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我不愿和你為敵。”慕容無垢急道，“后卿，我不愿傷你一絲一毫。”

“喔，看來少爺是很有自信可以打敗我了。”后卿笑道。

慕容無垢見后卿還能開玩笑，卻沒有半分笑意，而是緊繃著臉說道：“我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后卿轉過身，側對著慕容無垢，“你不敢嗎？反正兩國必有一戰，為何不能是我們？輸贏不重要，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扼住你的咽喉。”

慕容無垢沉默了，他想說可是，他想反駁，可是他發現，他無力反駁。

在后卿面前，他像是一個小孩子，不甘而又不得不承認后卿是對的。

既然交戰無法避免，不對，為何不和解？慕容無垢想到此，立馬對后卿說道：“戰爭不是必然的，你把我帶偏了，為何我們不和解？”

后卿無奈的笑了，“少爺，你是不是傻？從前的英明去哪了？主上讓我去吳國，不就是為了加快一統嗎？吳國自然是不會俯首稱臣的，而楚國國力強盛也不可能甘居吳國之下，要統一，只能由暴力解決。這樣一來，即使現在和解了，也不過是暫時的，拖延得越長，事情完成也就越困難。”

慕容無垢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感情用事了，說話也不經大腦。他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要全力以赴啊，少爺。若你不盡力，說不準我可把楚國打下來了。”后卿溫和的笑著。

慕容無垢撇了撇嘴說道：“你是吳國人，我可不是楚國人。”

“到時候我就把你和阿辭都俘虜了，給我做牛做馬。專挑最苦最累的事情給她做。”

“我給你做牛做馬就好了。”

后卿搖搖頭，“真會憐香惜玉。”

“什么時候開戰？”慕容無垢隨意的找了塊石頭，連灰也不擦，直接就坐下了，看著后卿的黃色衣裳，干干凈凈的，倒是把身后的石頭用衣袖擦干凈了，對后卿說道：“坐著說。”

后卿依言坐下，背靠著慕容無垢，說道：“這可是軍事機密。”

慕容無垢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覺得這樣安安靜靜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他背靠著后卿，看不到后卿的臉，但后背感覺到她在，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后卿見慕容無垢不說話，“怎么不說話，在想什么？”

“你想過以后想干什么嗎？”慕容無垢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以后？”后卿停了下來，想了想，說道：“這輩子啊，愛有之，恨有之，遺憾有之，喜悅有之。身上受過的傷已經結痂，品過喜歡的碧螺春茶，游歷過山川湖海，掌控過萬千性命，似乎也沒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了。”

“怎么聽著，有點活夠了的樣子。”慕容無垢不滿的感嘆道。

“倒不會，其實我是不相信來世的人，少爺。”后卿看著一行大雁飛過，直到看不見了，才繼續說道：“所以生命那么短，能活便活久一些。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人追求長生不老，會有那么多的欲望，我都沒有，但是我覺得活著本身就是身體本能的欲望。我有時候期待明天，有時候厭惡明天，人是很善變的，我

也不例外。我不期待愛情了，但我期待將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會帶給我怎樣的新體驗。”

聽見后卿說，她不期待愛情了，慕容無垢只好說道：“不期待也好，說不定未來有驚喜。”

“是啊。少爺，最近可有彈琴？”

“沒有，怕是生疏了。”

“可惜沒帶琴，不然此地倒是好風景。”后卿有些遺憾的說道。

“宴笙在就好了，他總是隨身帶琴的。”慕容無垢應道。

“宴笙？”后卿笑了笑，說道：“他很特別。聽說安靜的人總是有特別豐富的內心。”

“不知道，我不懂他。”

后卿打趣道：“他才不需要你懂咧。”

慕容無垢不置可否，“不過他倒是跟來了前線，只是這幾日不知道去哪兒了。”

“喔？倒是想見見他。聽說他的琴可殺人于無形，但沒什么人見過他出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怕是見過的人都死了。”慕容無垢悶聲道。

“或許吧。還真想試試看。”后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少爺，你不急著走吧，陪我看看這落日，據說在這里看了落日，心情會好又暖呢。”

慕容無垢笑道：“據說？你說的吧。”

“對啊。我說的。”

后卿想，曾經看過一場絕美的落日，兩眼盡是紅霞，仿佛世上最炙熱的眼神，燃燒我。

而我的身旁只有風，連風都是熱的，我有點餓，想把這天都吞下我的肚子里，想用這溫暖度過余生。只是我知道這不可能，就像，那時候我身旁并無一人，連這妄想，連這狂想，都無人可說。那一天起，我就沒有再一個人看過夕陽了。

其實也不是必須要愛人，只要是能讓我安心的人，站在我身邊，沉默或者輕聲說話，都可以。

等日頭落盡，便只剩余暉了，后卿和慕容無垢道了別，便悄無聲息的下山了。

慕容無垢依舊站在原地，他沒有去看后卿的背影，怕徒增了傷感，反而俯瞰著山下，不知怎的，有輕微的暈眩。

這時影子來到慕容無垢的身邊，“下去嗎？”

“影子，你對你的姐姐，是怎樣的感情？”慕容無垢轉頭，專注的看著影子，問道。

“她啊，很復雜。其實我和她分別了那么久，只有童年的回憶，她對我很好很愛護我。”

影子看著慕容無垢，抿著嘴非常輕微地點了點頭：“我不能總在她身邊，但希望她一切都好，如果有人要傷害她，我第一個會去保護她，就像年少時她保護我一樣。”

慕容無垢走了幾步，又想起了什么，走到影子面前，“你帶我下去吧，這樣快些。”

影子點點頭，并沒有問慕容無垢趕著要去做什么。

慕容無垢回到住處時已經到了晚膳時間，他叫人把晚膳送進房里，便拿出信紙，硯了墨，開始寫起信來。

“夫人，我想你。想抱抱你。”

只寫了一句，慕容無垢就停了筆，他嘆了一聲氣，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寫下去。

朝思暮想的人在千里之外，前線開戰在

即，他無法任性，也無法飛到楚辭身邊，他不知道楚辭接到信的反應，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再見面。

慕容無垢昨夜又夢見楚辭了，他在花叢中追著楚辭，他不知道楚辭為什么要跑，等到他跑得氣喘吁吁，楚辭仿佛消失在花海里的時候，楚辭卻撞入了他懷里，“總不能一輩子都讓你追著我呀。”然后抬起頭，溫柔地笑了笑。

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很矯情，卻忍不住，忍不住一再想起。

再抬起筆，又寫起來：

“昨夜又夢見你了，聽說你想我的時候我就會夢見你，原來你那么想我呀。想辦法幫我把王獻調回去吧，前線快要開打了。還有啊，記得多想我，如果哪天沒夢見你，我會記著找你算賬的。慕容沖那小子聽話嗎？不許縱著他，告訴他我會給他帶兵法書的。”

寫完后，慕容無垢把信折起，喊了影子進門，“幫我找人加急加密給楚妤。或者直接用幽冥樓的傳信渠道。”

影子看了看封面上寫的“吾妻親啟”便說：“你讓人家送信的人看到真的好嗎？”

慕容無垢一臉不爽，回復道：“好不容易攀附上了楚樓主，我想讓世人都知道，不行啊。”

“行行行，唉，楚樓主怎么都不回你信？”影子突然問道。

慕容無垢反問影子：“我怎么記得你以前沒那么多話的？”

“以前不是暗中保護你嘛，現在是純粹的關心，萬一哪一天人家楚樓主不要你了，你生無可戀一氣之下把我的終身大事攪黃了怎么辦？”

慕容無垢咬牙道：“我現在就可以把它攪黃了。我比較喜歡以前的你。我想云煙也是。”

“其實是我給云煙寫信了，她覺得我太木訥了，我正在改。”

“哎呀，沒想到都到這一步了，私定終身了？珍惜她吧，她受過很多苦，但是一個很好的姑娘。”

影子正想說話，卻聽見有人沖到門外，大聲報：“吳軍偷襲。”

慕容無垢一驚，看著影子臉上同樣的不可思議，說道：“天，那么快。”

說罷，兩人一同沖了出去。

然而，不僅僅是慕容無垢和影子沒有想到，所有楚軍將士都沒有想到，連日未有動靜的吳軍會突然來襲，而且是在晚上。

楚軍將士除了城門上巡視的，大部分連盔甲都沒有整齊的穿戴好，便上去應敵。慕容無垢擔憂的看著，影子直接沖上了城墻。

慕容無垢根本來不及研究部署，看著如潮水般的敵人，只好憑借著城墻勉強抵擋。好在吳軍未派主力，戰爭持續了兩個時辰，吳軍便退了。

楚軍傷亡慘重，慕容無垢制定了緊急應對措施，救治傷者，城墻換防。許久后看見影子負傷回來，還親自幫他包扎了。

慕容無垢看著影子，“連你都受傷了，我不知道今夜死了多少人。這是我的失誤，我對后卿一點防備都沒有。我根本不會想到，才剛見她，晚上她就打過來了。”

影子看著自己的血滲透了紗布，“若只是守城，敵暗我明，的確是你的疏忽。你和她很要好吧，我聽過一些傳聞。她或許不會傷害你，對于別人，我想她可沒有這種同情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