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一次相遇，他們結伴而行。顧泠沅和李景峰打算去拜師學藝，而楚明顯和姬幽冥因著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便跟隨前往。

拜師路途遙遠，而四人一路同行下來，意氣相投，又是少年人，很快就熟悉了起來。姬幽冥也知道了李景峰和顧泠沅只是表兄妹而已，彼此并無愛慕之情。

那時候的姬幽冥對顧泠沅尚無多少心思，不過是覺得顧泠沅人很好很善良很漂亮，總之在他的心里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不夠一個顧泠沅。

一個月后，他們得以拜入師門，四人成了師兄妹。終日一起吟詩習武，日子過得好不快意。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四人憑著天資及勤奮，均成為師門的佼佼者。日子一長，暗生情愫。

一日，練武時，楚明顯看著不遠的顧泠沅，低聲對身旁的姬幽冥說：“我喜歡上顧泠沅了?！?

姬幽冥那時正在練劍，聽到這樣一句話，動作停住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說：“知道了。”

姬幽冥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對顧泠沅的感情，是與眾不同的。不同于與他對其他女子的感情。他喜歡顧泠沅，怕是整個師門都知道的，他一有空就會黏在顧泠沅的身邊，只要有顧泠沅的地方，必然就會看到姬幽冥，只是誰也不會往感情的方面想，那時候他才十六歲，顧泠沅大他五歲，所有人都只會以為不過是弟弟對姐姐的依賴罷了。

顧泠沅是那么好的人，她溫婉，她有禮，她從來不會給別人難堪，她美如白蓮花，卻不清高，反而親和。幾乎沒有誰不喜歡她。

姬幽冥不知道為什么，為何自己就對顧泠沅動了心，而如今……

是她對自己的百般縱容嗎？可是李景峰更甚。

是她被所有人喜歡嗎？可是姬幽冥也幾乎是師門里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

到底是她的什么，讓自己一眼就淪陷，從此不敢直視她的眼。怕泄露這不該有的情愫，怕她從此把自己推開，怕她再不給自己擁抱，怕沒了她的氣息環繞這世間一切就全數枯槁。

只是顧泠沅不是看不到姬幽冥的變化，顧泠沅只是不解，她安慰，但她不解。

就如同顧泠沅抱著他的時候，只是單純的抱著，而他已經在顧泠沅的懷里蠢蠢欲動了無數個時刻。

姬幽冥不是不知道李景峰對他的好感，甚至他能感覺到其他女子或嫉妒或輕蔑的目光。但他不想要，李景峰再好，他不是顧泠沅。李景峰再好，同是男子的他也可以選擇看不到。

但顧泠沅說：“幽冥，表哥喜歡你，你知道嗎？”

姬幽冥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只能笑。他看不清顧泠沅的心思，他只知道楚明顯在顧泠沅這里碰了一鼻子灰，他暗地里開心了很久，但他又有什么資格開心？

他連碰灰的資格都沒有。他只能把顧泠沅抱得更緊，卻又不能抱住她的心。

顧泠沅怎么可以提起這樣的話題，誰都可以，姬幽冥可以或戲謔或冷淡或微笑的應對過去，只是對著顧泠沅，連笑容都下垂，懶得提起。

那時候的姬幽冥，一點都不想回應，只是說知道了，眼神懨懨的。

而顧泠沅那日竟似來了興致，又問她，“那你怎么不回應？”

一陣無名火沖到了喉嚨，姬幽冥第一次沖著顧泠沅喊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纏著你很煩，要

把我推給別人?！?

姬幽冥還記得顧泠沅那一刻的表情，是帶著憐惜的，心疼的眼神，如明亮的星辰突然暗了暗，她別過頭，“別那么沖，你不開心，我會心疼?！?

像是重燃了希冀，破釜沉舟般，姬幽冥扳過顧泠沅的臉，那如絲綢般細滑的皮膚讓他不敢用多一分力，“你很想知道嗎？”姬幽冥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喜歡你?！?

姬幽冥不知道，每個人會不會都有這樣一個時刻，覺得此生就此終結也無憾了。他想他是有的，他的那一刻是，顧泠沅給的。

姬幽冥想起那時，顧泠沅并沒有錯愕的臉，然后用了一個姬幽冥看起來世上最溫柔的笑，“你知道我為什么想知道嗎？因為我也是?！?

成為了姬幽冥一生中，最完美的一刻，可以為之死去的一刻。

姬幽冥第一次義正言辭的直接回絕了李景峰的愛慕，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了。只是李景峰不肯相信，明明姬幽冥的身邊只有顧泠沅，若顧泠沅也喜歡姬幽冥，李景峰早就識相退出，他只認為是姬幽冥為了擺脫他的糾纏而說出來的謊話。

可是，若是用心觀察，姬幽冥和顧泠沅之間真的只是姐弟之情嗎？李景峰不確定了。

他看見姬幽冥的心情起伏只因為顧泠沅的一言一行。顧泠沅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親和卻不親密，卻只有對著姬幽冥的時候，任由他戲弄，放縱與親昵。

甚至好幾次，李景峰可以看見，姬幽冥環抱著顧泠沅，似乎迫不及待想要送上親吻，而顧泠沅矜持的說了什么，姬幽冥便不再會任性。

姬幽冥如此肆無忌憚的一個人，何時聽過別人的話了？除了顧泠沅，只有顧泠沅。

他喜歡的是顧泠沅。

李景峰不甘心，顧泠沅是他的表妹，難道他們要相爭？不對，關鍵是，顧泠沅知道姬幽冥喜歡她嗎，戀人那種喜歡。

李景峰找到了顧泠沅，顧泠沅還是那般的溫和動人，是很多人無法抗拒的類型，但她和自己太像了，溫和卻顧慮，處事總是為求全。所以李景峰會被姬幽冥吸引，為他的無所顧忌與他那比陽光還耀眼的笑容而著迷。

所以顧泠沅，你也喜歡幽冥嗎？

顧泠沅沒有慌亂，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她語氣自然而篤定，“是啊，你發現了啊?！?

李景峰看著這般淡雅的顧泠沅，連質問都無法開口，有了顧泠沅，他們兩個男子怎么可能在一起？

李景峰只能退后。

回到姬幽冥想要的距離，不再給她任何困擾。但是，這似乎與姬幽冥的世界，毫無干系。無論是他表白無論他后退，原來在姬幽冥的眼里，都無關緊要。

這些心情，是李景峰很久之后告訴姬幽冥的，可是那時候，顧泠沅已經不是他姬幽冥的了。

顧泠沅是他的大嫂。這對于姬幽冥來說，簡直是毀天滅地的。

如果從來沒有得到，就不會有失去，最多是斷了一個無望的念頭而已。那憑什么顧泠沅給了他半年的愛，轉眼就無情冷酷的嫁人了呢？

難道她不知道，天堂掉下地獄，是會讓一個人不得超生的嗎？

嫁人，若是嫁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老死不相往來也就罷了，她卻還要嫁給自己的哥哥。

姬幽冥想啊，他那么愛顧泠沅，連讓顧泠沅皺眉都不敢，怎么會惹她生

氣了呢，如果她不是生氣了，怎么會這樣來報復他呢？

顧泠沅不是說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時光嗎？那又是什么，讓她不要這一切呢？

還是顧泠沅看準了楚明顯會起義成功當上皇帝，所以顧泠沅早就算好了皇后的位置，這是她姬幽冥不能給她的？

亂講，顧泠沅不是這樣的人。

為什么，一句話都不和我講了呢？一眼都不看我了呢？

顧泠沅，你不是說過，最喜歡我了嗎？快十五年了，我依舊想不出來。我那么老了，不會有人想嫁的了，那么慘，你不會心疼的嗎？

半年，顧泠沅只給了姬幽冥半年，卻讓他痛苦了十五年，姬幽冥想，或許是他自己放不開吧，顧泠沅怕是早就忘了他。

也是，就連姬幽冥自己，都快忘記顧泠沅長什么樣了，只知道只有顧泠沅是他喜歡的樣子。姬幽冥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么。

顧泠沅和楚明顯在一起之后，姬幽冥就逃走了，他身無分文，只有武功尚可，在他狼狽不堪的闖蕩江湖月余后，李景峰找到了她。

并不是顧泠沅。

一年后，楚明顯起義了，聲勢浩大，但姬幽冥并不關心，他只知道顧泠沅為楚明顯生了一個男孩。他絕望了。

三年后，楚明顯成為了一地霸主，聽說顧泠沅病了，姬幽冥忍了好久，偷偷的跑回去卻沒有見到她。

五年后，楚明顯建立了楚國。尊顧泠沅為皇后，顧泠沅的孩子為太子。姬幽冥去了楚明顯的登基大典，他躲在人群里，他遙遙的看著站在楚明顯身旁的倩影，只是一抹刺眼的紅，太遠了，他看不清顧泠沅的眉目，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清她的一切。只知道是她，在好遠好遠。

同一年，姬幽冥建立了幽冥樓。既然不能和顧泠沅在一起，那就，護著這個國家，讓她一輩子能夠平安，在這個亂世中，和……哥哥……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那一年，在他對著李景峰哭了一場之后，陪著他度過了最痛苦的五年的李景峰，消失了。

又過了兩年，小小的燕國異軍突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為了可以與楚國抗衡的強國。他派人去查了，燕王哪里有那么大能耐，是燕國的丞相是李景峰。

他想干什么？

每日，味同嚼蠟。卻還是依舊過去。姬幽冥和許多女子交 歡，卻找不到和顧泠沅在一起的感覺。

那些女子這般年輕，就像當初愛上顧泠沅的自己那般年輕，姬幽冥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衰老，可是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的心，早就死了。

只要顧泠沅還好。

后來又過了兩年，幽冥樓勢力已經很大了，大的不由得楚明顯不警惕。他還是見了楚明顯，他的哥哥。

他答應幫他一統天下，無論用什么手段，他只提了一個條件，永不廢后，永遠對顧泠沅好。

姬幽冥不介意楚明顯怎么想，他不介意任何人怎么想，他瀟灑轉身，他已經不想見顧泠沅了，見了能怎樣呢，難道說：“大嫂，你想我嗎？”想想也可笑。

快十五年了，姬幽冥已經忘了顧泠沅的樣子了，姬幽冥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和顧泠沅說話了，他好想說一句：“喂，顧泠沅，你的孩子我幫你救回來了，他一點都不像你?！?

像普通的朋友，都說不出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