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仁在柳喜撕那契約時,本想阻止他的,可是卻晚了一步。眼見著契約轉眼便成了一堆碎紙片,俞仁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要出事。
吳剛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怨毒的看了俞仁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三天以後,俞仁正在江邊的荒園裡與虎子他們爲這條即將誕生的新一代海船,而做著最後的攻堅時。一個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的人,突然出現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俞仁的老爹俞元乾。
俞元乾一見俞仁,便大罵起來,“你這個惹禍精。讓你好好在家讀書,你非要跑出來跟他們這些人混在一起。這下子好了,闖下這麼大的禍事,只怕咱們俞家從此在南京也呆不下去了!”
俞仁先是看到他老爹突然在此出現,大是意外。接著又聽到他爹所說的這一段話,更加的不解。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你還有臉問什麼事?你自己乾的好事,你難道不知?人家都把參你老子的摺子上到皇上那兒了!”
俞仁聽的一頭霧水,還是不知道他老爹講的到底是什麼事。
“倒底怎麼了?”俞仁終於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我問你,三天前你們都幹了些什麼事?”俞元乾氣呼呼的道,對虎子端過來的一碗粗茶看也不看。
“三天前?”俞仁聽到這話,不由的心中一驚。
三天前不正是他們幾個跟錢四打架的日子嘛!莫非是錢四把他們告了?沒理由啊!錢四是無理在先啊!是他帶了人上門來強收稅銀,這纔打起來的呀!俞仁思索著。
突然,他想到一個人。
難道是他?
“是不是那個吳剛?”俞仁搶道。
“總算你還沒健忘!”俞元乾說著,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木堆上。
“你可知這吳剛是什麼人?他是南京吏部侍郎的侄孫。你們那天撕了他手裡的那份契約,他回家後便此將此事告訴了他叔祖吳見緒。
吳見緒當晚便寫了一封專奏,參我教子不嚴,私結朋黨,魚肉鄉里,強奪民財。然後,他又將此奏的副本交到我們禮部的尚書手裡。”
俞仁終於搞明白。原來是那個吳剛搞的鬼。
“可是,他那份契約是假的呀!”田嘉在一旁插嘴道。
俞元乾瞪了田嘉一眼,他對這些引自己兒子不走正道的年輕人,並沒什麼好感。“你怎麼知道他這份契約是假的。你們現在用的這片園子早在三年前便已被吳剛買下了。你沒見那份契約上蓋著一個硃紅的官印嗎?”
俞仁聽老爹說起,回想當時,果然那份契約上似乎有這樣一個官印。看來,還是自己辦事太孟浪了。這下子惹下的禍事還真不小。可是,他知道,這吳剛不告虎子他們,也不告撕他契約的柳喜,反而告與此事關係最小的俞仁。很明顯,他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是爲了這份契約。
“爹,咱們還是回去再商議此事吧!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俞仁不想讓虎子他們太擔心。
俞元乾一聲不吭,擡腳便走。俞仁低著頭跟在後面。
“仁哥,此事因我而起。還是由我來承擔吧!”柳喜追上俞仁道。
俞仁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老爹,悄聲向柳喜和追上來的虎子、田嘉道,“沒用的。這吳剛顯然不是衝著你們來的。他們是想借此事,來打擊我。你就算站出來,把事情攬在身上也無用。反而牽連更多人。
這事不用你們管。我自有辦法解決。你們只要好好安心把這兩條船做好,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那錢四捱了上次的打,估計是不太可能再敢來找你們麻煩了。你們只管安安心心的造你們的船就好。這陣子,我只怕不會有多少時間來管你們,一切就都要靠你們自己了。”
說完,俞仁趕緊快走幾步,追上已經丟下他一截的老爹。
一路上,父子倆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一路到了家中。
一直到吃晚飯,俞元乾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他似乎是在思考著某個問題。
俞仁知道,他老爹一定是在想,怎麼解決眼前的危機的問題。
“爹,要不,我去找找朋友吧!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想來應該可以擺的平!”
俞元乾冷哼一聲,“你是說你的那些東林黨朋友嗎?你以爲他們會幫我們嗎?如果我猜的不錯,此事他們絕對不會摻和。不但不會幫忙,他們能不跟風,也參你老爹一本就已經很不錯了。”
“不會吧?”俞仁有些不信。
俞元乾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周圍,將兒子引到書房,然後鄭重的關上房門。這才向他道,“你以爲他們都是什麼好人嗎?不信你看著就行了。
他們東林黨人遍及朝野。雖然近兩三年不得勢,可那也僅僅限於高位。在整個朝野,東林黨仍然是天下最大的黨派。吳見緒參我的奏摺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們有心救你。根本就無需你出面去向他們求情。”
“可是,他們爲什麼不救我呢?”俞仁不解。他並不太認同他老爹的觀點。
俞元乾拍了拍俞仁的肩膀。“兒子,你還是太嫩了!這是官場。不是講哥們義氣的地方。在這兒,權和利纔是各人追求的第一目標。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吳見緒參我,其實是爲了你嗎?你老爹我這些年不參加任何黨派,可以說是誰也不惹。吳見緒自然不可能會爲了這點小事便來參我。
這吳見緒仍是浙黨的重要成員。你在杭州幫東林黨人出頭的事,早已傳遍了江南。這個吳見緒自然不會不知道。他此次便是想要借打擊你爹的目的,來進一步打擊你。
而打擊你的目的,又是爲了引出東林黨。只要東林黨中有人站出來爲你辯護,他們浙黨便可藉機打壓,將東林黨人再清除一批。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一次,東林黨人絕對不會救你。”
“爲什麼?”俞仁十分意外。雖然聽了他老爹的分析後,以他不願連累他人的性格,他並不希望東林黨人爲了救他而冒險。可是他們真的不救自己,俞仁又覺得心裡不平。
“如果是放在五年前,說不定,他們會站出來爲你說話。可是現在,絕對不會。”
見俞仁還是一臉困惑與不信的樣子,俞元乾又接著道,“我跟你講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吧!
五年前,當時的東林黨人在朝中可以說是紅極一時。葉向高爲首輔,六部之長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們東林黨人。
那一次的京察,東林黨人可以說是志在必得。可是因爲一個人的關係,最終他們卻失敗了。而且還敗的很慘。
這個人就是東林巨魁李三才。
當時李三才之名,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許多人提議,將他選入內閣。可是正因爲當時東林黨人太強大,再加上這個李三才又是個極強勢的人,其他三黨(浙黨、齊黨、楚黨)擔心他一上臺,便會將他們全數打盡。三黨因此合力攻擊東林。攻擊的中心,便在李三才這個人身上。
最終的結果是:東林黨人因維護李三才,造成許多精英被罷斥,損失慘重,而李三才還是沒能如願入閣,反而也被罷歸鄉了。
正因爲有了此次的教訓,我憑此推斷,東林黨人絕不會爲了你一個不過與他們稍有關係的人,而甘冒被羣攻的風險。何況,此時的東林黨,在朝中已是大不如前。當前的內閣首輔是浙黨領袖方從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