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琳箐出現(xiàn)了。
樂越的師弟們紛紛關(guān)切地詢問她去了哪里,琳箐都不回答。等到吃完早飯,再次到了山頂論武場后,琳箐才抽空把樂越硬拽到僻靜的角落,笑盈盈地道:“我昨天晚上,替你去搜集敵情了!”
樂越詫異:“什么敵情?”
琳箐洋洋得意地道:“我昨天晚上,潛進了各個門派的院子里,探聽消息,聽到了他們不少的部署計劃!尤其是清玄派,我一直站到天亮,腿都麻了。”
樂越道:“哦?你都聽到了什么?”
琳箐用手指繞著胸前的發(fā)辮:“有很多,比如清玄派的掌門重華子比較喜歡他的大徒弟和三徒弟,不是很喜歡二徒弟。安順王的兒子很可能確實在清玄派內(nèi),因為清玄派的院落中,有好多穿著弟子服的親兵。大多門派都把杜如淵當(dāng)成了一位高人,商量著怎么探他的虛實,還有……”
樂越抬手打斷她的話:“行了行了,琳箐姑娘,重華老兒器重他的哪個徒弟以及安順王世子到底是哪位與目前沒有關(guān)系,杜如淵再被當(dāng)成高人也沒用了,第一關(guān)比試他只能上場一次。今天要比拳腳,我還是去看看到底我們誰抽中這一場比較好。”
琳箐也不生氣,依舊緊緊跟在他身后:“好啊,我陪你一起去看。”
樂越有些無奈,他忽然感覺,自己被琳箐盯上,比被昭沅盯上的洛凌之也好不到哪里去。
昭沅這條龍傻是傻了點,卻不像琳箐這么難纏。到底傻和難纏哪個更讓人頭疼,卻也不大好比較。
昭沅繼續(xù)不動聲色地偷偷觀察清玄派和洛凌之。琳箐在樂越去找?guī)煾傅拈g隙湊到它身邊:“喂,我已經(jīng)想問你很久了,你天天這樣看著清玄派,真那么肯定洛凌之就是你要找的人?”
昭沅和樂越曾經(jīng)當(dāng)著琳箐的面談?wù)撨^此事,昭沅知道琳箐早已曉得內(nèi)情了,它沒什么好再隱瞞的,遂老實地回答說:“并不是完全肯定,只是覺得差不多是他而已。”
琳箐蹙眉:“你為什么會以為是洛凌之呢?”她也望向清玄派的方向,“我就覺得他這個人很一般很平常,沒什么特別的呀。
”
很一般很平常沒什么特別?昭沅不能同意琳箐的看法,它道:“我……覺得他和其他凡人不太一樣,一看就是與眾不同的人。”
琳箐道:“什么與眾不同嘛,和樂越完全不能比,喂,我懷疑你找錯人了喔。”
昭沅撓撓頭:“是和樂越不太一樣,但,洛凌之明明很特別。他外貌出眾、武功高、有涵養(yǎng)、遇事冷靜、又斯文,又……”
它抬起前爪數(shù)洛凌之的獨特之處,琳箐擺手打斷它:“哎呀哎呀,所以說呢,你經(jīng)歷的太少,見的凡人太少。你說的那些,正好證明了洛凌之就是一個最平常,最一般,扔到人堆里絕對找不見的人!”
昭沅詫異地睜大眼,琳箐卷卷衣袖:“聽我給你分析哈。凡間人所說的優(yōu)秀男子,一般都有哪些條件呢,就是相貌俊美、氣質(zhì)儒雅、知書達理、舉止斯文、武功高、家世好、有涵養(yǎng)、還有什么看起來深藏不露之類的,你看這些,洛凌之是不是差不多都符合?”
昭沅點頭,琳箐拍手:“對嘍,所以我說他一般嘛,什么他都符合,證明他就是一個再一般不過的平常優(yōu)秀男子,凡塵俗世中,和他一樣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個,太平常太一般了?!?
昭沅覺得琳箐的話很像歪理,它嘀咕道:“可是樂越都符合不了幾項。”
琳箐再拍拍手:“這就對了,正是因為樂越符合不了幾項,他才獨特,優(yōu)異,卓爾不群。注定能成為引發(fā)亂世的梟雄。可是洛凌之嘛……”琳箐撇嘴搖搖頭,“放在太平盛世中、,他入江湖,或者能當(dāng)個不功不過的掌門,進朝廷,大約能做個差不多的好官,就是不得罪人但也沒多大作為的那種。想青史留名,難!如果命好生在皇家,沒人和他爭位置的話,或許他能做個無功無過的皇帝。但,從最根上說,他中庸之氣太重,缺乏鋒芒,連亂世中的大將之氣都不具備,更不用說是亂世中的帝王了。”
琳箐繼續(xù)搖頭:“你絕對找錯人了,憑我護脈麒麟從不出錯的眼光,我敢這樣肯定。你要不要和我打賭?”
昭沅也搖頭,琳箐的眼光有些奇怪,它早就發(fā)現(xiàn)了,但它不想正面反駁她,把洛凌之放在心中默默地支持。
琳箐抱著手臂道:“你愛信不信,反正到時候發(fā)現(xiàn)找錯了人,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我可以多教你點關(guān)于人間的經(jīng)驗,這樣你就能比較會看人了?!?
昭沅不做聲。
不遠處悠悠飄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真淺薄——”
琳箐立刻瞪眼望去,只見聲音傳來的方向,杜如淵正站在樹下看書,那只烏龜耷著眼皮趴在他頭頂。
琳箐大步走過去:“喂,剛才是不是你在說話?你在說誰?”
杜如淵捧著書冊疑惑地抬眼:“師妹,你在和在下說話?在下一直在看書,并未出聲啊……”
烏龜?shù)难燮恿藙樱掏痰赝鲁鰞蓚€字:“說你。”
琳箐柳眉倒豎,舉起拳頭,杜如淵抱著書后退一步:“師妹,你怎么莫名其妙……現(xiàn)在可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師妹你還是收斂一點好?!?
琳箐咬著嘴唇恨恨地放下拳頭:“看在人多的份上不和你計較,總有一天讓你好看。”
杜如淵面露疑惑:“師妹,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你要這樣威脅我?”
琳箐甩手離開。
烏龜晃晃腦袋,再慢悠悠地道:“只懂匹夫之勇,太淺薄了……”
昭沅在一旁左右看看,不好做什么,只要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看著琳箐氣沖沖離開的背影,摸摸鼻子。
烏龜又慢吞吞道:“三界之內(nèi),凡人的心是最難看透的東西之一。小麒麟只憑借一些虛浮不實的外表,便輕易判定一個人,實在是膚淺,沒有什么眼光,能從不出錯?!?
昭沅站著看看它,輕聲說:“謝謝?!?
杜如淵又從書上抬起眼:“嗯?昭沅師弟你說什么?”
昭沅笑了笑:“沒什么。”轉(zhuǎn)身走開。
杜如淵看著它走遠,將書冊夾到腋下,微笑著像自言自語般道:“龜兄,你對它似乎比對那位麒麟姑娘更關(guān)照些?!?
烏龜在他頭頂合上那雙綠豆般的小眼:“這些淺薄的后生們,真是讓老夫憂心?!?
世間的事情總是公平的。
投機取巧誤打誤撞的勝利不可能每次都發(fā)生。
拳腳比試,青山派輸?shù)脴O其慘烈。
上場兩個樂越的師弟——三師弟樂韓和五師弟樂晉被打成了兩個蒸開了口流出餡的包子。
樂韓和樂晉的武功在青山派弟子中算是最好的幾個之一,拳腳功夫?qū)嶋H上不錯,但怪只怪青山派實在太幸運,拳腳比試又抽中了一根上上簽,他們的對手門派是少林寺。
兩位少林師兄緩步走進論武場,雙手合十,行禮,清風(fēng)里他們的僧衣衣袂翻飛,強健的古銅色肌肉若隱若現(xiàn)。
場子外人群中的樂越抬起一只手捂住眼,默默地將頭轉(zhuǎn)向另一邊。大約兩刻鐘內(nèi),樂韓和樂晉先后被橫著抬下了場。
還好少林寺的師兄們手下留情,都是點到為止,樂韓和樂晉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
樂晉躺在擔(dān)架上淚流滿面:“師父師叔師兄師弟們,我真的盡力了……”
樂越彎腰握住他的手:“我們明白。”
緊跟著的內(nèi)功和輕功比試,青山派再次連連慘敗。
內(nèi)功比試,青山派對上了嶺南萬山派。
七師弟樂齊和九師弟樂燕被抽中上場。
樂齊和樂燕平時練功時常偷懶,內(nèi)功尤其差,上場的兩個萬山派弟子修為平平,對付他們兩個卻仍然綽綽有余。
青山派眾人原本對輕功比試抱有極大希望。可惜,他們的抽中的對手門派是千葉閣。
千葉閣在江湖上素以輕功和暗器著稱,上場的兩個弟子據(jù)說是千葉閣主最得意的愛徒。
青山派這邊抽中的弟子是六師弟樂楚和十師弟樂魯。
他們兩個人輕功挺好,跑得挺快。可惜千葉閣的弟子輕功比他們兩個更好,跑得更快。
輕功比試結(jié)束后,暮色中斜陽下,青山派的眾人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暫住的小院內(nèi)。樂越的幾個年紀小的師弟坐在走廊的臺階上哭了,樂吳安慰他們:“不要緊,五年之后,我們還有下一回。”
鶴機子道:“參與論武大會,原本就是為了交流切磋武學(xué),勿需太計較勝敗。”
樂越道:“下面還有兩場沒比,現(xiàn)在就哭哭啼啼是為什么?都打起精神來!”
琳箐說:“是呀,大師兄、二師兄、四師兄和八師兄都還沒出手,剩下兩項肯定能手到擒來!”
小師弟們擦著鼻涕道:“琳箐師妹,剩下的兩項比試中,如果大師兄和二師兄抽到玄法那場,我們肯定能勝,但是還有一項武學(xué)比試是文試,我們必輸無疑?!?
琳箐怔了怔,眨眨眼睛看樂越:“你們的學(xué)問有那么差嗎?”
樂越的神情僵硬了,從牙縫中崩出一句話:“差得慘不忍睹。”
小院中一時間變得很靜。
樂吳又開口重復(fù)道:“不要緊,五年之后,我們還有下一回?!?
那么,這一次,是不是樂越就可能不會在論武場上與洛凌之較量,不太好弄到洛凌之的血了?
昭沅的心里有點擔(dān)憂和失望,隨即,它又鄙視自己,樂越已經(jīng)很盡力地在幫忙了,現(xiàn)在他們青山派這樣困難,自己還這樣想,就是一條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龍。
它抬爪輕輕拉拉樂越的衣袖,小聲說:“不要緊,不一定會輸,而且,五年很快的。”
樂越鎖著眉,勉強扯著嘴角對它笑笑。
杜如淵靠著廊柱道:“可惜,文試在下無緣上場,吾未讀過武學(xué)典籍,但能看到試題,就算開開眼界也好。不知道試題是提前出,還是當(dāng)場出,一般都是誰出?”
樂吳道:“提前出好的吧,搞不好就是那幾個評判今天晚上出了題,封好,明天考?!?
杜如淵了然地頷首。
琳箐看看他,眼珠忽然轉(zhuǎn)了轉(zhuǎn)。
晚上,掌燈十分,昭沅和青山派眾人一起吃完飯,又幫著樂越一道打水洗碗。它總幫忙干活,樂越的師父師叔和師弟們都很喜歡它。樂吳等幾個弟子陪著鶴機子在廊下坐,看昭沅蹲在大木盆邊樂越身旁,卷著袖子認認真真地洗碗,樂吳不禁道:“師父,新收進門的三個師弟師妹,我覺得這個掛名的小師弟最好,又老實又勤快又聽話,原本看他嬌嬌貴貴的,還以為是哪個有錢人家偷著跑出來玩的小公子,誰知道脾氣一點都不嬌貴?!?
鶴機子微笑。
昭沅洗好碗,擦擦前爪準(zhǔn)備回廂房里幫忙鋪地鋪,剛走到廊下,忽然旁邊伸出一只手,把它扯進墻角的暗影中。
昭沅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扯自己的是琳箐。
琳箐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噓,小聲點,我馬上要出去,你等一下替我偷偷轉(zhuǎn)告樂越,我去給他偷武學(xué)試題了。明天上午前,我一定會替他偷到手,讓他放心?!?
昭沅瞪大眼,點點頭。
琳箐對它甜甜一笑:“放心,樂越一定能過得了第一關(guān)。我還等著證明你看錯人了呢?!?
話剛落音,紅色的光芒淺淺一閃,她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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