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涉歸臉色一僵,他拂袖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傳。”
見過來使,慕容涉歸強忍住沒有把來使殺了泄憤。明明楚辭是你們的人,拿來威脅我,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楚妤,你最好告訴我你是被逼的。不然,我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
憑什么啊,你告訴我,憑什么我要管你?一邊是我的義父一邊是你,憑什么我根本來不及猶豫,就知道自己放不下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那日吻了我,是不是為了此刻?
申時,已經過了午后最炎熱的時候。卻依舊讓人忍受不了氣溫的粘膩。偶爾有一陣風,亦不能帶來多少清涼之意。
慕容涉歸騎著白馬身后是列隊整齊的燕軍。全軍肅穆,無一人言語。在陽光下,如同一尊尊雕像,只是盔甲閃耀著銀色的光輝。
慕容涉歸冷眼看著前方,他看見褚俊非騎著馬從楚軍中走出來,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狼狽模樣。當然,慕容涉歸也看見了楚辭。
楚辭在褚俊非的馬上,在褚俊非的身前,褚俊非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扶著劍,楚辭被他環住了,仿佛宣示著那是他的人。
慕容涉歸的眼中寒意更深,只是氣溫依舊炎熱,他直盯盯的看著楚辭,太遠了,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褚俊非只是駕馬走前了幾步,他遙遙的喊道:“慕容將軍,別來無恙。”
慕容涉歸只能冷笑,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設計了。如果不是楚辭,褚俊非不死亦不會好過。如果不是楚辭,他現在也不必如此被動。
所以,楚妤,這是你的第三十七計,我愛你嗎?
如果是,恭喜你,你成功了。
慕容涉歸亦虛偽的笑著,諷刺的說道:“我自然無恙,可惜我們隔得有些遠,不知道褚將軍在大火中是否安好,還是已經從白面書生被熏得成了黝黑大漢?”
慕容涉歸說罷,也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笑了出來,接著像是感染了一般,燕軍發出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褚俊非的面子掛不住了,他完全不想想起之前那一仗,明明是想設計埋伏,卻反被縱火燒林,險些丟了性命。
他亦發狠,提了聲調,怪腔怪氣的說道:“謝慕容將軍惦念,比起這個,我更想了解慕容將軍賠了夫人又折兵是什么感覺?”
慕容涉歸正了臉色,單刀直入地說:“你的條件是什么?”
“交換人質。”
“地牢那兩個嗎?”慕容涉歸故作不明。
“如果慕容將軍愿意,我軍當然也不介意。但我軍最關注的當然是太子。慕容將軍如果連將軍夫人也保不住,未免也太無能了吧。”褚俊非看著慕容涉歸,那個他交手多次都沒有占到便宜的人,甚至,連喜歡的女人,亦被他奪去。
褚俊非并非不恨,想到此,他突然看向楚辭,想要吻過去。他知道慕容涉歸能夠看到,他亦知道,第一眼見到楚辭,他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楚辭全部注意都在慕容涉歸身上,她看見他在白馬之上,
腰桿那般直,他拿著劍,風吹過時繚亂了他束著的發,他依舊戴著面具,但楚辭卻似乎能夠透過面具,看見他的臉。
她知道慕容涉歸在看著自己,眼中必然有恨吧。卻沒有料到褚俊非突然的舉動,楚辭只能偏轉了一些角度,卻依舊被褚俊非吻上了嘴角。
楚辭心中突然涌起了厭惡,對著這個本來應該成為她丈夫的人。他的唇碰在自己的皮膚上,只一瞬間卻仿若爬蟲。他的唇是硬的,她討厭他的吻。
楚辭用手推了褚俊非一下,在慕容涉歸眼里卻是欲拒還迎的模樣。
所以,你真的,是騙我……
“放開她。給我一天時間考慮。”慕容涉歸說完,一揮鞭,駕著馬,收了兵。
太遠了,他看不見楚辭紅了眼。也不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楚辭在主帥旁的帳營之內,看著褚俊非在營內來回踱步。楚辭只是冷眼旁觀,或者連旁觀都算不上,她只是呆滯的看著褚俊非的位置。
她能感覺到,身體上被慕容涉歸的觸碰過的地方慢慢遠去了,她用右手狠狠地握著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用盡力氣,卻體味不到痛的氣息。
楚辭抬起頭,看見褚俊非眼中的不安與憤怒,他右手緊緊地抓住身側的劍柄,左手卻極力的抑制內心的怒火。他終于停在書案前,看著楚辭的眼睛,他張口,極不忍的,像舌頭被情緒打結。
“他已經碰過你?”
楚辭看著他暴躁得如同快要出鞘的劍,卻一臉平靜,如水的聲音流淌在空氣中,她說:“是,我已經不清白。”
空氣仿佛凝固了,楚辭卻又生生破除,說:“你知道,我已經嫁給他。被他碰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褚俊非雙眼布滿血絲,他痛苦的閉了眼,腦海里似乎看到了那不堪的場面,他受驚,忙睜開眼,烈風疾呼之際,“沒關系,只要你不愛他。”
褚俊非是艱難的,為了維持平靜的語氣,握劍的手青筋都暴起了,他無處可發泄,只能狠狠地說:“我一定會殺了他。”
楚辭眼中是茫然的,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一定是喜歡自己,不然不會連這樣的事情都可以原諒,但……
楚辭又回到無表情的狀態了,“那你為何還能容忍我回到他的身邊?”
褚俊非微愣,手不自覺的松開了劍柄,他雙手撐著書案,身體微向前傾,他有些慌張,提高了聲調:“這,這,只是權宜之計,你難道不知道你們樓主的決定,不是我能隨意異議的。你也知道的,人質之中,有一位是太子,我不可能棄之不顧。而,而,他不會傷害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殺了他,你一定會無事!”
楚辭突然很想笑,慕容涉歸不會傷害我?對啊,除了一開始把我禁錮在他的身邊,之后的日子,都是我在報復他,背叛他。
可是,他為什么要用那么重要的人來換我?憑什么?你想過嗎?我這是第二次背叛了他,他那么自負的一個人,他必然也不會再相信我的所謂真心了吧。
楚辭的確是笑了,但她并沒有發現她的笑是嘲諷的,楚
辭側了頭,張了張蒼白的唇,“你怎知他會答應?”
“既然你,你名義上是他的妻子,若你有什么三長兩短,他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了,還有誰會相信他可以保衛國家?”
這急切的反駁加深了楚辭的笑意,她想說,噢,他的妻子。他犧牲妻子亦要保國不是更為英雄嗎?
楚辭卻說不出口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見油燈都快要燃盡了,一陣厭倦襲來,“如果他真的犯傻答應了,你也不用在乎我。不過是個不清白的女人,不值得。”
楚辭頓了頓,眼中燃起了哀愁,“況且,我還是答應過他的,還有三個月,我不能食言。”
就算他不要我了,也還有三個月,他不能趕我走的。慕容涉歸,大丈夫應該一諾千金的。
褚俊非瞪大了眼睛,“什么三個月?”
楚辭不打算回答,打算下逐客令。
此刻卻聽見賬外一陣騷亂與兵器相接的聲音,還未來得及思索發生何事,一個穿著軍服的士兵被摔進帳來。
緊接著,眼中出現了一位身穿銀白戰甲的年輕將軍,他像是乘著月光而來,他飛揚的發沐浴著最美麗的月色,他的戰袍染上了斑斑血跡,他的手堅定而有力,卻不及他的眼睛。像天神下凡,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
上一秒是無所顧忌的,甚至有一絲能讓人亂了心神的煞氣,下一秒卻含了溫柔,仿佛裝下了整個夜空的星星。
他把劍別在身后,絲毫不顧及周圍恐懼而又不得不接近他的士兵,他發絲亂了,生生穿過褚俊非,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般,他緊凝著楚辭的眼睛,你,跟不跟我走?是無聲的,卻不知怎的,震痛了心的聲音。
楚辭艱難的搖了搖頭,輕微得好似沒動,好似再多一毫厘的幅度,也會把眼前人,傷得更深。但她知道,慕容涉歸會看到她的拒絕,不得不,拒絕。
慕容涉歸卻笑了,在這月下顯得白森森的,如同惡魔。他說話的時候猶如被封住了嗓子,每一個字都竭盡沙啞:“我就知道,你會無動于衷。”
慕容涉歸擲了劍,劍深插在土地上,他叫喊,已經毫無風度。他的發如同群魔亂舞,“你就這么言而無信?你答應過的。”
慕容涉歸小聲低喃了三個字,慘然道:“還有三個月你都等不及要走!”
楚辭目光停在慕容涉歸的臉上,她看見了,他沒有說出口的那三個字,他的口型,分明是“我的妻。”
楚辭心如寒冰,沒有被他巨生如硬石的質問所擊碎,卻被這不為外人所覺知的三個字,如針的三個字所刺痛。
她別過臉,看見了一面古銅鏡,看見自己的樣子,看得這個鏡子都要碎裂了,才壓了嗓子說:“你答應他的條件吧。”
“呵。”是一聲冷笑,楚辭看不見慕容涉歸的表情,卻感受到無邊的絕望,如井中的困獸。
應是秋末了吧,不然怎么會如此的寒冷,如墜入了冰窟,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凍結了她所有的行動,她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靠近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