逸夫。兩人均是無言。當時, 他只是匆匆看了看曉蒙, 確認無大礙了, 便離開。今天再次看到曉蒙, 臉色依舊不好。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明明還像個孩子, 卻總是一副惺忪的倦容。
“這么急叫我來,什么事情?”
岳郅和走近床邊。拉了把椅子坐下。身板直直的, 微傾著看她。
“你……知道上官博洋的,吧?”曉蒙把身子往上挪了挪,看著他。
岳郅和微微頓住,看了她良久。忽然禁不住幽幽地笑起來。
“憋了那么久,你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曉蒙迎著岳郅和的目光,她沒有笑。她在等他的回答。心里篤定,對方必定會告訴她。
果然,岳郅和斂起了笑意。
“告訴你可以,但是作為條件,你得幫郎逸夫一把!”
他在心里跟自己說,這也許算是最后的機會了。說出來也罷。
對方停了幾秒。
……
“好”
是爽快的一字允諾。彼此望進對方的眼,用心靈的窗口傳遞各自的承諾。
“爽快人。”
岳郅和整個人松散下來,靠著椅背。從兜里掏出打火機。Dupont。和郎逸夫是同一支款式。他從不抽煙,但這只打火機卻從未離過身。拇指輕挑開蓋,有輕微的脆響。火苗隱現。幽藍的焰,燃上了封塵許久的往事。
“我和阿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兩家又是世交。自然從小便玩在一塊兒。阿郎小時候脾氣就不好。調皮搗蛋,惹事生非,是活脫脫的皮小子。那時候,老是和他出去鬧事情。闖了禍兩個人一道扛。挨揍的份兒也是平攤?!?
“從出生最初便相識。一同見證各自的幼年,童年和少年。仿佛是雙生兒,互相參演著對方成長劇里不可或缺的角色。我們的關系如此緊密。同時考上市立最好的中學,一起跳級,是當時年紀最小的高中學生。我們步伐這樣一致?!?
“就算是一丘之貉也好,狼狽為奸也罷!誰又在乎。那個時候天真,甚至會幼稚的把這樣的并駕齊驅視作一種理所應當。于是當我習慣了這樣的理所當然。我們彼此的命運步伐卻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手中的火焰無聲的熄滅。像是燃盡了的希望。只有淡淡的余煙飄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