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黎避開小巖的目光,轉(zhuǎn)頭讓外面的宮女送馬上送筆墨紙硯進來。
外面的宮女領命,立即去辦。
不一會兒,筆墨紙硯就送入了殿內(nèi),按蕭黎的意思放到距離蕭巖有些遠的位置。等放好,宮女沒有多留,也不敢往蕭黎與蕭巖身上多看一眼,迅速轉(zhuǎn)身出去,再次關上殿門。
蕭黎走過去,當即背對小巖拿起筆寫,但手指明顯有些不聽使喚,指尖還剋制不住地輕微顫抖,直至寫壞了四五張紙後才逐漸改善。
小巖看出來了,她先是故意讓宮女把筆墨紙硯放那邊去,現(xiàn)在又專門背對著他,分明是有意避開他的視線,不想讓他看到她寫了什麼,心底登時忍不住又想動怒。但再次一想起她剛纔慌亂衝進來時的狀態(tài)與她的模樣,小巖的氣又不由緩和下去,繃著一張臉看著蕭黎的背影沒有動。
等寫完,蕭黎立即找來人將書函送出去,不得有誤,然後親手燒了旁邊那幾張寫壞了的紙張。
混在一干宮女太監(jiān)中的夏侯贏,還留在大殿外與衆(zhòng)宮女太監(jiān)一同等著。
月光皎皎,如一層透明的薄紗籠罩整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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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宮內(nèi)發(fā)生的事就傳入了烏雲(yún)與夭華耳中,有人飛快回去分別向烏雲(yún)與夭華兩人稟告。
烏雲(yún)與夭華目前住的府邸,外面還被蕭黎派出的宮中侍衛(wèi)團團包圍著。
湖邊的涼亭內(nèi),月光下,聽完稟告的夭華,慢悠悠喝了口手中端的茶。
前來稟告的人等了片刻,“若宮主沒有其他吩咐……”
“是烏雲(yún)讓你來向本宮稟告的?”
“是。”
“蕭黎派人連夜送出去的信,當真半點沒查到內(nèi)容?”
“是。那名帶著信出宮的人,輕功很好,出了宮後不久就消失不見了,屬下等人根本追不到。另外,信是蕭黎在皇后的殿內(nèi)寫的,當時裡面只有蕭黎與蕭巖兩個人,外面又有很多宮女太監(jiān)以及巡邏的侍衛(wèi),屬下根本沒辦法靠近半步,更別說去到屋檐上偷窺了。”這個問題烏雲(yún)也問了,他也是這樣回答的。而原先只要稟告一遍就好,現(xiàn)在夭華與烏雲(yún)還在冷戰(zhàn)中,他奉烏雲(yún)的命令再專程到夭華這邊來稟告一遍。
“即刻通知隱匿在海邊與島上的人,想辦法弄清楚信的內(nèi)容,再看看蕭恆收到信後的反應。”
“少主已經(jīng)吩咐過了,其他人已經(jīng)去辦。”前來稟告的人不由微微擡頭偷看了眼夭華,不知道這麼說她會不會惱怒。
夭華笑,“既然這樣,那你就先下去吧。如果本宮命令你以後先來向本宮稟告,你會怎樣?”
“這……”前來稟告的人不免爲難,雖然斷不敢違夭華的命令,可他畢竟是烏雲(yún)的人,怎敢繞過烏雲(yún)先來向她稟告。
“退下吧。”夭華看在眼裡,語氣倏然有些冷下來。不過就是句隨口說說的試探,結(jié)果也在她意料之中,可一想到烏雲(yún)那廝,從而想到自己這次仍沒有懷孕,夭華的臉色就是有些不自覺轉(zhuǎn)冷。
前來稟告的人點頭,忙不迭轉(zhuǎn)身退離。
“出來吧。”夭華隨後對黑漆漆的亭外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音落,容覲現(xiàn)身,他是在剛纔那名前來稟告的人還沒有到?jīng)鐾さ臅r候迅速離開,按夭華的吩咐暫時避一下的。剛纔來稟告那個人進入涼亭後對夭華說的話,他也都聽到了,再結(jié)合自己昨天告訴蕭黎“夏侯贏還沒死”這個消息時蕭黎的反應,容覲倒不覺得蕭黎今晚的舉動有多不好理解,對著夭華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想來應該是與夏侯贏有關,仍舊是被夏侯贏沒死一事嚇的。”
昨天蕭黎驟聞夏侯贏沒死後的激烈反應,容覲出宮後就已經(jīng)向她稟告過了,夭華當然記得。而事實上,那邊派去峽谷挖屍體的人到今天爲止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她只是故意編了個慌騙蕭黎而已,同時也把容覲騙了,但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竟把蕭黎嚇成那樣,“反正不管怎樣,有關她的事現(xiàn)如今都已經(jīng)交給你,你自己看著辦。本宮的意思還是和之前一樣,你儘可能留在她身邊,讓她同意你留下。”
容覲點頭,轉(zhuǎn)身離去。這個時候,他倒確實想留在蕭黎身邊保護她,以防還沒有死的夏侯贏出現(xiàn)對她不利,但可惜她仍然不願意,後面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夭華沒有動,在容覲離開好一會兒後仍坐在涼亭中。月事是今天上午來的,單從這點就已經(jīng)很清楚地告訴她,她還是沒有懷孕。明明已經(jīng)悄悄換掉了他做過手腳的湯,又從那天開始故意冷戰(zhàn)了這麼些天,與他完全避開,不動聲色地倒掉所有可能有問題的飯菜,竟還是沒有成功。看來,懷孕這件事除了他做手腳外,她自己的身體確實有問題。也不知道小云兒一個人在那邊現(xiàn)在怎麼樣了?她有多希望儘快回去。
時間流逝。
夭華一直坐在涼亭中的情況,自然有人去向烏雲(yún)稟告。
烏雲(yún)則還留在大廳中。兩個人,兩種心思,兩處久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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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色漸亮,一整個晚上只是在桌子上稍微趴了一小段時間的小巖打了打哈欠,勉強提起精神,換了衣服與洗漱一番後開門出去,讓宮女太監(jiān)寸步不離地留在殿外繼續(xù)守著,他則先去上朝,上完朝後就回來。
蕭黎留在皇后的寢宮內(nèi)沒有走,與小巖在一起過了一夜,只覺每一刻都好像一個晝夜那麼漫長。可是算算時間,昨夜送出去的書信,一去一回至少要兩天半的時間。這也就是說,她還要再等兩天多,這樣下來不知道還要熬多少個“晝夜”。而小巖不是沒有說過讓她回去休息,但一想到夏侯贏在她的寢宮中,同時又擔心視線離開了小巖後他會再遭夏侯贏的毒手,因此執(zhí)意留下來。不過今天早上的早朝,她是確實沒辦法去了,量夏侯贏再怎麼樣也不敢這麼大膽地去早朝上對小巖不利。
殿門外,一夜下來一部分宮女太監(jiān)不知何時已經(jīng)暫且退下,只有一部分還繼續(xù)守著。聽到小巖留下的命令後,留守的宮女太監(jiān)同樣勉強打起精神。
夏侯贏當然在繼續(xù)守著的這部分當中。
“我進去看看公主,請示一下公主要不要送早飯進去。”忽然,眼見蕭巖漸漸走遠的夏侯贏對旁邊的宮女太監(jiān)開口,而後不等一干宮女太監(jiān)反應過來就直接轉(zhuǎn)身推門進殿,反手關上殿門。
既然有人不知死活的主動進去送死,還那樣一副難堪噁心的模樣,一干回過身來後阻攔不及的宮女太監(jiān)面面相覷一眼,有的擔心,有的幸災樂禍,忍不住想看好戲。
只留下蕭黎一個人的安靜大殿內(nèi),進入後一眼看去只見蕭黎單獨坐在正前方的位置上,渾身上下仍是昨晚的模樣,一頭長髮也還和昨晚一樣披著。
蕭黎乍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本能地擡起頭往前方看,待看到進來之人不是別人,就是昨晚的夏侯贏時,立即嚇得渾身一顫,忍不住想往後縮,同時恐懼止不住從雙眼中迸發(fā)出來。
“噓,別叫!”將蕭黎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夏侯贏馬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人依舊朝蕭黎走近。
蕭黎看著,渾身上下顫抖得更加厲害,如同眼看著惡魔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可是她又不能叫喊。
“怎麼樣,看到蕭巖的後頸,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吧?從今往後,在這宮內(nèi),你可要開始適應我的存在了,千萬不要再像昨晚那樣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不然,能騙得了烏雲(yún)與那妖女一次、兩次,騙不了他們第三次……”音落,夏侯贏已經(jīng)站在蕭黎面前。從門窗外不知不覺滲透進來的晨光照在他背上,再從他身上下來的陰影從頭到腳籠罩在她身上。
蕭黎退無可退,恨到幾點又害怕到極點,那種恐懼顫抖幾乎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你……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騙得他們……”話還未完,腦海中驀然想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蕭黎難以置信地猛然睜大眼,隨即脫口而出:“之前你是故意射紙團進馬車的?你就是想要我去問夭華……”
“沒錯,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一步一步,全在他的算計當中。先是在她從小島回來,返回皇宮的時候特意混入人羣中射紙團進馬車內(nèi)給她,讓她直接知道他還沒有死,從而引發(fā)她的驚恐慌亂,最終開口去問夭華,讓夭華派人前去查證。而夭華當然不會錯過這麼好的讓容覲回到蕭黎身邊的機會,這樣一來她就可以通過容覲輕而易舉地重新掌控住蕭黎了,所以不管峽谷那邊的結(jié)果如何夭華都會騙蕭黎,就像昨天,容覲進宮親口告訴蕭黎他還沒有死的消息,一下子將蕭黎嚇成那個樣子。因此她接下來這些天就算有“神情不對、舉止反常、驚慌失措”等等一系列反應都變得有因可尋,很容易讓人自然而然地以爲她是自己做噩夢等等,也就不會太引起人的懷疑了。而等蕭黎完全適應了他的存在,行爲舉止開始漸漸恢復正常時,他則已然在蕭黎身邊站穩(wěn)腳步,可以肆意開展他自己的目的了,量夭華烏雲(yún)怎麼也想不到這一點。
“好了,我的公主,你可以收拾一下儀態(tài),回自己寢宮去了。只要你時刻看牢我,我就抽不出時間對付蕭巖分毫,這樣可以放心了嗎?”話落,夏侯贏笑著伸手撫向蕭黎的臉,心情相當不錯,在殿外吹了一夜的冷風也不在意。
蕭黎立即避如蛇蠍地一把將夏侯贏的手打開,整個人又是往後一縮。如果他那日沒有射紙團給她,她就不會在驚恐不安了多日後請夭華去查,因此夏侯贏乍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反應舉止自然會引起夭華的懷疑,當然也會引起身在小島上的蕭恆的懷疑,如此夏侯贏必然會被夭華與蕭恆查到,無處遁形。可是如今,夭華已經(jīng)查到夏侯贏還沒有死的消息,蕭恆想來也應該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如此她昨天的反應就現(xiàn)在看來好像成了一場預熱一樣,從而使得她接下去的舉止反應都將變得不太會引人懷疑,誰能想得到她的這些反應會是因爲夏侯贏正真出現(xiàn)。而她要是直說,想辦法讓人去告訴夭華或是蕭恆,又逃不過夏侯贏的眼睛,他已然有小巖這張牌在手裡面。
一時間,蕭黎只覺自己又一次被夏侯贏關入了“囚籠”中。
夏侯贏意料之中,反手一把扣住蕭黎的手腕,跟著俯身上前,就將蕭黎抵在座椅上,“別叫!別考驗我的耐心,馬上給我回你的寢宮去。以後容覲再來找你,記得繼續(xù)拒絕他,絕不能讓他留在你身邊。”
蕭黎面色慘白,“驚駭”兩個字佔據(jù)渾身上下每寸肌膚,再從瞳孔中溢出來。
夏侯贏又是一笑,另一隻手伸出來輕輕拍了拍蕭黎的臉頰,直到滿意後才鬆開蕭黎,背過身去,“快點。或者你希望我親自來幫你整理。”
蕭黎咬牙,硬把眼眶中的淚逼回去。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於蕭恆的回信。只要等到了蕭恆的回信,那回信上說她所描述的這種毒有解,她就馬上命侍衛(wèi)拿下他,將他碎屍萬段,拖出去喂狗。但萬一真的沒辦法解,蕭黎不想往這方面想,也不敢往這方面想。如果可以,她寧願被下毒的人是她,那樣她就算不顧一切也要殺了他不可。
“我數(shù)三下,三下後轉(zhuǎn)身回頭。你要是還沒有整理好,我可真的親自動手了,說一不二。一……”夏侯贏的耐心有限,等了片刻還是沒聽到後方傳來聲音後,開始背對著蕭黎數(shù)數(shù)。
蕭黎就算死也不願再被夏侯贏碰。
再度咬了咬牙後,蕭黎不得不顫抖地整理起來,在夏侯贏數(shù)到“三”時快速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我已經(jīng)說過了,不要再像昨夜那樣。你畢竟是堂堂的南耀國公主,拿出你該有的禮儀姿態(tài)來。”夏侯贏追上去,在殿門口處迅疾如風地一把重新拉住蕭黎的手腕,將蕭黎倏然抵在殿門上。
一門之隔的外面,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們?nèi)冢l也不知道殿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事。夏侯贏的聲音很輕,但話裡面的警告絲毫不弱。
蕭黎渾身僵硬……
“記住了,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可以發(fā)誓,真的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也不會對蕭巖怎麼樣,畢竟直接殺了他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處,還少了個威脅的籌碼。”好像天氣一樣,一會兒陰雲(yún)密佈,一會兒風和日麗。見被抵在殿門上的蕭黎一直“乖乖”的不喊不叫,夏侯贏的聲音不覺越說越輕柔下來,警告也由溫柔替代,“從這扇門出去後,恢復你往常時的樣子,回自己寢宮好好洗洗,安心睡上一覺,養(yǎng)精蓄銳。”
蕭黎依舊渾身僵硬,從頭冷到腳。
下一刻,夏侯贏笑著鬆開蕭黎,後退開兩步,對蕭黎做了個“請”的手勢。
蕭黎用力閉了閉眼,在心底深處再次暗暗希冀蕭恆的回信後,打開門出去。外面明媚升起的陽光,光線一下子映入眼中,刺得蕭黎幾乎有些不適,換若已經(jīng)在殿內(nèi)過了一個春秋那麼漫長。
“公主!”外面的宮女太監(jiān)連忙行禮。
蕭黎沒有說話。
夏侯贏跟在後面走出,安安靜靜低垂頭的模樣與一般太監(jiān)的恭敬之態(tài)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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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終於回到自己住的寢宮,蕭黎剛一腳進殿內(nèi)後就馬上“啪”的一聲反手關上殿門,不許任何人進入。
跟在後面的一干宮女太監(jiān)們連蕭黎昨天晚上那個樣子都見過了,對於蕭黎眼下這樣的舉動很自然接受。
夏侯贏一笑,沒有強行要進去。
殿內(nèi),蕭黎用身體抵著殿門好一會兒後,轉(zhuǎn)身背靠殿門,無力地滑坐下去。
“公主?”忽然,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容覲已經(jīng)在這裡等候蕭黎多時,蕭黎剛纔進來時與一直抵著殿門的樣子他都看在眼裡。
蕭黎已然如驚弓之鳥,即便是熟悉的聲音還是嚇了她一跳,驚恐地朝前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