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武都城,救世堂殮房。
張生模仿宮中所建的天體宅,在殮房之下挖了一個地窖,而地窖旁邊則早就雇人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挖下了四口深井,利用深井中冰涼的井水在地窖之內循環,以此保持整個殮房上下的溫度。
‘門’g伭的尸身放在地窖之中一塊光滑的石臺之上,石臺周圍是流動的井水,不停循環,而在地窖之中周圍也有兩道渠溝用于井水循環之用。
張生將酒葫蘆放在下尸體下流動的井水中,葫蘆內裝有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米酒,還說冰涼的米酒最為爽口,還能解渴。
‘門’g伭的尸身被張生翻來覆去查看了數次,也拿起葫蘆喝了數次的酒,最后才開口道:“主公,這人看來沒有外傷,我在各個可以致命的死‘穴’都查過,沒有針孔,更沒有發現有中毒的痕跡,似乎是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我看著石臺之上‘門’g伭的尸身,覺得很不可思議。
張生點頭,靠在石臺之上,拍了拍‘門’g伭尸身赤luo的‘胸’膛:“就像人到了該死的時候,就自然死去了。”
我道:“怎么會呢?這‘門’g伭正是壯年,又怎會自然死去?”
“老頭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過我開始還猜測會不會是假死。”
“假死?怎么說?”
“有一種來自蜀南的奇‘藥’,名字我不記得啦,總之人吃了之后可以在短短幾天內造成已經死亡的假想,并且還能散發出尸臭,讓人真假難辨。我曾經在禁宮中搞到過一些,為了掩飾身份,經過自己的調制,服下后使眼睛無神,讓別人都以為我是瞎子。”
我點頭,這讓我想起曾經第一次見到張生的時候,也的確以為這個老頭兒是個瞎子,未曾想這入城之后,瞎子的雙眼竟然睜開了。
我又俯身去查看那‘門’g伭的尸身,怎么看都不像是假死之人,張生見我仔細查看,笑道:“我估‘摸’著這人應該不是,否則我也不會把他給搬到這里來……不過這人死得這么離奇,倒讓我覺得奇怪。”
我點頭表示同意:“反字軍屯兵,隨時準備攻打這武都城,就在初戰告捷之后,田種豐收節之日,竟然莫名其妙鉆出一個馬戲班子,這就已經夠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馬戲班的班主第二日早晨便離奇死去,死因不明。”
張生將葫蘆抓在手里左右搖晃著:“主公,你的意思是懷疑這其中有詐?”
“嗯,我懷疑這其中肯定有什么問題,所以已經讓‘侍’衛去查問那些戲班中的人,問明他們的來路。”
張生搖頭:“這似乎沒有多大的作用,這若是互相包庇又該如何?”
“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戲班子中的那些人會說出自己懷疑的對象,這樣一來,多多少少都能重點鎖定有些問題的人,第二如戲班子中那些人都一口咬定沒有懷疑的對象,那么整個戲班子中的人肯定都有問題,這是一個常理,不過這并不只是為了查辦兇手,而是為了查出是否有其他人魂進了城內。”
“那兇手呢?”
“兇手又可能是武都城中的其他人,看這殺人手法,必定不是常人,或許早就躲在這城中,要殺害這‘門’g伭,有可能只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
“對,有可能那人只是利用這個戲班子而已。”一個聲音打斷我,我和張生抬頭一看,敬衫坐在地窖臺階上。
張生看了看敬衫,轉過頭問我:“主公,這人是誰?”
“麻煩的人。”我簡單回答,敬衫神出鬼沒的功夫完全不亞于卦衣那家伙,我獨身一人來這救世堂,沒想到他還一路尾隨。
敬衫也不生氣,只是說:“麻煩的人解決麻煩的事情,這破案如同行軍打仗一樣,只是一大一小的區別。謀臣大人,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如果你是兇手,在殺手之后,又被快捕四下捉拿,眼下最好的辦法是什么?”
“逃命,或者想辦法將兇手的罪名轉嫁給他人。”
敬衫起身,走到石臺前:“你第二個答案說對了一半,如果是我,我會把帶頭破案的那個人給殺掉,就如殺掉先前的那個人一樣,一來可以轉移快捕們的視線,二來可以為自己騰出更多的逃跑時間,這就如同行軍打仗,如果殺死敵方主帥,便拔了頭籌,贏了一半是相同的道理。”
張生聽完,沖我點點頭,表示很同意敬衫的話。
我問:“你的意思是,兇手會來殺我?”
敬衫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前提是……你真的就是那個帶頭破案之人,不過將整件事往回推,就如你之前所說,在大戰將至的時候,突然冒出個戲班子,姑且說只是巧合,但在戲班子到達的第二日,班主卻離奇死亡,這便很奇怪了。”
“不用廢話了,我派你領了那些‘侍’衛去查問戲班子中人的身份,你到底查出什么來了?”
張生來了太守府后,便讓我帶人將這‘門’g伭的尸身帶走,同時我便讓敬衫帶著‘侍’衛去查問整個戲班子里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出些頭緒來。敬衫這廝竟然張口便提條件,他的條件很簡單,便是要再吃一次尤幽情所做的點心,還要我送他一些在太守府內的茶葉,否則他絕對什么都不做。
這我可以接受,畢竟我答應過這小子提供吃喝,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就在那柳虹講處案情之時,敬衫在自己面前的記錄冊子上所寫的,不,應該是所畫的全部是各種樣式的糕點,根本就沒有記錄下半個字。
敬衫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翻了幾頁后說:“嗯,找到了,戲班子中失蹤了一個人,叫嬈青,是他們戲班子中的最掙錢的‘女’子,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要有她,每日都會爆滿。”
我看著敬衫手上的冊子:“就這些?”
敬衫搖頭:“還有,有個叫戲子的,是戲班子剛來那天在城下剛收的人,說是一起賣藝討口飯吃,哦,就是昨日與那班主老婆一起跪在堂下的那一位。”
我伸手去拿敬衫手上的冊子,敬衫卻一縮手,將冊子放在身后,看著我說:“如今最有嫌疑的便是這兩人,戲子我已讓人‘侍’衛暫時關押,又遣人去找了那個失蹤的嬈青。”
“好吧,我出去看看。”我說罷徑直走向地窖出口,繞到敬衫身后的時候,一把將他手中的冊子搶過來,打開一看,和我意料中一樣,上面一片空白,這小子剛才完全就在裝模作樣。
敬衫嘿嘿笑道,一副恬不知恥的模樣:“我記‘性’比較好,所以一向不喜歡用筆把事情給記錄下來,太過麻煩,其實這樣有助于節省買那些筆墨紙硯的銀錢……”
我拍了拍他肩膀道:“如今,我在思考一個問題,蜀南王到底是派你來幫我的,還是來滅我的?”
敬衫收起笑容,臉‘色’嚴肅:“我至少不會是來殺你的。”
我看著敬衫問:“你什么意思?”
敬衫看了一眼張生,這才說:“我不久前收到了消息,聽說宋一方的‘女’兒宋忘顏雇了風滿樓的殺手暗殺你,從時間上來計算,這個殺手應該已經到了武都城。”
我還未說話,張生轉過身看著敬衫問:“消息從哪兒來的?對方派了多少人?”
敬衫道:“消息是我哥哥飛鷹傳書給我的,所以才貿然前去找謀臣大人,表明我的身份。另外,我剛才已經說了,這個殺手已經到了武都城,言下之意便是對方只有一人。”
敬衫看張生那表情猶如是讓他多說了一句廢話,而張生卻眉頭緊皺,思索了一陣后對我說:“主公,看從此刻開始,我就守在你身邊寸步不離。”
我笑道:“有這個必要嗎?”
“絕對有。”張生很嚴肅地說道,“那是風滿樓的殺手,為了完成任務不折手段,‘門’g伭的死只是一個開始,聽剛才小兄弟一說,我琢磨著殺手肯定是那個叫戲子的,**不離十。”
敬衫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沒倒覺得稀奇,既然是殺手,為何要明目張膽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張生喝了一口酒,才說:“殺手和刺客在某些地方很相似,兩者都只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問:“萬不得已?什么情況?”
“不能明確目標所在的地方,不能確定目標身份的前提下。”
我‘摸’著臉上的面具,笑道:“你這樣一說,倒是提醒我了,這張面具果然又能救我一次。”
敬衫看著我的臉,也笑:“英雄所見略同,與我所想的一樣。”
我敲了敲臉上的面具對敬衫說:“既然一樣,那這個局就由你來布下,如何?”
敬衫微微一笑:“求之不得,不過我這個局還需要這位老先生的幫忙。”
原本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將已經被軍士所控制住的戲子剿殺,不過那也只是我們的自己的推斷,至于戲子到底是不是那個派來的殺手,我們不清楚。敬衫處所得來的情報,只是知道有一名殺手如今已經魂入了城中,且是獨身一人,他使用何種方式殺人,殺人之后又準備如何逃出,我們都不知道,故此,只有一個設局才能將那殺手給引出現身,否則如果打草驚蛇,讓那殺手逃了,再想找到就不容易了。
如今,那殺手所占的優勢便是我們無法掌握的情報,而我們所占的最大優勢有…,一、我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更何況那個殺手;二、我們人數眾多,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我們的劣勢,人越多,越是容易疏于防備;三、他并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
利用以上…我們的優勢,來設局捕捉,應該是百分之百能夠成功過,不過這局中必須設局,否則一個殺人無數的狐貍不會那么輕易上當。
我們三人在地窖之中商量好了如何布局之后,分別離開,敬衫回到那間客棧之內,而我則和張生回太守府,留下兩隊長槍衛守住‘門’g伭的尸身,雖然我知道在那個殺手面前,這兩隊長槍衛形同虛設。
反字軍大營,宋一方營帳。
宋一方將手中的書信一折,遞給一旁的陳志,看著營帳外站成兩排的安謙、柳惠等部將,所有人都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營帳內,雖沒有人說話,但宋一方心中明白他們所來的目的只有一個——請戰。
陳志很快將書信看完,折好合上,放在桌案之上,沉思了片刻后道:“大將軍想必是已經做好攻城的準備?”
宋一方道:“那當然,雖然大軍一直按照軍師的部署按兵不動,但軍師‘操’練并沒有停滯,各種攻城利器也在五日之內全部趕制完畢,唯一讓我頭疼的便是無論是怎樣,都制不出武都城樓那樣高的云梯來,實在有些頭疼。”
陳志說:“所以,大將軍才寄希望于大小姐信中所寫的刺殺謀臣一事?”
宋一方笑道:“當然,如果謀臣一死,武都城基本上就不攻自破了。”
“謀臣如今確實是那武都城中的智囊,他死了,當然對我軍來說猶如殲滅了一半武都城的守軍,不過,小姐所請的殺手就有那么大的把握能殺死謀臣?”
宋一方“嗯”了一聲后,想了片刻才說:“我早年還在當司衙時,便知道了風滿樓這個組織,朝廷當年是下了文書告示,但凡抓到風滿樓的殺手,不用上報可以就地處決,可見這群人的可怕,至少我還沒有聽說過他們有過失手的時候。”
“嗯,將軍所說的我也曾經聽說過,不過凡事就怕有個意外。雖然從大小姐的書信上可以看出,她信心滿滿,不過我還是有些擔憂,如今大軍糧草還有幾日便可以運到,等運到之后,我建議大將軍立即攻城,不管到時候那謀臣死沒死。”
“哦?軍師這是何意呀?”
陳志道:“就算謀臣已死,武都城都會暫時封鎖消息,不讓外界知道謀臣死亡的訊息,故此我們只能從其他的渠道得知,當然,那個殺手完成任務之后會立即回復大小姐,不過這消息一來而去少說也需要個十來天的時間,這樣便耽誤了攻城的最佳時機。試想,那謀臣一死,武都城中守將必定大‘亂’,領軍將領一‘亂’必定影響軍心士氣,趁那個時機攻城是最好的機會,失去了那個良機,給了他們準備的時間,便不好辦了。”
宋一方眉頭凸起,問:“軍師,我們要如何才能得知謀臣是否已死?”
陳志起身道:“我倒有一計。”
“軍師請說。”
“小姐書信上所說,與那殺手約定,入城后十日之內便完成任務暗殺謀臣,如今那殺手肯定已經入城,再過幾日,我們便派出使者,佯裝要與武都城守軍談判,伺機入城看看發生了何事。”
宋一方點頭:“對,只要謀臣一死,不管他們再怎么掩飾,都會或多或少‘露’出馬腳,不過到底派誰去為好呢?”
陳志道:“我本想自己引領使團入城……”
“不行”宋一方立即否定,“軍師怎能離開大營,必須另尋其他人選。”
陳志笑道:“多謝大將軍厚愛,我后來一思索也覺得不妥,便決定了其他人選。”
“都是誰?”
陳志道:“少將軍宋離與安謙將軍兩人。”
“宋離和安謙。”宋一方小聲念道這兩人的名字,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看著在營帳之外,一前一后站著的宋離和安謙。
宋一方又問:“為何要選他們?”
陳志回身看了一眼帳外說:“少將軍宋離是大將軍三子之中最為‘交’際之人,大將軍想必心中也清楚,宋離飽讀詩書,才略過人,更善于與人舌戰。”
宋一方點點頭:“嗯,軍師所言極是,宋離自小就愛讀書,教他的先生也說在三兄弟之中,他應是最容易出人頭地的一人,若不是在‘亂’世,恐怕他現在也已考上了一官半職,當了朝廷命官了,可為何要派遣安謙前往?”
“安謙是宋離的恩師,宋離武藝得于他的教導,有他在,一方面可以查探些武都城守軍的情報,另外還可以保護少將軍,安謙將軍可是有萬夫莫敵之勇呀。”
宋一方聽完陳志的話說:“軍師這樣一說,我倒也明白是什么用意了。”
陳志道:“還有兩則用意,一是少將軍宋離是大將軍親子,二是安謙是將軍麾下大將,派遣這兩人前去武都城,可表現出我們的誠意,用以麻痹對方。”
宋一方點點頭:“好,就這樣定了,我即刻將這事告知他們。”
陳志上前一步忙制止:“不可不可,將軍,這武都城離大營本就不遠,為了保密起見,還是臨行前一天再告訴他們最好。”
宋一方笑道:“也對也對,還是軍師說的在理,那就有勞軍師安排了。”
陳志拱手道:“將軍見外了。”
陳志見滿臉掛著笑容的宋一方走出營帳外,與那些將軍‘交’談的時候,這才松了一口氣,向站在營帳口的宋史點了點頭,意思是一切已經辦妥,按照計劃安排便可。
陳志重新坐下,輕輕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滴,暗想道:宋史呀宋史,我這一步險棋實際上是為自己買了個前程,如果你日后辜負了我的用心,沒能繼承大將軍之位,那我背上這個不忠不義的罪名,死都不會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