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回]劣勢
北陸,冰原堡。
拍馬疾馳闖進冰原堡大營的千山,身後跟隨著無數追趕他的赤雪營戰士,不少戰士都認識這位天啓軍的名將,按照軍規闖營者殺無赦,但沒有人拔出武器,不少舉起弓箭的軍士都被下令將利箭從弦上取下。
站在高處的強弓手、弩弓手們注視著從下方拍馬跑過的千山,雖然只是疾馳而過,但身上那破爛的鎧甲以及疲憊的面容已經被所有人所關注,到底發生了何事?千山不是已經離開了天啓軍,跟隨軍師賈鞠歸隱去了嗎?
少數追趕千山的騎兵終於拉馬停住,因爲跑在前方的千山已經從馬上躍下,向冰原堡的議事廳中跑去,門口的衛兵剛要阻止千山,便被千山雙手一撐撥到一旁,隨後大聲叫喊著冰原堡鎮守大將的名字:“宋鬆宋將軍在何處”
躲在鋪著獸皮大木椅背後,將雙腳高舉在火盆之上的冰原堡守將宋鬆聽到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覺得有些奇怪,悄悄從椅子後面探出腦袋來,發現竟是千山,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千山兄弟,快過來,這裡有剛溫好的酒,過來暖暖身子?!?
千山大步上前,抓起火盆中的那個鐵製的酒壺,大口喝著。
宋鬆盯著千山抓住酒壺的手驚呆了,那雙通紅的手外表根本不是血色,一看就知道早已凍僵,沒有知覺,否則怎麼敢徒手就從火盆之中取出燒得發燙的酒壺來?
千山喝完,將酒壺扔進火盆之中,一抹嘴巴,就說了兩個字:“宋將軍敵襲”
宋鬆翻滾著起身,從旁邊提起自己的軍刀來,問:“敵襲?什麼敵襲?納昆軍?”
“不是”千山還在喘著氣。
“蜀南軍?”宋鬆帶著疑問,猜不出此時還有誰會大軍進攻北陸,後備兵源被元帥廖荒調走之後,剩下的幾萬人充其量也只能防守住北陸關,如果納昆虎賁騎真的從納昆草原與北陸的交界處發動奇襲,他們只能節節敗退,但這段時間來看,納昆軍平靜得有些離奇,所以宋鬆也乾脆不管,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皓月國大軍”千山盯著宋鬆說,知道自己接下來必須費力解釋一番,否則宋鬆根本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宋鬆皺著眉頭,將手中的軍刀放下,隨後問:“皓月國?什麼皓月國?哪一方勢力?什麼來頭?多少人?要準備幹嗎?”
宋鬆接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千山都不知道從哪兒回答,只是伸手指著議事廳外自己來的方向說:“從冰海之上來”
“噗……”宋鬆聽完一時沒忍住,竟然笑了,隨後越笑越大聲,捂住肚皮說,“從冰海上來?千山兄弟,你在逗樂吧?該不會是因爲跟隨了軍師歸隱之後,無事可做,跑到我這來消遣了?冰海是什麼地方?就連那些軍奴出海打漁都兇多吉少,還能有人從那邊攻來?真是笑話。”
千山又抓起酒壺,喝了一氣,接著很簡單地將皓月國的事情告訴給了宋鬆,隨後伸手道:“把兵符給我我要調兵”
宋鬆聽完千山的話,有些半信半疑了,至少從他知道千山的爲人來說,此人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情,況且他一向做事嚴謹,平時不茍言笑,更不會拿兵家大事來做文章,更何況他一直是軍師賈鞠的愛將。
千山受賈鞠所託來找宋鬆搬救兵,其實也是因爲當年宋鬆完全是賈鞠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軍,若沒有賈鞠,便沒有宋鬆的今天,雖然說賈鞠一手提拔起來的將士,都沒有得到廖荒的重用,在調兵離開北陸前,除了苔伊和千山之外,都故意“委以重任”讓他們鎮守北陸,實際上是擔心賈鞠在行軍的過程之中奪權。
“你不信?”千山怒視著宋鬆,雙手都在發抖,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雙手已經被凍傷得非常厲害。
宋鬆看著千山那發抖的雙手,收起了笑容,問:“確有此事?”
“你認爲我在消遣你嗎?”千山bī近宋鬆,作勢就要去搶他腰間掛著的兵符。
宋鬆趕緊閃開,抓住自己手中的兵符道:“我手中只有三萬兵馬不能兒戲”
“我像是在和你逗樂嗎?”千山又bī近一步,宋鬆同時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兵符,生怕被千山給搶走了。
“好,我信你,不過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我還得請書元帥,我相信……”宋鬆剛說到這,話就被千山給打斷。
千山喝道:“你要如何請書廖荒?飛書還是快馬加鞭?如今廖荒在何處?就算是飛書,來回最快都要十天半月,只是這點時間皓月國大軍就可以攻打到冰原堡了加上冰海沿岸的軍奴和如今這三萬赤雪營軍士,我們根本不是皓月國大軍的對手”
“皓月國大軍真的有那麼可怕?”宋鬆依然不相信,畢竟眼見爲實,他根本沒有見過皓月國大軍,從前也是聞所未聞,讓他貿然發兵,必定不肯。
宋鬆低頭沉思了半天,無論如何,賈鞠都算是他的恩人,他的恩情早已經超越了廖荒對待自己的數倍,發兵就是違反了軍規,不發兵自己便成了不仁不義之徒。
“你到底發兵還是不發兵”千山bī近宋鬆的跟前。
宋鬆又重新抓起自己的軍刀:“發兵但我只能撥給你五千精兵其他兩萬餘人必須得鎮守冰原堡還有,這五千精兵由我親自統帥,跟隨你趕往冰海沿岸”
千山有些失望,但知道宋鬆也有他的難處,雖然只有五千精兵,但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這五千精兵從兵源素質上與那些只受過草草訓練的軍奴相比,一人可頂二十人,只是希望能夠趕得及。
千山轉身便往外跑:“趕緊隨我走”
宋鬆叫住千山道:“此時就走,怎麼能行?軍師以前常說兵馬未行,糧草先至,我們的糧草……”
“廢什麼話現在還考慮什麼糧草?讓軍士每人帶夠五天吃的乾糧就可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千山急得踏腳,完全沒有名將的樣子。
北陸,冰海沿岸……
入夜,皓月國的戰艦已經向沿岸進行了第五次炮擊,炮擊結束之後,第一陣二十艘戰艦已經抵達了海岸線,爲首的依然是守護將軍軒竹斐的那艘頭船,這也是軒竹斐一直戰無不勝的主要原因,無論何時,主將總是衝鋒在最前,絕不退縮在後指揮,他要讓所有跟隨自己的將士都知道,什麼叫做皓月戰神。
靠岸之後的二十艘戰艦,並沒有立刻讓船上的軍士登岸,而是靜觀其變,同時軒竹斐又下令讓作爲掩護的第二陣的戰艦再次對沿岸進行炮擊,這次炮擊的距離距第一陣戰艦的距離只有不過幾十丈,所有在戰艦上嚴陣以待的皓月士見到離自己不遠處海灘上炸起的火光,都捏了一把冷汗,他們知道後方戰艦上的那些炮口稍微挪動一點,炮彈都會全部落到自己的頭頂上。
他們還知道,在軒竹斐下令第一陣戰艦靠岸之前,同時還下達了一個命令,如果第一陣戰艦被敵人奇襲,並被佔領,第二陣的戰艦絕對不能遲疑,哪一艘被攻佔就要立刻擊沉哪一艘,就算是軒竹斐所在的頭船也不能例外
這種魚死網破的戰術,一直是軒竹斐最狠的招數,被稱爲“欲碎”,取“寧可欲碎不可瓦全”之意,當年在軒竹斐政變之後,統一皓月國全境時,他就下過一道死命令:但凡投降的軍士,家人也會一同受到牽連,一人投降,牽連九族,但如果奮戰至死的軍士,國家會爲其承擔奉養老人,贍養子女
戰事開始之後,軒竹斐的部隊便如瘋子一樣,就連那些本不用上戰場的馬伕,廚師都手持刀槍與敵人拼殺。
參軍爲了什麼?保家衛國?對,這只是最響亮的口號,其含義便是沒有國家,哪有自家,這只是作爲推動大家參加打仗的最大的理由,但作爲平民百姓,不少人蔘軍是爲了一口飯吃,爲了能夠在軍隊之中找到一席之地,光宗耀祖,讓自己的家人過得更好,這是百姓的sī心,而當權者的sī心則是通過戰爭來逐漸建立屬於自己的政權,穩固自己手中的權利,創造出一個自己心中理想的世界。
軒竹斐這個野心極大的人也不例外,在很快統一了皓月國全境之後,他沒有傻到自己登基爲月皇,因爲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快速地贏得戰爭,完全是因爲打著匡扶皇室的旗號,皓月國皇室數百年來都在各地軍閥的制約之下,而軍閥爲了各自的理由常年廝殺,搞得全國上下民不聊生。如果自己再登基爲月皇,那麼自己臉上這張面具就自碎,真面露一旦顯露,立刻會有人揭竿而起,而自己所創立起來的政權也會立刻垮臺,所以軒竹斐扶持了實際上是自己親兒子的人成爲了月皇,表面上自己交出了軍政大權,擔當了所謂的守護大將軍和殿上指揮使,實際上權利和當年最大的軍閥攝政王無疑。
掌權的方式在很多時候成爲了野心家最關注的事情,做不做皇帝不要緊,重要的是皇帝聽誰的話。就如街頭那些賣燒餅的小販一樣,如果他的燒餅可口好吃,生意必定蒸蒸日上,但如果他的燒餅模樣再漂亮一些,購買的人當然會更多,只要吃不死人,哪怕你用的是人肉,一樣會有人喜歡。
漂亮和可口的食物,當然會有人尋根問底,但在其華麗的掩飾下,小販帶著笑容說出的任何話語都會讓顧客深信不疑。
這就是軒竹斐的手段,他如同做買賣的小販一樣只是在等待一個可以將自己攤位擴大成爲店面的機會,不久後,來自東陸的天佑宗使者來到了皓月國,此時軒竹斐終於知道原來在皓月國的西面還有一個大陸,在聽完了天佑宗使者的介紹後,軒竹斐判斷,東陸與皓月國相比,只是一個沒開化的國家,如果如今揮軍東陸,以皓月國的實力,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政權,到時候根本無需擔心皓月國本土有什麼變化,即便是放棄在皓月國本土的政權也未嘗不可。
軒竹斐站在戰艦前端,並沒有令人打起火把,他依然擔心周圍有伏兵,等待著他們登陸之後才發起進攻的伏兵,但同時也讓自己先前就準備好的大部分兼任斥候與暗殺任務的影者悄悄上岸,繞進深山之中,一探究竟。
海岸邊的巨石堆中,五人一組手持強弓的軍奴潛伏著,等待著在某個角落中賈鞠和苔伊的命令。
苔伊手持弓箭,身負自己的青花劍,一隻手還輕輕按在賈鞠的肩頭。
賈鞠在軍中數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穿起這身鎧甲,雖然這種鎧甲只是木鎧,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種東西只是給軍奴心理上的安慰,根本防不了任何利器的進攻。
“哐當”的巨響開始從戰艦方向傳來,賈鞠從巨石後探出頭去,看著海岸線有不少的人影在晃動,趕緊縮身對苔伊低聲說:“傳令下去,按照先前的計劃,第一批全用火箭,照亮海灘之上,隨後立刻轉移位置,以放冷箭爲主,切記,千萬不要在原地射出三箭以上”
賈鞠剛說完,突然看見有火光從戰艦方向射來,隨後那火光越來越多,竟如同天下下了火雨一般。
火箭糟了他們搶先一步
戰艦上的軒竹斐指揮著手下的弓兵全部換上火箭向沿岸鋪天蓋地射去,隨後清楚地看見沿岸周圍因爲過於寒冷的緣故,沒有任何樹木,只有巨大的巖石,如果對方要躲藏,只會躲藏在巖石之後。
入夜之後,誰有光誰就站在死地,誰身在暗處,才能活
一支火箭落到了賈鞠的腳旁,身邊的一名軍奴伸手就要去拔起來,被賈鞠一把抓住手腕,低聲道:“不能拿火光一動他們就知道我們有人在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動,敵不動,我不動,我們已經處於劣質”
那名軍奴有些聽不懂賈鞠在說什麼,只得縮回手去,剛縮回去,就聽到“哄哄哄”的炮聲從沿岸戰艦方向傳來,隨後三發炮彈落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將周圍幾塊巨大的巖石炸裂開來,碎石濺向四方,不少碎石擊中了躲避在巖石後的軍奴。
“啊”一個軍奴沒有忍住疼痛,忍不住大叫起來。
糟了
賈鞠猛地轉過頭去,看著叫聲傳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