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園山上, 冷寂的風穿梭於森白的墓碑之間。郎逸夫低頭點了一根菸,重重的吸上一口。濃烈的菸草氣沁入心脾。他深長的將煙氣吐出。遊走於碑林間的冷風貼身掠過。帶走了呼出的煙氣和他無聲的嘆息。
“認識博洋的時候,我才十多歲, 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就這樣被家裡人送出了國。現在想來, 還真是覺得他們狠心。獨身在外, 雖有幾個做事的隨行。但多少還是會恐懼, 寂寞,甚至是拒絕交流和溝通,自我禁錮。一個人的生活, 上課下課,, 吃飯, 做實驗, 孑然一身。在最需要青春和激情的年紀裡,將本該屬於這個年齡的情感過早地泯滅於無形, 性格的陰暗面悄然佔於上風。於是更加的古怪和孤僻。我看著自己的改變,一點點,從一個男孩逐漸成長爲一個男人。褪去的是自己本想抓住的一切。”
“博洋的出現是一個偶然。她是我在溫哥華最先遇見的華人。可笑啊,連我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在一目望去遍地藍的桔梗花田裡。那天,她穿白裙子, 連身的, 短短的頭髮揚於耳際。笑起來很明亮。當時只是覺得刺眼。黑髮, 黃白皮膚, 親切而熟悉。我看著她, 衝我微笑上來打招呼,是的, 我竟然只是看著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可是,那個時候,我分明聽見心裡的那個自己在一遍一遍地說著,你好,你好,你好。傻不傻,居然會是一見鍾情,我這樣的人。”郎逸夫嗤笑著又深深吸了一口煙。冗長地吐出來,想重重的嘆息。霍彥靜默地立於郎逸夫身旁,他無言地看著旁人,那平靜如湖的眼裡有別人看不見的悲傷。
昏暗的房間裡,對坐的兩個人。嶽郅和依舊撥弄著手裡的打火機,拇指輕挑,火焰再次簇燃。他出神地盯著看,嘴裡輕而慢的繼續下去。
“阿郎走得很突然,十五歲。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沒有任何徵兆的離開,毫不客氣的從我的舞臺中退出去,夠狠的。這樣一走便是五年,而我們之間的距離,便是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五年。”
“五年之間你們都沒有聯繫嗎?”曉蒙禁不住插嘴問道。
嶽郅和只是搖頭,“阿郎是個性很強硬的人,所有事情都喜歡憋在心裡。就算是委屈,難受,痛心,都是咬斷了牙根往肚裡咽。個性太強。五年後的他,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來。個子躥出來很多,瘦而高。已經是有了男人的味道,面目周正,眉目間的稚氣早退的一乾二淨。甚至反倒是多了幾分老成。他變了很多,這裡的變是由內而外的。話不多,很少很少。多數時間保持沉默。喜歡看書,安靜的可以忽略這個人的存在。”打火機一開一合,火光明明滅滅,寂靜的房間裡只有金屬質地相互碰撞而發出的咔嗒咔嗒聲。
“同樣令人吃驚的還有隨他一道回來的那個女孩子。”
“是上官博洋?”曉蒙忍不住問。
嶽郅和輕笑了起來,用沉默來代替肯定。
“博洋是十歲的時候離開中國,直到十八歲,才和郎逸夫一道回來。她是心性鬆快的女孩子,但也不是那麼開朗。細眉細眼的樣子,倒真是和你頗爲相似。郎逸夫帶她來見我們的時候,只是簡單的介紹了她的名字。大家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有什麼事情,心裡其實都跟明鏡一樣。所以,雖然嘴上都沒多說什麼,但大體已經摸透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要我們出去逍遙,阿郎便會帶上博洋。但是,即便這樣,他還是交代我們,暫時要對郎家人保密。我們其實都清楚,一個“郎”姓背後要承受的枷鎖。”
“博洋其實是很討人歡喜的女孩子,喜歡桔梗花。總是會固執地吵著要去東郊的桔梗花地拍照。阿郎回來以後,便順理成章的進入郎氏企業。想不到吧,早在十年以前,他便要接替郎氏一把手。三年時間打磨,隨後正式接管。那時候,有段時間他很忙。博洋變會找到我,吵鬧著要去看桔梗。漫地的藍紫色,只覺得涼,看得人心灰意冷。她倒是樂此不疲。博洋是真愛花呢,這樣靜靜的不出神的看,一待就要是一個下午。”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曉蒙小心翼翼地問,女人的第六感從來都是很靈敏的。
然而,嶽郅和卻只是搖頭,“我沒有那份奢想,她既然不會愛我,那我就不能愛她。否則,對我,太辛苦,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