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隊人馬正式啓程出發時,東澤與明鬱策馬在旁,誰也沒有說話。
諾大的車廂內,夭華與烏雲也相對無言,氣氛冷硬。
“咳咳……”烏雲還是抑制不住地咳嗽,仍舊想問小奶娃的下落,但又卡在喉嚨。
駛出一段時間,到達涼鎮的時候,隊伍暫停下休息。
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養神的夭華,整個人斜靠在軟榻上,一隻手支著頭,始終沒有睜眼,腦海中還不斷迴盪著昨夜再次細問通訊器那頭的那些對話。用孩子的臍帶血救小奶娃,而臍帶血同樣是需要做配型的。這也就是說,昨晚的那番詢問打消了夭華最後一絲找其他男人替代的想法。
但對目前的夭華來說,即便選任何一個人男人也遠好過烏雲,可卻又不得不選他。
按照兩邊的時間來算,這邊過去一年,那邊纔過去一個月。她用大概一年的時間再生一個孩子,同時用這一年的時間儘快完成統一天下的最終任務,那邊的小奶娃情況就算再怎麼不好也至少還能堅持好幾個月,她的時間也還算綽綽有餘。而照這樣的計劃發展下去,如果一切都如能預期中一樣來得順利的話,她到時候再親手殺了烏雲,帶著剛生下的孩子與臍帶血返回那邊去,就可以救好小奶娃,重新將小奶娃帶回到身邊了。
烏雲渾然不知夭華此刻心中所想,面色蒼白,斷斷續續的咳嗽依舊不斷。
車廂外面,很快傳來東澤的聲音,“宮主,這是剛到酒樓買的飯菜。”話落,一個食盒遞入到車廂中。
夭華的思緒頓時被打斷,這才睜開眼來,如今還有這麼多的事等著她去辦,尤其是統一天下這件事,她絕不能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甚至還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伸手接過東澤送進來的食盒,將食盒打開,獨自吃了起來。等差不多吃到一半的時候,擡頭冷冷看了眼對面的烏雲,夭華面無表情地命外面的東澤再送一副新碗筷進來。
外面的東澤領命,很快就又送了副碗筷進車廂。
烏雲一點胃口都沒有,對於東澤再送進來的碗筷,直接視而不見。
“看來你是想早死一步,不想再看到孩子了。”看在眼裡的夭華,冷冷丟出一句。
烏雲的面色霎時一變,目光倏地落回到夭華身上,同時被鐵鏈鎖著的雙手已不自覺再一把握緊,“你這話的意思是說,孩子他……”
“不,本宮什麼也沒說。”話落,夭華放下筷子,瞥了頭去。
烏雲的雙手頓時止不住握得更緊,目光緊盯夭華的側臉,想從夭華臉上看出哪怕是半點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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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馬車外面的距離最近的那座酒樓內,明鬱已坐在大堂中喝酒。一路同行,他與東澤在外面策馬,他們兩個卻一直同坐一輛馬車。九年前,就是剋制不住心中的愛與那股佔有慾,所以他纔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即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她。之後,他幾乎用足了所有耐心,並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才讓她心甘情願點頭嫁給他。可新婚之夜,派出去截殺的人還是沒能擋住烏雲,自己也敗在了烏雲手中,以致被囚禁了整整七年。
可是如今,七年後的現在,他卻再度被阻隔在外,他們兩個人又再在了“一起”,心中如何甘心?
難道他費盡心機所做的一切,真的就白費了?還有他這整整七年的囚禁,也都白被囚了?那麼全心全意、體貼入微的對了她兩年,就因爲烏雲的一句話,她就馬上開始轉過頭來懷疑他,在她心裡到底置他於何地?雖然事實上確實是他下的毒手。
想到這,又一杯酒一飲而盡,明鬱自己給自己倒滿,不理會酒樓內其他人的目光。
時間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之前拎著食盒出去的東澤回來,來到明鬱面前,“所有人都已經吃好了,宮主剛下令一炷香的時間後繼續啓程趕路,我來通知你一下。”
說完,東澤沒準備多留,就轉身走出去。
“她也懷疑你了,你難道就真的不在意?”明鬱擡起頭來,看向東澤轉身的背影。
東澤的腳步頓時一滯,但並沒有回頭,背對著明鬱道:“確實是我沒有保護好孩子,當時在場的人就只有那麼幾個,她懷疑也是應該的。”
“我是在問你,你難道就真的不在意?還是不敢表露出來?說實話,我很在意。”
“你喝多了,宮主還在等著,還請明公子快一點吧,不然宮主她不會多等。”事實上確實是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將那股失望壓制在心底。東澤說到這,再不停留,大步離開,很快就出了酒樓。
明鬱看著東澤出去的背影,不覺冷冷勾了勾脣。
這時,明鬱自己的人也進來請明鬱,“少莊主,那魔宮宮主剛剛吩咐,一炷香後啓程。”
明鬱沒有說話,又是一杯酒一飲而盡,黑眸中剎那間閃過絲陰翳,但又很快稍縱即逝,根本不容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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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外面,街道上,大隊人馬還停留著。鎮上的百姓們一眼看到,都不覺紛紛繞道而行。
時間轉眼就到,大隊人馬立即按時啓程,不多等任何人。
明鬱還在酒樓內,沒有出來。
對於這一情況,在剛啓程出發的時候,東澤有特意向車內的夭華稟告,但沒有聽到車內的人有任何迴應。
在隊伍剛出鎮不久,明鬱帶著人追上來,之後如先前一樣策馬在馬車旁,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任何解釋。
入夜,馬車在官道旁的一座破廟外暫停休息。坐了一天馬車的夭華,終於走出車廂,一邊下車一邊吩咐旁邊的魔宮中人務必看好車內的烏雲,斷不得有誤。
“宮主。”見夭華出來的東澤立即上前兩步對夭華喚道。
夭華臉上沒有任何神色,儘管這麼快選擇了啓程回去,也沒有再提孩子被人下毒手一事,可之前的懷疑畢竟還在,兇手又到現在還沒有找出來,那道隔閡始終難打破,“讓人馬上準備晚飯,今晚就先在這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接著趕路,儘快回靠岸的大船上去。”
“……是。”如何能聽不出夭華話中的那絲冷漠,東澤擡頭看向夭華的臉,忍不住想再爲自己解釋解釋,可話到嘴邊時卻終只有一個字。
夭華隨後獨自一個人走向不遠處的山坡,背對破廟這邊負手而立,想好好靜一靜。
時間流逝,寒風乍起,吹揚起人身上的衣袍與長髮。
不知過了多久後,一件白色外衣輕輕落到夭華肩上。
夭華側頭看去。
明鬱不緊不慢地收回手,再略側了個身,與夭華並肩而站,和夭華剛纔一樣看向夜幕下的遠處,並不對上夭華的眼,然後在夭華的目光下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很失望你竟然懷疑我,但看著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吹風,還是忍不住走近。被囚禁的這七年,對我來說真的是度日如年,幾乎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著你與擔心著你,同時又怕你誤會我和他一樣突然丟下你不顧。如今,終於恢復自由,記憶還停留著七年前那一刻,可是我們爲什麼會走到眼下這一步?”
“本宮也不知道,或許只能說本宮天生涼薄,喜歡見異思遷,七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很多東西,感情自然不會再像當年那樣,至少對本宮來說是這樣。”夭華說著,收回視線。
“可是我們畢竟已經成親,也已經正式拜過堂了,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呵呵,是嗎?可是別忘了,本宮當年也和他拜過堂了,和他也是正式夫妻。”
“這麼說來,你如今真的對他心軟了?你親口說過,你很少將人放入心中,一旦放入心中了,就是一輩子。同樣的,一旦從心裡剔除了,就永遠不可能原諒。當年的這些話,對現在的我來說,還音猶在耳,字字清晰。華兒,我和他之間,我們難道真的不能再從頭開始?”說到這,明鬱側過身來,認真看向夭華。
不管最後查出來真正對小奶娃下毒手的人是不是明鬱,她與他都已經完全不可能。這次,換成夭華沒有對上明鬱的眼,目光依舊看著前方,“不得不承認,當年本宮答應嫁給你,更多的成分是因爲感動,而不是心動。這麼多年了,本宮一直誤以爲你當年是自己離開的,當時給本宮的感覺就是,你和他一樣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七年來,就因爲這誤會,本宮當年的那股感動都已經消失殆盡,即便現在知道了真相,也已經不可能回來。如果你要恨,那就恨吧。”話落,夭華褪下披到肩上來的外衣,將外衣遞還給明鬱,就要從明鬱身邊擦身而過,回馬車去。
明鬱沒有接,反而伸手一把將夭華整個人擁入懷中,“不,我不恨。因爲愛還在,一如當年。”
夭華渾身一僵,片刻沒有推開明鬱。如果拋開心中的那絲懷疑,真的當年不管是先遇到誰,相信都會比烏雲好,但可惜從來沒有如果。
破廟外面的馬車,車內的烏雲在這時恰好掀起車簾往外看,一眼看到不遠處那處山坡上的畫面,掀起車簾的手頓時不自覺一寸寸握緊。明鬱,他真的是太能演戲了,當年在背後做了那麼多算計,但表面上卻又始終掩飾得那麼好,尤其是在夭華的面前,還讓夭華真的喜歡上了他,答應嫁給他。
破廟外面的東澤,自然也看到了山坡上那一幕,眼中不覺閃過絲落幕。
山坡上,過了好一會兒後,夭華終還是毅然推開了明鬱。就算他的話再美,再如何將她拉回到在名劍山莊的那兩年,也只能讓她有片刻的失神,而沒辦法再讓她如當年那樣感動,一顆心在這麼多年中已然回到當初當特工時一樣,冷硬如鐵,“是不是一如當年,那都已經是你自己的事,與本宮無關。”音落,手中的外衣滑落,夭華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懷疑,懷疑我是對孩子下毒手的人,但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爲自己洗清嫌疑。等到那時,我會再問你同今夜一樣的話,到時候你再考慮不遲。我說過,不管在哪,我都會在你身邊。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傷你,我也絕不會傷你分毫。”對著夭華離去的背影,明鬱再道,衣袖下的手同樣已經緊握成拳,剛纔他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如此冷漠地拒絕。那個小奶娃,現在到底在哪?又究竟是生是死?當時明明已經用了致命的劇毒,銀針也是準確無誤地射入小奶娃頭頂的,小奶娃絕對必死無疑。而只要小奶娃死在夭華的面前,夭華絕對親手殺了烏雲,一切的事很容易結束。可沒想到最後夭華帶著小奶娃出去,小奶娃竟然憑空不見了,而夭華醒來後的態度竟變得和之前大相徑庭。但當年他可以扳倒紜幀,設下那樣完美的結局,如今同樣還是能扳倒烏雲,這次沒有成功只是意外。
離去的夭華,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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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接著趕路。
日落時分,終於回到斯城,併到達大船靠岸的海岸邊。
夭華上船,在上船的時候明確拒絕明鬱,將明鬱擋在下面,吩咐魔宮中人不許任何人上來。
是夜,燈火通明的大船上,夭華親自詢問各方面有關查找蕭黎下落的消息。那邊的蕭恆因爲蕭黎突然被夏侯贏抓與威脅一事,已經開始對付她,所以她現在還不能回去,一定要在找到了蕭黎後,帶著蕭黎安然無恙回去,這也是她這次會匆忙回來這邊的原因,只是沒想到會知道烏雲竟然就是當年的紜幀,還有小奶娃竟會出事。
這也就是說,在還沒找到蕭黎之前,她還不能回那邊。
但一番詢問下來,派出去的人都還沒有任何蕭黎的消息,也沒有任何夏侯贏的消息,這兩個人就好像突然間憑空消失了一樣,不過夭華肯定他們定然還在這邊。
容覲的身體還沒有好,傷得本來就已經很重很重,幾乎是僥倖撿回了一口氣,之後又受了明敏的折磨,在夭華回大船來的時候已經被送回魔宮去醫治了,眼下並未留在大船上等夭華。至於和容覲一起救回來的卓池,也一併被送了過去,眼下也不在大船上。
夭華當日答應過容覲,有關卓池的事,全交給他自己處置,眼下並不過問,一來遵守承諾,二來也是因爲其他事太多,暫時也就顧不過來卓池了。
另外,夭華還詢問了一番小巖與許敏的下落。
小巖與許敏兩個人當日逃出魔宮,夭華一直有讓於承找,也同樣必須找到。
但一番詢問下來的結果,同樣還沒有任何消息。
深夜,月上中梢——
忙過了一陣的夭華,吩咐船上的婢女準備晚飯送到她房間,再將烏雲押到她房間中。
明亮安靜的房間內,等婢女快速擺上飯菜退出去,並帶上房門後,就只剩下夭華與烏雲兩個人,隔著飯桌面對面而坐。
“咳咳……”一直虛弱咳嗽的烏雲,看向對面的夭華,不認爲她突然有閒情逸致與他一起吃飯,但眼下這一幕又已經擺在眼前,不知道夭華今晚想做什麼,暫時靜觀其變。
夭華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隻手慵懶地撐在桌面上支著頭,一隻手漫不經心地轉動手中的酒杯,同樣看向對面的烏雲,但又似乎在出神地想著其他事情。不管心中怎麼不願意,也不管在回來的一路上又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這一步已經沒有辦法,終還是要走出,或許酒可以讓自己麻木一點。那日,明鬱問她,他們之間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現在她也很想問自己,她與此刻對面的人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九年前,她不惜爲了他選擇留在這個世界,九年後的現在她恨不得殺了他,不論如何也想離開這裡,再不回來。
許久的相對無言後,夭華忽地淡笑一聲,又一杯酒一飲而盡,終先一步開口,笑意停留在表面,“怎麼,怕本宮下毒,不敢喝本宮的酒?本宮可是難得宴請祭司大人,尤其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的今時今日。”
烏雲聞言,沉默了片刻後,終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但才喝了一口,就立即察覺出了酒裡面不對勁,竟然有催情藥的成分,簡直難以置信,霎時瞇了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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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每天更新的固定時間還是晚上十二點左右,萬一晚上錯過了更新,第二天一定儘快補上。另,昨晚錯過更新,今天又是週六,下午六點左右定再補上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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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前的番外,有大幅度寫現代的事情,因事出有因,小奶娃已被送回去,後面將會有一點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