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大地一片銀色,圣潔而美麗。一輛精致的馬車緩緩駛出城外,碾過綿軟的雪面,在長長的官道上留下一抹水漬。
官道不遠(yuǎn)的青松下,無聲佇立著兩道身影。一位青袍男子無聲的勒了勒韁繩,眼神卻追逐著遠(yuǎn)去的馬車,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風(fēng)起簾動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張萬分熟悉的臉。僅是匆匆一瞥,卻再次擾亂了他的心緒。
這么冷的天,她這是要去哪?
看情形,她此次出行除了車夫并無貼身侍衛(wèi)隨行……凌天霽皺了皺眉,不由暗地責(zé)備起趙瑢的粗心和青鸞的大意來,這個(gè)傻女人,莫非前幾日在舞鳳樓險(xiǎn)遭意外的事又給忘了么?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危險(xiǎn)?!
想到這,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星眸微瞇間,不假思索的策馬跟了上去。
“三弟!”見他神色有異,身后的單虎大叫一聲,揚(yáng)鞭追上了他,急急擋在了他的身前。
“二哥……”他沉聲喚道,眉目間卻難掩擔(dān)心。
“原來你也瞧見了?”單虎朝遠(yuǎn)去的馬車努努嘴,粗聲粗氣道:“那小娘子真就那么好?讓你這般牽腸掛肚?!”
“二哥,我……”凌天霽的心被猛然一蟄,疼的一縮。緩緩收回視線時(shí),面上卻是一派澀然。
“我就知道,每回的任務(wù)你那么拼命,就是想早點(diǎn)回來看她一眼!”單虎神情復(fù)雜的盯著他,嗡聲嗡氣道:“若你實(shí)在難以割舍,哥哥我今夜就闖一回郡王府,將她帶回寨子去!”
凌天霽一驚,急急勸阻道:“二哥不要!”
“如何不可?反正你也中意她,總不能一直這樣單相思下去吧?”單虎冷哼一聲,獨(dú)眼略翻間滿是不以為然。
“老子的兄弟看上的女人,還沒有不到手的!”除了秋娘,那朵帶刺的野玫瑰。他在心里暗暗補(bǔ)了一句。
凌天霽默默睨向他,語氣說不出的悲傷:“……映月的確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卻也是我再沒有資格擁有的女人。她現(xiàn)在是郡王妃,是別人的妻子了……”
“什么有資格沒資格!你是我鏡湖寨的三當(dāng)家,怎么就不能放膽去搶了?!”單虎面色一垮,匪氣十足的吼道。
“二哥!”凌天霽面色不豫的喚了聲:“二哥難道忘記早前答應(yīng)我的事了麼?我們雖為匪,卻也要有原則,那種欺男霸女的事堅(jiān)決不能干的!”
見單虎面色訕訕,他語氣略緩道:“我因與兩位兄長甚為投緣,才會結(jié)為異性兄弟。我想二哥也絕不會陷三弟于不義吧?”
“那是自然……”單虎梗著脖子悶悶道。
凌天霽嘴角微牽,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二哥體諒!眼下時(shí)辰還早,不如你先進(jìn)城,容我先去個(gè)地方。”
“你小子!”他的心思,單虎自知肚明。頗為無奈的擰眉埋怨道:“你要偷摸保鏢到什么時(shí)候?”
“兄長放心,絕不會耽誤正事。”凌天霽沖他寬慰一笑:“稍后我們在神仙酒坊會合便是。”
“有萬軍師出謀,這次行動絕對萬無一失……”單虎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他的肩道:“那你快去快回,萬事小心?!?
凌天霽頷首,沖他別過,急急往官道奔去。
溫暖的馬車內(nèi),四女緊依一處,婉音和黎玉嬌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青鸞這幾日
情緒低落,加之晨間又與趙璟之一番較勁,眼下話最少。若非趙璟之臨時(shí)有事,她也沒想過要出城散心。
因?qū)λ辛瞬缓玫母泄?,她眼下怎么看都覺得趙璟之是一只居心叵測的狼。不,應(yīng)該說是禽獸!一只不擇手段、霸占兄嫂的禽獸。 шωш? тт kān? ¢○
他是王爺,她自是不能將他怎么樣。折磨總可以罷?
于是趙璟之說什么,她偏要反著來,就是不想他好過。她甚至拒絕了讓佑寧隨行的提議,倒不是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自己之前遭遇的危險(xiǎn),有多么不知好歹,她只是覺得既為散心,幾位女眷定有貼己的話要說,身后跟著個(gè)大男人,總歸不方便。趙璟之見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只得依她。
手捧暖爐,隨著馬車搖晃,青鸞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行了多久,就在她即將陷入沉睡間,猛地被黎玉嬌一聲歡呼驚醒。
“到了,到了!”小姑娘喜笑顏開的拍手嚷道:“姐姐快看,多美的地方!”
青鸞撩開車簾,一股寒意直面而來。她緊了緊斗篷,探頭一瞧,只見馬車不知何時(shí)下了官道,已在一小道盡頭停下。
前方乃一片廣闊的湖域,因下過雪,湖面早已結(jié)冰。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一塊巨大的鏡面般光潔平整,又似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在冬日下散發(fā)著絢麗的光澤。
湖對岸,白雪皚皚,紅梅點(diǎn)點(diǎn),影影綽綽甚是雅致。風(fēng)過,有幽香隱隱襲來,絲絲縷縷,直繞心懷,煞是醉人。那掩映畫卷中的飛檐翹角,紅黃相間,便是趙璟之口中的凈瓶山莊。
果然是個(gè)好地方,青鸞微嘆。
待她回過神來,卻見黎玉嬌已蹦蹦跳跳下了馬車。在雪地里撒歡跑著,笑著。
“姐姐,下來??!這里可好玩了!”她遙遙向她招手,面上一派少女獨(dú)有的天真爛漫。
青鸞被她逗笑,幾天來的郁結(jié)被小丫頭的純真化去了不少。與婉音相視一笑,兩人相攜著下了車,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柳絮兒。
“姐姐你看,這里的景色是不是不錯?這雪地是不是極美?”她笑嘻嘻的上前,挽著青鸞的手臂絮絮道:“表哥眼光很毒的,專挑絕好的地段做別院,姐姐算是有福了!此處冬日可賞梅,夏日可避暑,可羨慕死我了!”
見青鸞一聽到趙璟之便臉色一沉,她杏眼滴溜溜一轉(zhuǎn),改口道:“姐姐若還有氣,我來教你一個(gè)法子出氣!”
“什么法子?”青鸞好奇的看向她。
“我們來玩雪啊!把你最討厭的人堆成大雪人,然后一頓猛抽,不就出氣了麼?”她嘿嘿干笑著,眼睛賊亮賊亮。
這算什么出氣之法?青鸞忍俊不禁,直笑義妹稚氣。
黎玉嬌撅撅嘴,似是有意向她展示般,俯身攏來一大堆積雪,興致勃勃的開始捏雪人。湖邊太冷,不一會兒,她的小手便凍得通紅。
“絮兒,你去給表小姐打下手吧。”青鸞不忍掃她興,又擔(dān)心小姑娘著涼,忙吩咐身后的柳絮兒道。
“沒事,我暖著!”黎玉嬌擺擺手,從地下扒拉出兩顆小石子,做了雪人的眼睛,又拿一根干樹枝做鼻子,這么瞧著,倒也有模有樣。
“嬌嬌堆的是誰?”青鸞見她玩興正酣,不由逗道。
“邵家二公子!”小姑娘頭也不回道。
一側(cè)的三人驚得瞠目結(jié)舌,青鸞暗呼小丫
頭膽大,竟揶揄起了未婚夫婿,她與佑寧的事她早已知曉,卻未曾想她這個(gè)義妹不待見邵家二少爺這種地步。
婉音不知內(nèi)情,滿口贊嘆黎大小姐與未婚夫婿才子佳人、情比金堅(jiān)。
黎玉嬌秀眉緊蹙,聞罷狠狠戳了下雪人的頭,嚷道:“誰要與他成婚,我是厭煩他才堆的!”說罷一掀斗篷,徑自跑開了。
婉音驚訝的望向青鸞,卻見青鸞沖她輕一搖首,心下頓時(shí)了然。心想現(xiàn)在的女孩兒真是作風(fēng)干脆、敢愛敢恨,又暗嘲自己落伍,少見多怪。
她緩緩走向青鸞道:“表小姐童心未泯,這個(gè)法子卻也直接,娘娘心里若還是不暢快,不妨也效仿一二?!?
青鸞微詫,未料向來成熟的孟夫人也有這般言論。卻見婉音頓了頓,繼續(xù)道:“此行出來本就為了散心,自然是怎么高興怎么玩,娘娘無須這般自抑……”
青鸞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她的話沒錯。想到趙璟之,不由愈發(fā)氣的牙癢癢。于是也依葫蘆畫瓢,跟柳絮兒一起像模像樣的堆了一個(gè)更大的雪人。
完畢左瞧右看,總覺少了點(diǎn)什么。又從袖口掏出手絹系在雪人的脖子上,這樣一看,整個(gè)雪人便不倫不類起來,十分好笑。
想象趙璟之身著女裝,翹著蘭花指女兮兮的模樣,要多惡俗有多惡俗,青鸞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只覺無比解氣。
“混蛋、禽獸、偽君子……”她口中忿忿罵著,團(tuán)起一個(gè)個(gè)小雪球,狠狠向它砸去。
遠(yuǎn)在別館的趙璟之,正在火爐前與恩師敘話,冷不丁打了個(gè)寒戰(zhàn)。
“哈哈哈,姐姐,是不是舒服多了?”遠(yuǎn)處的黎玉嬌見狀大笑,無比得意的沖她扮了個(gè)鬼臉。
“不錯,這法子極好!不但解氣還解恨!”青鸞咬牙切齒拍拍手,說罷對她道:“這兒冷,嬌嬌莫要跑遠(yuǎn)了,我們還是過山莊坐坐吧?!?
“等等,待我捉到那小家伙的!”黎玉嬌摩拳擦掌,貓著身子向湖面移去。
眾人一愣,這才發(fā)現(xiàn)湖中央有只碗大的水鳥。天寒地凍的,湖面早已凍結(jié),魚蝦藏于冰下,那只水鳥想必是餓極,才會孤注一擲在此覓食。
“嬌嬌回來!”見義妹眉飛色舞,青鸞卻是心驚膽顫。昨日的雪雖下了一整天,湖面的冰層卻并不厚,眼下在上面玩耍、行走十分危險(xiǎn)。
黎玉嬌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只水鳥,小臉兒紅撲撲的,興奮無比。
嘿,天助我也!那只貪嘴的鳥兒被卡住了,長長的嘴巴埋進(jìn)冰層,再也拔不出來了!見到越來越近的小人兒,驚得翅膀撲棱棱一陣亂拍。
“小乖乖,別動!讓本小姐來救你!”她自言自語說著,緩緩張開了雙臂。
當(dāng)輕輕踏上最后一步時(shí),湖面“咔嚓”一聲脆響,撕開了無數(shù)道裂紋,緊接著,那些紋路愈來愈大,迅速變成了巨大的裂縫,黎玉嬌只覺身子一沉,尚未來得及呼救,整個(gè)人“嘩啦”一聲掉進(jìn)了冰窟窿!
“嬌嬌!”青鸞嘶聲喚道,整個(gè)人嚇得血液倒流。
她先一步反應(yīng)過來,不管不顧的朝湖邊奔去,因?yàn)轶@懼,聲音都在發(fā)抖:“嬌嬌,嬌嬌!”
“咕嘟,咕嘟……”黎玉嬌掉下去的地方冒了幾個(gè)泡泡,便再也沒了動靜。
青鸞嚇得破魂魄散,一把扯開斗篷,縱身一躍,直直破冰而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