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沅和樂越一直轉(zhuǎn)到天黑才回行館,琳箐、洛凌之、杜如淵和應(yīng)澤都在房中。彼此說今天的收獲時,樂越先說了今日見聞,又說感覺很蹊蹺。
琳箐道:“西郡的郡王夫婦被人殺了,防止北郡的人借著招親的機(jī)會混進(jìn)來,所以才處處暗樁城外重防吧。”
杜如淵破天荒贊同琳箐:“假如西郡這邊全無防備,才蹊蹺。”
樂越便沒再多說什么。
琳箐和洛凌之再說起今日探查的情況,那位南宮少爺南宮苓已經(jīng)到了,還特別來拜會他們,樂越當(dāng)時不在,但南宮苓見到了杜如淵,更有收獲,攀談良久后,滿足地走了。
夜半,樂越輾轉(zhuǎn)不能寐,起身走出房門外,縱起輕功爬到中庭的游廊頂上看月亮,少頃,身側(cè)的瓦上有細(xì)碎的聲音,樂越以為是昭沅,轉(zhuǎn)頭一望,卻是洛凌之。
洛凌之在他身側(cè)坐下,道:“越兄,你是否有心事?出了紫陽鎮(zhèn)后,就見你悶悶不樂。”
樂越仰頭看著月亮,半晌道:“洛兄,我心中堵著沒說的事情,琳箐和昭沅不知,但你應(yīng)該知道。”
洛凌之亦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道:“大家都是朋友,你的身世是否告知杜世子會好些?”
樂越道:“假如告訴了杜兄,會拖累他們父子獲罪。但現(xiàn)在呆在西郡,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十余年前,天下只有三王,安順王和氏、忠義王百里氏、孝賢王杜氏。
其中,杜氏因先帝登基前的儲位之爭而獲罪,外戚叛亂,國師鳳梧在先帝面前保得杜郡王性命,杜郡王平外戚之亂,重獲王爵。
后,百里氏作亂,安順王奉旨討伐。百里齊手下副將白震和周厲投誠,斬殺百里齊全家有功,先帝遂封白震為鎮(zhèn)西王,周厲為平北王,把原忠義王百里齊的封地一分為二封賞給鎮(zhèn)西王和平北王,孝賢王杜氏改封定南王。東有京城,帝王所在,故而安順王未改封號。
未己,先帝病逝,崇德帝和韶登基,和韶體弱多病,常無精力料理朝政,朝中重臣弄權(quán),地方郡王勢力坐大,這才有了四王鼎立分據(jù)天下的局勢。
這段舊事,世人皆知。
洛凌之道:“假如在紫陽鎮(zhèn)查的事確實無誤,那件事關(guān)系隱秘,白、周二人當(dāng)時大約并不知情。”
樂越道:“我明白,可自從在紫陽鎮(zhèn)得知真相后,我竟覺得,西郡王今天的下場不值得同情。我明明知道孫奔來西郡,并不是為娶郡主,而是來報仇,也只袖手旁觀。”他抬拳砸了砸額頭,“罪不應(yīng)牽及子女,我這樣做實在有違俠義之道。可又茫然不定,不知究竟該如何。”
洛凌之道:“我等乃凡人,非仙非圣,心中有了仇恨,就很難放下。但還是要冷靜謹(jǐn)慎從事,以免因一時偏頗,誤做錯事。越兄你以為安順王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手中無權(quán)無兵,何以對付權(quán)傾天下的王爺?”
樂越苦笑:“難道洛兄你也要勸我娶了郡主?”
洛凌之道:“孫奔是個將才,若以報仇之事與他結(jié)盟,他定會助你。”
樂越拍拍衣服站起身:“仇一定要報,可不能用這種低三下四的手段。將來真要混出名頭,做過這種事,都不好意思抬頭。”
洛凌之隨著起身,微笑道:“那么越兄不是已有定論?之前猶豫對孫奔之事袖手旁觀是對是錯,實際是不想看西郡主無辜遭罪吧。”
樂越怔了片刻,嘿地一笑:“洛兄果然會開導(dǎo)人,佩服佩服。”
洛凌之笑道:“過獎過獎。”
樂越抬頭看天,星河璀璨,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比方才輕松許多。
不遠(yuǎn)處的屋脊后,琳箐死死按住昭沅,不讓它掙扎。
昭沅小聲道:“我們回去吧。”偷聽不好。
琳箐拍了一下它的腦袋,低聲道:“啰嗦什么!知道樂越有什么難處,幫他排憂解難,難道不是你應(yīng)做之事?為了盡責(zé),偷聽一下有什么關(guān)系。”
昭沅只能乖乖地閉嘴。
琳箐又補(bǔ)充道:“我,我來是看著洛凌之的,沒別的什么。”
昭沅無奈地看看她:“我想起了一個新學(xué)的詞,叫欲蓋彌彰。”
琳箐毫不客氣地給它頭頂一下,豎起眉毛:“你呀,越學(xué)越壞!”
昭沅倒吸著冷氣摸摸頭頂,游廊頂上的洛凌之和樂越轉(zhuǎn)過身,琳箐趕緊按住昭沅的腦袋,嗖地縮回屋脊后。
幸好,樂越和洛凌之是回房去睡覺,徑直跳到院中走了,自始至終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
樂越回到房中,輕手輕腳地躺下,發(fā)現(xiàn)枕邊只有應(yīng)澤在呼呼酣睡,昭沅竟然蹤影不見,不由得有些奇怪。他躺下后不久,感覺被角處有熟悉的蠕動,是圓滾滾的小龍輕輕地一點點頂開被子鉆進(jìn)來,還帶著點夜霧和露水的氣息,最后趴在枕頭邊緣。
樂越有些好笑,閉上雙眼,很快進(jìn)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吃早飯時,樂越趕著再出去查事,吃得飛快,昭沅努力跟上,待樂越放下碗筷時,它咽下了最后一口粥,掏手巾擦擦嘴。
杜如淵、洛凌之、琳箐和應(yīng)澤都還在或慢條斯理或狼吞虎咽地吃,琳箐瞪大眼看著樂越和昭沅推碗起身:“你們要查什么這么積極?”
杜如淵道:“半夜出去溜個彎早上胃口果然好些。”
樂越嘿嘿笑了兩聲,沒說什么,拖著昭沅出門。
琳箐目送他們出去,疑惑道:“這兩天樂越搞什么?神神秘秘的,難道西郡主招親,真有什么不對?”看向杜如淵,“喂,杜書呆,你好歹也是未來的謀臣,有沒有看出什么?”
杜如淵故作高深地?fù)u頭道:“不可說,不可說。”商景跟著他一起晃晃腦袋。
琳箐很郁悶。
再問洛凌之,洛凌之繃著那副淡然又清高的死樣子說:“未經(jīng)查實捕風(fēng)捉影之事,在下不敢妄言。”
琳箐更郁悶。
昭沅跟著樂越出了行館來到大街上,期期艾艾地向樂越道:“對不起,昨天晚上,我有在偷聽你們講話。我只是想幫你忙,你不要生氣。”它很講義氣地只說了自己,沒供出琳箐。
樂越道:“嗯,我知道。”昨天你鬼鬼祟祟爬回被窩,猜不到才怪。
昭沅觀察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們這幾天出來,你是不是想調(diào)查孫奔?”查到孫奔要用什么陰謀報仇,然后阻止他。
樂越道:“調(diào)查他沒用,他會用什么伎倆,本少俠早已了然在胸。”
孫奔對白家的報復(fù),應(yīng)該就是先娶郡主,用白家的兵滅了周家,奪回他父王應(yīng)有的東西,再和郡主說其實你爹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是來報復(fù)的。讓郡主驚訝悲痛而死,然后再去打敗安順王。最后去打皇帝。
這種情節(jié),說書的段子里或戲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點也不新鮮。
昭沅欽佩地聽樂越分析,最后,樂越總結(jié):“所以孫奔從來不在我的調(diào)查范圍之中。我要查的,是其他的陰謀。”
昭沅不明所以,任由樂越拖著,直奔城西。
城西都是尋常人家的住處,主街上有矮小的店鋪,樂越轉(zhuǎn)到一間茶棚內(nèi)花五文錢和昭沅喝了兩碗大碗茶,與攤主搭訕說了幾句話,問到近來生意如何,攤主道:“本來,王爺被害,城中人心惶惶,都說要打仗了,趕著往臨縣或南郡逃,生意很難做。還好后來郡主招夫婿,人反而多了,買賣也好了,但愿郡主這回能招個百戰(zhàn)百勝的勇將軍。”
樂越又在城西的小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民宅中都一片祥和,未見有什么異常。
樂越卻在城西一直逗留到天快黑才回去,各家店鋪都逛過,最后還帶了幾斤烙得脆脆的蔥油千層餅回去。
回到行館,琳箐就把昭沅拉到一邊,問今天它和樂越都查到什么了。
昭沅回答:“沒查到什么,就是四下逛了逛,樂越老問一些關(guān)于城中近日的情況。”
琳箐自言自語道:“難道樂越是想查北郡有沒有趁機(jī)混入細(xì)作到城中趁著這次機(jī)會徹底端掉西郡王府的勢力?”
昭沅覺得很有可能,但它不能肯定。
到吃晚飯時,琳箐向樂越道,今天她和洛凌之去查了一下孫奔,他最近兩天也神出鬼沒,她跟了一下,看他進(jìn)了城南一家客棧,但只是做零工賺錢和客人聊聊天,沒做什么特別的事。
“不過,”琳箐興高采烈道,“回來的時候,讓我發(fā)現(xiàn)一件有意思的事!我們在紫陽鎮(zhèn)碰見的那個被拋棄的少女原來是南海劍派的女弟子。她現(xiàn)在就在西郡王府內(nèi)。因為她的師父,南海劍派的綠蘿夫人是郡主的遠(yuǎn)親。郡主特意請綠蘿夫人前來,可能是為了保護(hù)自己的安全吧。”
這倒是個意外,樂越記得綠蘿夫人在論武大會上曾對他賞識有加,不知道現(xiàn)在還認(rèn)不認(rèn)識他。
南宮夫人,再加上綠蘿夫人,昔日的江湖三美,這次論武大會竟然可以看到兩位。
杜如淵插話道:“我倒是聽過一個傳聞,不知是否屬實。西郡王手中,握有安順王的一個把柄。所以,西郡雖然勢力最弱,但仗著安順王的忌憚,也與北郡南郡分庭抗禮了十幾年。”
樂越心道,正因這樣,北郡才敢肆無忌憚地毒死西郡王。誰會愿意一輩子被旁人要挾,安順王肯定站在北郡那邊,巴不得西郡王府早點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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