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萬沒料到這件事還和胡人有關。這樣說, 示羅參加比武招親,也是沖著鐵礦來的?
鐵礦讓她都快變成一塊人人要搶的香餑餑了。
阿拿醒過來,脖子上架著他帶進來的那把刀。他嗚哩哇啦叫嚷起來。秦歌和阿翠聽不懂, 都看向袁湛。
袁湛道:“就是那些廢話, 什么放了我不然如何如何之類的, 哼!哦, 對了。”
他從懷里把銅管摸出來, 對著阿拿臉上一吹。
阿拿猝不及防,一聲慘叫,捂住眼睛蹬著腿, 在地上打起滾來,哀嚎連連。
袁湛覺得心里平衡了, 嘖嘖幾聲, 鄙視道:“至于么, 這又沒毒,哭爹喊娘的!”
見秦歌看自己的眼神略帶鄙夷, 不服氣道:“你不就是用來對付他的么?”
他現在眼睛那里還有隱隱約約的難受呢,一想就不忿,偏偏這回是他自己招的。
阿拿受了這一場折磨,緩過來老實多了,只是不停地眨巴著紅紅的眼, 淚如雨下, 半臉的胡子都成一了一小卷一小卷的, 令人不忍直視。
秦歌看他可憐, 想給他擦一擦, 袁湛卻幸災樂禍不許。
秦歌和阿翠把戚鳳崖搬回床上,把火盆生旺一點。
沒過一會兒, 孟坦之還有袁湛的侍衛帶著了兩個胡人進來,正是示羅和德昌。
他們見阿拿的狼狽模樣,以為他遭受了什么非人待遇。
袁湛淡淡道:“不必慌,他就是嘗了些燒餅滋味而已,一會就好了。諸位今晚來此,到底是想殺人栽贓還是想偷盜兵器?”
這一招聲東擊西,用得不差。但是示羅帶著人親自去兵器鑄煉的地方,只派不太機警的阿拿來殺人,就不大好說他們看重的到底是哪邊了。
示羅被人抓個正著,也不急,大大方方承認道:“殺人是受人指使,不得不為;至于偷盜也說不上,只是聽說秦二娘有這樣的好本事,總要眼見為實。”
袁湛點頭,收刀放了阿拿,阿拿立刻跑到自己同伴身邊。示羅和德昌見他如此老實,并不試圖報復,都有些驚訝。
秦歌問道:“你們是受何人指使?”幕后兇手是誰?
示羅笑嘻嘻看著她,道:“二娘不知道什么人想殺他么?”
“二娘不是你叫得的!”袁湛打斷他。
示羅饒有趣味看看袁湛,道:“袁郎君是晉王那邊的人吧?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袁湛見他說出自己身份,便笑道:“莫獨單于言過其實,在下有賴晉王殿下照應而已,擔不起什么大名。”
示羅見他一語道破自己的身份,頓時一怔。
秦歌也才知道這個胡人竟然是單于!他只帶著十來個人闖入京城,就算如今皇帝坐視不管他們的爭斗,他也還是冒險了一點。
袁湛卻有些小得意。
譚浩山知道自己那群死士可能會被袁湛等人抓住把柄,竟然想借他們來殺人。
示羅聽從譚浩山的驅使,可見他們形勢的確不妙;但他又并不甘心受譚浩山利用,所以才會如此行事。
袁湛雖然沒想到今晚會是他們來,但他和孟坦之的猜測卻不會錯:齊王根本看不上示羅的小勢力,他更傾向于示羅的叔叔那一派。
所以這是晉王他們拉攏示羅的好機會。
而示羅也看出齊王無意與自己合作,假裝答應為譚浩山殺人,其實也有心和袁湛等人接觸,探探路。
兩邊都有意向,歪打正著。
“漢語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惜晉王殿下這棵樹還未長大,袁郎君靠得住嗎?”示羅直白說道。
袁湛笑道:“單于何必心急,根深才能葉茂,不要只看眼前啊。”
“但是齊王殿下年長,手中有兵權,朝中有幫手,與他爭斗,豈不是自不量力?”
袁湛笑了笑,看一眼孟坦之,悠悠道:“如此說,單于又何必冒險到京城來呢?應該回去向你的阿兄俯首稱臣。”
示羅臉色一變。
示羅是老單于不受寵愛的小兒子,早年被送到東胡去做人質,差點被打死,后來自己偷了馬跑回來。老單于賞識他的膽識,就給了他一支人馬,后來對他漸漸倚重。
老單于一死,長子就想除掉自己的弟弟,示羅干脆抓住時機說是他謀害了父王,宣布為父報仇,然后自立為單于。
如今袁湛和他說開,雙方一陣靜默,心照不宣,忽然一齊大笑起來。
秦歌沉著臉看著這兩邊的人,戚鳳崖還在這里休息,他們倒是沒有顧忌,談話都不知道說到哪里去了。
總算孟坦之發現不妥,立刻和那邊德昌一起,引著大家出去,還有事情相商,院子那頭還要清點被燒壞的東西。
示羅看向秦歌,又問袁湛:“我們那一架,還打不打?”
袁湛立刻道:“打,以后打。這是兩回事!”
“好。”示羅看一眼秦歌,說,“你這樣也好看。”大笑著出去了。
秦歌啞然一笑。
袁湛見她如此反應,臉色又不好起來,道:“害戚鳳崖的人是譚浩山,這個示羅也不是好人,以后你自己小心點!休要聽幾句好話就腦子犯糊涂!”
此時天色漸漸泛白,青白的光從窗縫透進來,兩個人站在屋子中間,看著對方朦朧的臉。
秦歌被袁湛這兩句話觸動,她親眼目睹政治談判,從敵人轉變到朋友就是一會的功夫,連抽風男都輕而易舉辦得到。
她回想自己都干了什么,稀里糊涂攪和在其中。勢單力薄,只能被這些人利用,還牽連到周圍的朋友親人。一切都像是賭博,靠邊靠對了就能存活,若是站錯了位置就可能下場凄慘。
袁湛卻注視著一身男裝的秦歌,她這副裝扮又很新鮮。他有些移不開眼,怎么覺得現在他看到的秦二娘和自己以前在霧峰山看到的就很不一樣呢?
有一小綹碎發,貼著她光潔的額,袁湛咳了一聲想伸手去替她理一理。秦歌眼睛忽然一亮,啟齒一笑。
袁湛像得到了鼓勵,才抬起手,秦歌已經和他擦肩而過,直奔床前:“戚大哥,你醒了?”
戚鳳崖睜開眼,虛弱一笑,費力地點點頭。
秦歌驚喜萬分,見他嘴巴有點干,忙從用棉套裹著的罐子里倒出一點溫水,輕輕喂給他喝。
袁湛陰郁地看著她,剛才的笑容,還有現在這么小心翼翼地動作,他可從來沒有體會過,哼!
戚鳳崖喝了點水,面色又更好了。
“你想吃點什么?待會我去弄。你還有哪里很難受,告訴我。”秦歌柔聲說著。在這一刻,她真的很想感謝上蒼。
戚鳳崖也感覺到了她和以往的不同,那種毫不掩飾的親近和關心。她不怪他了,他心里一暖。
秦歌見他也釋然地笑起來,鼻子又是一酸。
戚鳳崖大概總覺得自己欠了她。但是,就算是欠,也是欠的秦二娘,不是她;而他的好,卻都是給了自己的。
戚鳳崖看到站在秦歌身后的袁湛,道:“二娘,是袁郎君救了我,當時齊王那些死士……”
戚鳳崖似有很多話說,只是多說不了幾個字,就有些喘氣。
秦歌替他掖了掖被子,道:“你別急,有什么等你好了慢慢說,現在養好傷才要緊。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戚鳳崖微笑著注視著她,卻不說話;秦歌笑著,也不說話。
“啊!”蘇婉月一聲驚叫醒過來,打破了二人間的美好沉默,她又怕又怒瞪著擰她手背的袁湛,一轉頭,看到戚鳳崖睜開了眼,立刻驚喜道:“師兄!”
蘇婉月撲到戚鳳崖面前:“你醒了,太好了!”她喜極而泣。
戚鳳崖看她容顏憔悴,眼皮浮腫發青,知道這一次讓她吃了很大的苦,輕聲安慰道:“沒事,讓你受苦了……”
秦歌被蘇婉月擠到一邊。愣了一會,她輕輕一笑,對略有些遲疑的戚鳳崖坦然一笑,道:“戚大哥,蘇娘子照顧你一夜守著,你們說說話吧,我去給你做吃的。”
戚鳳崖心頭的石頭徹底放下,他回以微笑,低頭看著伏在自己身前哭泣的蘇婉月。
秦歌見這兩人這樣情景,心里感慨萬千,這一次他們也算是患難見真情。
她轉過身,心中滋味復雜。
袁湛見她磨磨蹭蹭的,一把扯她出了房門,沒好氣道:“怎么,人家早有婚約,你也是有孩子的人,還想怎么樣?”
秦歌對著袁湛這副嘴臉不想多看,又不禁想,怎么自己和現代的時候一樣,凡是好男人好像都名花有主了呢?
秦歌打起精神,白他一眼:“有孩子又怎樣,我還沒嫁人呢!等戚大哥好了,我再舉行比武招親,正好讓他替我把關。”
“你你你還要比武招親!”袁湛沒想到她還不死心。
秦歌想了一想,道:“不,現在暫時還不要。等以后吧!”
“等以后?還有以后?多久以后?”袁湛又氣又急,一迭聲追著她問。
秦歌回以傲然一笑,昂首大步往廠院那邊走去。
等以后,她做了大生意,富甲一方,到那個時候,朝野人人都會知道秦娘子的名號,就像知道孟家一樣。
到那個時候,就是有人想利用她,也要看有沒有與之談判的資格;有人要傷害她的親人,還要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量!
到那個時候,她就好好選個心胸豁達知冷知熱的人,能體諒自己,能愛護阿萌。
到那個時候,就算找不到合心意的男人,帥哥總是有的,有錢在手,找個三條腿的男人還難嗎?
朝暉映著秦歌高挑秀麗的身影,袁湛怔住了,停住腳步,漸漸覺得有些事情往著越來越不受他控制的方向發展。
他有些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