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耳聽到下面房間中之人一副難以置信的口吻脫口說出她的名字,再親眼看到下面之人迅速帶上那半張她已經見過的熟悉面具,一切都已經毋庸置疑了,此刻下面之人就是那夜到海上接應烏雲之人,是他在背後栽贓嫁禍給她。
不過,聽他此刻的口吻與見他現在的反應,可以斷定他在此之前並不知道她還活著。這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先前乞丐那起案子是她做的,那這落在她身上的栽贓嫁禍就應該並不是衝著她夭華本人。
如此說來,一切應該是針對著澹臺玥去的了。
澹臺玥那邊纔剛找了個替罪羊,上奏摺向皇帝蕭恆說“案子已經破了,人已經擊斃了,一切到此結束了”,城中就又出了命案,並且還是差不多的殺人手段,尤其是還故意潛入衙門盜出那幾塊寫有字的白布留在案發現場,很顯然就是爲了讓所有人都誤以爲和之前那起命案是同一個兇手,之後要是再來幾次,就算澹臺玥不是真的找了個替罪羊,也可以睜著眼誣陷澹臺玥之前是找人頂替,敷衍了事。有道是,死無對證,到那時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陷害澹臺玥,澹臺玥則將百口莫辯,甚至還會拖累整個澹臺府。
這麼說來,此刻下面之人完全是爲了對付澹臺玥,或是澹臺府。
至於她這個真正的兇手,下面之人自然一點也不關心,包括她究竟是男是女,是生是死,以及她的名字身份等等,也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他在命人栽贓的時候也完全沒想過先讓人查一下,定然覺得沒這個必要,所以人都已經被他給嫁禍了,他還對她活著一事渾然不知,她在這起精心策劃的栽贓案上倒是完全被澹臺玥給連累了。
而澹臺府乃是南耀國四大世家之一,是朝中的人,下面之人如此處心積慮地在幕後謀劃,到底是私人恩怨,還是暗中牽扯著朝廷鬥爭?由此刻下面之人親自到海上面接應的烏雲,突然來這南耀國又會充當什麼角色?
一時間,夭華心中不免閃過諸多疑惑。
下面的房間內,帶回半張面具的夏侯贏,再難以置信地脫口說了一聲“她怎麼可能沒死”後,忽然轉身快速走向書桌後面的書架,動手擡了一下書架上面的其中一本書,打開房間內的密道入口,就從密道入口下去。
明亮的密道內,一直有人候著,隨時聽候夏侯贏的吩咐與差遣。
在聽到聲音,見到夏侯贏下來後,密道內的人立即迎上前去,對夏侯贏喚道:“公子。”
夏侯贏停下腳步,隔著臉上的半張面具面無表情地看向迎上前來的一干人,對迎上前來的人直接命令道:“你們幾人馬上給我上去,院子內的人給我一個不留全除乾淨,然後放把火燒了這裡,別留下任何痕跡。”又是那魔宮妖女夭華,又是夏侯然與澹臺玥,竟還能讓剛纔那個黑衣人給逃回來,這其中絕對有問題,說不定他們幾個根本就是故意將人放回來,然後好在後面尾隨其後,更說不定他們幾個現在都已經在院子外面了,他已不得不這麼做,不能怪他心狠。
密道內迎上前的幾人明顯一怔,不過不敢多問什麼,連忙點頭應了聲“是”,就快速越過面前的夏侯贏出去。
“記住,做得利落一些。若是發現有人進來,不管是誰,全都給我殺無赦。等完事了後,你們幾人立即出城,到城外的五里坡等候,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回城,我後面自會派人與你們聯繫。”夏侯贏沒有回頭,再對著幾人吩咐了幾句,面色低沉而又說不出的難看。
幾人領命,異口同聲地回了聲“公子放心”後,就繼續往前走,從夏侯贏剛進來的密道口出去。
夏侯贏聽著腳步聲,伸手取下密道上的石壁上面的其中一隻火把,就朝身後那幾人出去的相反方向一個人接著離去。事到如今,就連眼下這條密道也必須一併毀了,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斷了一切線索,讓那些人沒辦法再往下追查下去,從而沒辦法追查到他夏侯贏的身上。
說實話,關於“命人這麼栽贓嫁禍”這事,其實連夏侯淵晉也不知道,只是他夏侯贏自己在私底下做的,最終目的只爲了對付澹臺玥,繼而扳倒澹臺家,阻止澹臺家與夏侯家即將到來的聯姻。
眼下,有意拉攏澹臺家的夏侯淵晉,竟不惜將烏雲給拉到明面上來,重提二十年前與澹臺家的那門親事。
一旦這件事成了,既站到明面上,又回到夏侯家的烏雲,必然會在夏侯家站定腳步,並一步步逐漸做大,夏侯淵晉從此以後也定然會更重用他。
這樣一來,就必然會威脅到他夏侯贏的地位,對他夏侯贏很不利。
何況,當年的那些事,烏雲斷不可能放下對他的仇,那夜還當著他的面說他“不夠資格”,他當時雖然表面上沒什麼,但心底裡怎麼可能真忍得下這口氣。可以說,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是永遠也無法化解開的,除非有人先死。這一切無形中也逼得他不得不這麼做,儘可能先下手爲強對付烏雲。
只要扳倒了澹臺府,夏侯府與澹臺府的婚事自然就告吹了,烏雲也就只能繼續呆在暗處,不能見光,他夏侯贏就還是夏侯淵晉最親近的左右手。
原本他還有些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好,偏偏前兩天正好出了命案,今早又聽說澹臺玥已將兇手找出來,並擊斃了,於是他心中就忽生了這麼一計,簡直可以說是連老天都在有意幫他。後面,只要再來幾次,就可以讓人在外面放風聲說“真正的兇手根本沒有死,之前死的人其實是澹臺玥在敷衍和欺瞞皇帝”。這樣一來,澹臺玥的罪可就大了,澹臺府也脫不了干係,並且這件事做起來也不難,他一直以爲會十分容易和順利。
至於那個被澹臺玥擊斃的兇手是不是真的,又爲何要殺那些乞丐,及他具體什麼身份,這根本不重要,跟他也沒關係,他自然不會特意去關心。
但夏侯贏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才第二次派人出去動手,澹臺玥就找到這裡來了,還來了一個夭華與夏侯然。那夜船上面的爆炸是他親自下令人動手的,研製出來的火藥也都是他親自配置的,並且一切都看在他眼裡,就連夭華自己來時的那艘船與烏雲來時的那艘船都一併給炸燬了,再加上爆炸那處距離南耀國又至少還有數天的路程,夭華怎麼可能會沒死?難不成她有九條命?可是,就算她又九條命,那一下子沒有炸死她,可在海上面飄個幾天幾夜也絕對餓死她了。
對了烏雲,當時爆炸過後,回來的一路上烏雲都極爲平靜,平靜得好像夭華的死已經與他無關,就連夭華這個人也已經與他沒有一點關係了一樣。
後來,也就是幾天前,在那處小別院中,他還試探性地故意在他面前說“人都已經死了,包括她”這幾個字,也沒見烏雲有任何反應,他當時真的以爲烏雲已經一點都不在乎那個妖女了。但現在想來,絕對是烏雲在背後搞的鬼,是烏雲在他眼皮底下救了那妖女,卻還在他面前裝成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想到此,夏侯贏握著火把的手猛然收緊,剎那間在火把的木棍上面留下一個手掌印。
這件事,他夏侯贏斷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讓夏侯淵晉知道後,夏侯淵晉也絕不會輕易了事。烏雲,他給他等著!
至於今夜出現的妖女怎麼會和夏侯然在一起,還與夏侯然一起追人,並與澹臺玥湊在一起這一點,夏侯贏這個時候也有些無瑕顧及了,只能等安全回去後再旁敲側擊地問問夏侯然了。而對於夏侯然,夏侯贏從小到大倒是從沒有一點敵意,還可以算得上是手足情深的“親兄弟”,夏侯然對他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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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眼見帶上半張面具的人突然進入密道中的夭華,已經快速從屋頂上面下來,進入了房間中,並站在了書架處,就要依樣畫葫蘆地按照剛纔那個帶上半張面具之人的方法打開閉合回去的密道口,直接跟入進去。
就在這時,剛剛閉合上的密道口徒然發出一道聲音,又緩緩打了開來。
反射性側頭看去的夭華,還以爲是剛進去的帶半張面具之人又出來了。
電光火石間,夭華飛速環視了一圈,在並沒有在房間內找到任何藏身之所的情況下,只能先迅速飛身出去,重新回到屋頂是,然後透過屋頂上面之前掀開的瓦塊再低頭往下看。只見,重新開啓的密道內,一連走出來五人,但這五人中並沒有剛纔進去的那個帶半張面具之人。
夭華不由一怔,若有若無地皺了皺眉,繼續看下去。
出來的人快速從外面關閉了密道口後,就打開房門往外走,到了外面後見人就殺。
夭華看在眼裡,難道剛纔進入密道中的那個帶半張面具之人想殺光了這裡的所有人,甚至是徹底毀了這裡?這樣一來,就讓人沒辦法繼續查下去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夭華再顧不得其他,也顧不得出來亂殺人的五人,就迅速飛身下去,重新進入屋中,然後按剛纔那個帶半張面具之人打開密道的方法將密道口開啓,就要進去。
這時,有些毫無徵兆般的,整個地面都劇烈震動了起來,就好像突然地震了一樣。
尤其是開啓的密道,密道由內往外坍塌出來,同時還伴隨著滾滾煙塵與一股濃重的火藥味涌出。很顯然,剛纔進入密道中的帶半張面具之人已動手炸燬密道,他做得可真夠絕的!
下一刻,整個房子都開始搖搖欲墜起來,岌岌可危。
夭華無法,密道已然進不去,也不能再進去,只想先迅速撤出房間。而幾乎是在夭華前腳剛出去,身後的房子就“砰”的一聲轟然倒塌,化爲了廢墟。
換而言之,剛纔夭華要是再慢一點,此刻絕對已經被壓在廢墟下面活埋了。
這時,只見院子四周已經燃起了火光,火勢在夜風下迅速擴散與蔓延開來。
之前從密道內出來殺人的五個人,隨即一圈包圍上夭華,各個手握利刀,刀尖拖在地上,刀身上鮮血淋漓。
夭華此刻心情可以說相當不好,竟讓那個帶半張面具之人就這麼在她眼皮底下給逃走了,實在可惡、可氣,“憑你們也想對付本宮?說,剛纔那人到底是誰?密道是通向哪的?你們……”
幾人都沒有說話,不等夭華將話問完就二話不說朝夭華動手。
夭華冷然應對,十數招後不知不覺打到院中央的空地上去,將幾個人全都打成重傷,並利落狠厲地廢了幾人的武功,卸了幾人的下顎,從而將幾人一一打倒在地上,令幾人連自盡也自盡不了,居高臨下地冷聲道:“本宮最後再問你們一遍,你們到底說不說?本宮絕對有的是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倒在地上的幾人止不住地喘息,但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好,很好,這可是你們自找的。”伴隨著的話,夭華伸手一吸,就隔空吸起了落在地上的其中一把刀,三兩下斬斷了地上所有人的右臂。
五人頓時或悶哼一聲,或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
“本宮再問一遍,這次你們若還不答,可就要小心你們的腳了。說,那人到底是誰,密道通往哪,馬上用你們的左手在地上寫給本宮看。”
倒在地上的五人依舊不語,顯然都受過特殊訓練。
夭華怒極,手起刀落間這次狠絕地砍下五隻左腳。
五人終有些痛不欲生的在地上捲縮了起來,悶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連連不斷,鮮血更是源源不斷的自每個人被硬生生砍斷的手臂斷口處涌出來,眨眼間染紅了腳下的整片地面,說不出的觸目驚心。
“真的很好,嘴硬得讓本宮喜歡。既然你們的嘴都非要這麼硬不可,那好,本宮今夜就好好陪你們玩,砍完了雙手還有雙腳,砍完了雙腳還有鼻子眼睛,怎麼輪也沒這麼快輪到頭顱,本宮倒要看你們究竟能嘴硬到何時。”說著,夭華不怒反笑,眉宇眼梢間沒有一丁點溫度。
倒在地上痛苦捲縮與慘叫的幾人,頓時又忍不住一顫,只覺面前之人猶如地獄來的惡魔。
這時,由於火勢越來越大的緣故,已然驚動了住在周圍的普通百姓。周圍的百姓紛紛往這邊趕過來,在敲了敲門沒得到任何迴應後,還以爲裡面的人都被困在火中了,就衝開院門進入,有的則已經跑去拿桶與拎水。
待一眼看到院內的情形,最先衝開院門進入的一批人霎時有些被嚇傻了,面色倏然一白,渾身僵在原地,顫抖害怕得已然不知道怎麼轉身往外面逃。
後衝進來的一批人,也差不多,各個猛然睜大了眼。
夭華自然早已經察覺到院外的聲音,可沒想到他們會一下子衝開院門都涌了進來。
局面,頃刻間一變!
但儘管如此,夭華並沒有立即退離,而是簡單拉了拉自己頭上一直沒有摘掉的斗笠後,就再對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五人逼問,完全無視涌進來的那些被嚇傻與嚇白了臉的百姓,“說。只要你們說了,我可以馬上給你們一個痛快。否則,接下去會如何,就不用我多說了。”
倒在地上五人仍舊不開口,也不用剩下的那隻手在地上寫。
夭華看在眼裡,握著刀的手不斷收緊。同樣的招式,用過一次就已經沒有用了,從剛纔房間內帶上半張面具之人動手殺了那個回來稟告的黑衣人這一舉動就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出,那帶上半張面具之人已然心生懷疑。這也正好解釋了他一進入密道中後,就馬上派了人出來殺光這所院子中的所有人與放火燒了這所院子,並炸燬密道這一系列舉動了。
這也就是說,就算她剛纔打敗與重傷了地上這五個人後,故技重施地放了他們,他們也不可能回去見那個帶上半張面具之人。那個帶上半張面具之人絕對已經指示過他們辦完了事後就去哪裡等待。而這一等待,最終等著他們的只有死,她已經從中查不到任何東西。
可現在就算不故技重施,像這麼嚴刑逼問,她還是問不出一個字來。夭華豈能不氣!
片刻後,眼見涌進來那些嚇傻與嚇白了臉的百姓慢慢反應過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夭華擰了擰眉,眸中隨即一閃後,就忽然反手一把將手中的利刀深深插入地面,瞬間飛身離去。
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的五人一時不免意外,沒想到夭華就這麼輕易地走了。可就算這樣,就算沒有了夭華,五人一時間還是逃離不了,就連爬都爬不起來。
逃出去的百姓,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衙門,到衙門中報案。
幾炷香的時間前已經一起回到衙門的澹臺玥和夏侯然聽到報案後,來不及先查府內的衙役爲何都會暈倒在衙門中,沒有出去巡邏,就帶著幾個剛剛清醒過來的衙役親自趕往百姓所說的院子。果然,在快到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前方一片火海。待命衙役浸溼了自己後勉強進去查看一下時,進去的衙役拖出來三個斷了一隻手與一隻腳的奄奄一息之人,就再無法進去了,裡面的火實在已經太大了。
一起跟回來的百姓看著被救出來的三人,心底還有些膽戰心驚,對之前看到那一幕揮之不去,“大人,就是他們,外面涌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帶斗笠的紅衣女子在砍殺的他們,另外應該還有兩個。”
澹臺玥衣袖下的手緊握成親,俊臉在火光下黑沉而又緊繃。那個女人,她可真是好樣的,剛纔纔在街道上分開,聽夏侯然說是在今日的命案現場碰到她的,還說她也想查兇手,他當時差點還以爲今日上午這起命案恐怕真的不是她做的,可結果如何?她一轉頭又來這裡殺人,都已經被百姓們看到了,再看看現在救出來這三個人,她的手段殘忍得簡直令人髮指,太喪心病狂了。
夏侯然早在衙門中的時候聽報案的百姓說兇手是一個帶斗笠的紅衣女子時,就已經想到了自己今晚遇到之人,眼下親眼看著被救出來的這三個人,心中實在不解,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來人,馬上將這三個人先送回衙門,立即找大夫給他們醫治,決不能讓他們死了。”
“是。”衙役點頭,就兩人一組快第三救出來的三人擡回衙門。
前方的院子,在這麼一會兒功夫中,徹底倒塌,大火還在繼續。
澹臺玥與夏侯然全都不發一言地再繼續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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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在半路炸燬一路走過的半段密道,然後已從密道的另一端出去的夏侯贏,真的是越想越氣,衣袖下的手一緊再緊後,獨自一個人迅速返回夏侯府。
夏侯府內——
燈火通明的大廳中,夏侯淵晉正坐著品茶,旁邊站著一名伺候的婢女。
回去的夏侯贏,從後門那邊直接飛身進去,然後回自己房間摘了臉上的半張面具,再換了身衣服後,前往大廳。
夏侯淵晉聽到聲音擡頭,看向到來的夏侯贏,揮手讓旁邊的婢女退下後便問道:“這一整個晚上,你去哪了?”
“當然是去查那妖女現在藏在哪。”夏侯贏一邊說,一邊面色低沉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故意在夏侯淵晉面前直言,想要讓夏侯淵晉知道這件事。
夏侯淵晉皺了皺眉,當然知道夏侯贏說的這妖女是誰,“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也以爲她已經死了,還是死在我的手中。可原來不是,那人真的玩得一手好棋,表面上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但暗地裡卻在我的眼皮底下救了她,她現在就在南耀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