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爲了給一個朋友辦事嘛!我們這種人吧!一沒身份二沒地位,大事是幹不成的,成日裡也就是爲這些個朋友們忙活著。忙完了東家忙西家,反正不得閒。”汪文言笑著道。看上去,他在京裡應該混的還不錯。說這話時,明顯的帶著幾分春風得意的味道。
三人邊走邊聊,很快便到了汪文言的家。
汪家倒不大,只一個院子,前後三進,十幾間房子。才一跨進門,便聽到屋內鬧哄哄的,似乎有不少人。
見到汪文言回來,大廳裡早迎出來七八人,有叫大哥的,有叫汪爺的,亂哄哄的。汪文言笑瞇瞇的和大家點頭,“你們怎麼都來了?”
“聽說大哥回來了,我們特意來看看。”
也有說,“我來看看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們辦的。”
汪文言點著頭,一面隨著衆人進了屋。
俞仁在一旁冷眼旁觀,汪家坐著的這些人物,看上去都是些混江湖的人物。從衣著上看,有捕快、有小吏、有穿短衫的街頭混混,也有穿員外服的,還有一名道士。人物雖雜,卻無一例外的都是些社會地位不高的人。
汪文言坐定了,先找那個道士說話,“楊兄向來不是在太湖混的嘛!怎麼也有空跑到兄弟這兒來了?”
那楊道士臉上露出羞愧的神色。
“實不瞞汪兄,今年年景不大好,我們兄弟最近混的有些差,近來手頭有些緊。這次來,……”
汪文言不等楊道士說完,便擡手阻止了他。
“楊兄的意思了明白了。”汪文言說完,向身後的一名家人一擡手。“汪雲,你去讓夫人拿一百兩銀子來,交給楊兄。”
那楊道士聽到這話,忙向汪文言道謝。
不一會兒,汪雲便拿了個小布褡出來,交到楊道士手上。那道士拿了銀子,並不羅嗦,只向汪文言拱、了拱手、道了聲謝,便轉身走了。
這一邊,汪文言又與其他人說話。這些來找他的人,大多是有事情的,只有少數是純爲看他來的。汪文言對他們也幾乎是有救必應。這些人中,有求情的,也有求事的,還有像那楊道士一樣求財的。但是無論他們求什麼,汪文言幾乎都能滿足他們。
這一點,讓俞仁不得不佩服汪文言。他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汪文言不過是府衙的一名小吏,在蘇州城的名氣卻那麼響。他簡直就是現實版的及時雨啊!
等人基本都打發走了,最後纔有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
此人身材頗高,卻很瘦弱,衣著也很寒酸。見衆人都走了,他也跟著起身要走。汪文言卻一眼看到了他。
“這位小哥,看上去眼生的很,不知可有什麼事?”
那人被汪文言一問,只好止住步子,臉上先紅了起來。他向汪文言一抱拳,“在下顏佩韋,是個從江西來的織工。因爲初到蘇州,暫時未能找到事情,又偏趕上老婆病了。手裡的幾兩閒銀一下子便花了個空,如今實在走投無路了。聽說汪先生是個急功好義之人,我便厚顏來登門,想向先生借幾兩銀子以解燃眉之急。”
汪文言聽到這裡,也沒多想,便一揮手要讓家人去拿銀子。一旁的趙蕊卻突然使眼色阻止了他。
汪文言也不知自己這表妹是什麼心思,便將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只是看了看趙蕊。
“顏先生對織造一行很擅長嗎?”趙蕊插口問道。
“不敢當,小人對織紡技術不敢說有什麼過人,但是我家世代爲織工,我於幾年前曾在家鄉製作過一種無需人力的織機。”說到這兒,顏佩韋的神色有急切,他顯然是擔心趙蕊因爲自己一無長技而不願借錢給他。
“噢!”俞仁聽說這個顏佩韋居然製作出了一種可以不用人力推動的織機,不由的一下子來了興趣。
“是什麼樣的織機?”
顏佩韋看了俞仁一眼,他以爲俞仁這話的意思是不相信他方纔的話。他不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是誰,但是他今天是來借銀子的,雖然不高興於這個年輕對自己的懷疑,卻也知道不能得罪於他。
於是,顏佩韋認真的回道,“是一種借用水開後蒸汽的動力來推動的織機。”
他以爲俞仁必然不懂,正要準備進一步對他提出的問題進行解答,卻沒想到俞仁卻失聲叫道,“蒸汽機!”
顏佩韋有些意外,“對,就是用蒸汽推動的織機。所以我給它起名叫蒸汽織機。”
俞仁還有些不相信,一直以來,他受近現代歷史的根深地固的影響,一直認爲蒸汽車應該是西方最先發明的。而在他自己的思想中,也一直認爲,如果沒有自己的參與,這個世界是不會有人能夠在這時候發明出蒸汽機的。
可是他現在卻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一個讓他始料不及的消息,一個讓他不能相信的消息。
他不知道這個叫顏佩韋的人說的這個話是真還是假,至少他現在還不相信這個人能夠真的造出蒸汽機。
“你說把那東西做出來了?”
顏佩韋點了點頭,他不知道面前的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爲什麼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突然顯的如此激動。
“那,你能把他的圖劃出來給我看看嗎?”
顏佩韋搖了搖頭。
俞仁有此失望,他幾乎肯定這個人方纔的話是吹牛了。
“爲什麼?”
顏佩韋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我,我不識字,不會用筆。”
俞仁一下子如釋重負,他的臉上露出寬容的微笑。“沒關係,那你就在地上大致的畫給我看看就行。然後對著圖給我講解一下。”
顏佩韋看到這個年輕人突然對自己弄的這個東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的臉色卻變的極難看。“我,我不借銀子了。”
說完,顏佩韋便向門外跑。
“抓住他!”俞仁突然看到顏佩韋要跑,大吃了一驚。這可是千年不遇的良機,他哪裡會放過,於是忍不住對著汪家門外大叫。
早有兩名汪家的下人跑上前,將顏佩韋一把抓住了,推推搡搡的送回了屋裡。
“小相公,這小子不老實的很,要不要用繩子把他綁起來。我方纔看他進來時,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一看他便不像是什麼正經人,本想攔著不讓他進的。可是他又是跟在楊道長的身後進來的,我以爲他是楊道長帶來的,便沒有攔他。
沒想到倒底出了事。”
那兩個家丁一面將顏佩韋推進屋子,一面道。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快把你拿小相公的東西拿出來!”一名家丁訓斥道。
俞仁被這兩外家丁搞的罵笑不得。
“不得無禮!”俞仁向那兩名家丁叫道。“我是讓你們把顏先生請回來,有重要的事情相商,誰說他拿了我的東西啦?”
那兩名家丁一聽原來是自己兩人會錯了意,原來這個是俞仁的貴客,都嚇了一跳,趕緊向顏佩韋道歉。
顏佩韋扭了扭被他們擰的生痛的手臂,向他們揮了揮手。“沒關係。”
那兩名家丁又向顏佩韋施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汪文言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也不知俞仁與這個姓顏的在搞什麼鬼。在他看來,這個姓顏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織工,他並不屑與這種人相交。但是,人家既然求上門來,又確實是有困難,他也會送他幾兩銀子,以乘人之美。但是,這種人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所以俞仁對這姓顏的表現卻讓他想不懂,在他想來,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實在是件不值得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對俞仁有些瞭解,知道自己的這位準表妹夫眼光獨道,他早叫人打發這姓顏的走了。他這次回來,時間很緊,他可不想把本就不多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身上。但是礙於俞仁的面子,他還是忍著等到了現在。
可是眼見俞仁與這個窮織工弄的沒完沒了,他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汪文言向俞仁一拱手。
“我還要到內室去看看內人收拾的怎麼樣了。蕊蕊,你陪俞相公坐坐。”說完,轉身進去了。
雖然汪文言的行動顯的有些不太禮貌,俞仁卻全沒在意,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這個叫顏佩韋的人給吸引了。
“我不過是叫你畫一下圖,你跑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這是你研究出來的成果,不想告訴我啊!
這樣好了。我出五十兩,買你的這個研究成果。只要你把圖畫好,給我解釋清楚,不論它對我有沒有用。我都給你五十兩銀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