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們所想, 秦歌收到了譚浩山的信,按照信上的要求,只身到了譚府。
她以為譚浩山會先和她談好條件, 然后允許她見秦萌。
但她最先見到的不是譚浩山, 而是秦萌。
當門打開, 秦萌立刻雙手高高捧起一只花瓶, 機警地看過來, 見是秦歌,她愣了一愣,放下花瓶撲過來:“阿娘!”
秦歌急步過去抱住她, 關切地看她有沒有哪里受傷。
阿萌卻著急問道:“阿娘,你也是被抓來的么?譚浩山把你也抓進來了?”
“不, 不是。”秦歌忙安慰她, 見她小臉才一日不見就瘦了一圈, 極心疼,捏捏她的肩, “你有沒有受傷?他們,沒對你怎么樣吧?”
就算感覺譚浩山不會做太過分的事,秦歌還是不放心,變態的臉上也沒有寫著變態兩個字啊。
“小娘子已經有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侍女在身后說。
秦萌惡狠狠瞪著她。
秦歌一聽,立刻道:“去拿吃的來, 要軟乎一點的, 熱的, 弄一點肉羹還有清粥, 要快。”
侍女見這位娘子倒好說話, 和小娘子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忙答應了。
秦萌大急, 道:“阿娘,我不吃這里的東西,誰知道他們安的什么心!”
秦歌拉她坐下,道:“你忘了我說過的了?人是鐵飯是鋼,一夜不吃餓得慌。你不吃飽,就是想跑都沒力氣跑!”
“可是……”
“你先想想,譚浩山為什么要抓你,他是想立刻殺了你還是有其他目的?就是想殺你,也用不著往飯里下毒這么麻煩不是?”
秦歌本來不想說教,可是秦萌總這么極端,她不提醒不行。
秦萌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犯傻,撅起了嘴,并不辯駁,好半天才道:“就算他不殺我,也不會放了我。”
秦歌道:“你放心吧,阿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就算我一個人力量不夠,外面還有很多幫手呢。”
秦萌咬住了唇:“阿娘說的是……阿爹么?”
秦歌一愣,這孩子還在指望袁湛來救她,她趕緊說:“是啊,你孟叔叔已經派人給你阿爹送信去了,他知道了一定會來救你。”
秦歌有點心酸,阿萌再怎么說不需要爹,遇到危險想到的還是有爹來救她。
為了提高她的求生意識,秦歌也不介意粉飾一下袁湛,又怕最后秦萌會失望,便道:“你阿爹又打了勝仗了,他一定會有辦法救你。就是譚浩山那些人,聽說他回來,恐怕也不敢不放你,但是呢,這路太遠了,唉,你別怕,阿娘也會想辦法,還有孟叔叔和晉王,他們都是你阿爹的好朋友,不會坐視不管……”
秦萌怔怔聽著秦歌說話,看她有些勉強的笑容,心里一陣難過。
就算阿娘再怎么對阿爹冷眉相對,說有她就夠了,其實心底里還是想著阿爹的,遇到困難就更想想依靠阿爹。可是……
“阿娘,你放心,這一會換我保護你。我不會讓阿娘有事的。”秦萌依偎在秦歌懷里,雙手抱住她,低低說著,湊近秦歌耳朵道,“阿娘可知道譚浩山為什么抓我來?”
她怕秦歌想不到,悄聲道:“他們是為了鐵礦。”
“你怎么知道?”秦歌訝異,她猜的也是這個。可阿萌才多大,譚浩山不至于病急亂投醫到問這么個小孩子吧?
秦萌一頓,說:“……我猜的。”
秦歌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如果秦萌真是重生的,難道她們母女倆意外死去是因為鐵礦?
她很快想到另一件事,有沒有可能,秦萌知道鐵礦的具體所在呢?
一直以來,她寄希望于戚鳳崖發現鐵礦其他入口,但是找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如果秦萌真是重生的,也許她會知道?上一世秦二娘會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她?
秦歌緊緊抓住秦萌的胳膊,如果這是真的,那真叫做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你知道鐵礦在哪里?”
秦萌見秦歌激動,以為她擔心自己說出去,點頭道:“阿娘放心,我不會告訴他們的。阿娘也一定不能說,不能答應他們任何一個條件,不然他們會殺我們滅口。”
秦歌當然知道不能說,這可是和譚浩山談條件的籌碼啊。
“這些你不需多想,你只要好好在這兒吃飯睡覺,等著阿娘救你出去。”秦歌再次安撫她。
卻見秦萌抬起頭來,目光凜冽。
秦歌轉臉,見譚浩山就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他終于出現了。
或許他是想先借母女見面的機會試探一下她們的深淺。
譚浩山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看著她,可是他卻知道如今兩人的見面已經和往日全不相同了。只看現在秦歌那看似平靜實則充滿警惕的姿態就可以知道。
侍女端了飯食進來,秦歌檢查了一遍,清粥濃稠,肉羹軟爛。她道:“讓阿萌好好吃飯,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譚浩山正有此意。
秦萌見秦歌出去,在她身后喊道:“阿娘!”使勁搖頭,提醒她什么都不要說。
秦歌笑了一笑,也用力一點頭,讓她放心,然后隨著譚浩山走到庭院里。
要說她還真沒想到譚浩山會把秦萌囚禁在自己的家里,她也沒想到譚浩山家還有這么一個小巧別致的小院子,在院墻上攀爬的刺薇花,已經零星開放,長廊外還有一個小湖,幾尾錦鯉在水中穿梭。
“這個地方如何?”譚浩山忽然沉聲問道。
秦歌一愣,答道:“挺不錯。”是真的不錯,但和譚浩山的風格有點不協調。
“我知道你喜歡那些花草蟲魚,還有這樣的院子和布置。”譚浩山指了指院子里的草木,并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秦歌沒有回答。
譚浩山也不必她回應,低低一嘆:“婉娘和阿清也必定喜歡。”
他仰看著樹木間透出的天空,很遠處。
秦歌好一會忽然明白,他說的兩個名字應該是他的妻子和女兒。
京城中早有人傳說,譚浩山對結發妻子癡情不移,鰥居多年不肯再娶。
她從來沒聽譚浩山提到過,現在在這個境況下提起來,實在有點怪異。
“這個院子,我曾打算接你來住。卻沒想到……”譚浩山頓住。
他一向遇事善于運籌遠見,卻沒想到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秦二娘比自己預料的適合這里。可是他本來并不需要她如此適合,他需要的只是用這個地方達到他的目的。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會禁不住設想她住在這里會是什么情景,會去想象當他回到家中,是不是會像秦歌那個簡陋的小院一樣歡聲笑語,充滿生氣。
不知不覺,一草一木他按照她住的地方去布置,成了現在的景象。
譚浩山忽然有幾分厭倦,對他已做的事和要做的事。
但是他已經無法回頭了,秦歌神色平靜地站在離他一丈遠的地方。
也許站得并不遠,但她再也不會靠近。
譚浩山忽然有幾分后悔,他記得曾有一段時間,秦歌是愿意和他近一點的。但是那時候,他太心急,或者,是看到袁湛的舉動而感到不安,他打亂了自己的計劃。然后一切脫離了他的掌控,變得無法預知。
“你以為,袁湛會不會回來救女兒?”譚浩山問道。
這并不是一個談判的好開頭,但他卻還是問出了口。
譚浩山果然知道秦萌和袁湛的關系。秦歌感到意外的是,他難道不應該先關心鐵礦嗎?
見譚浩山執著于這個話題,秦歌道:“不管他會不會回來,都來不及了。女兒是我的,這件事和他無關。不如我們直接談談,你如何肯放了阿萌?”
譚浩山見她仍有意替袁湛掩飾,心中五味雜陳,更見她對自己十分淡漠,心中也有幾分屈辱。
他暗暗握緊了拳,收斂心緒,面無表情道:“也好。”
秦歌耐心等他說話。
譚浩山眸中深潮暗涌,淡淡道:“讓我放了阿萌不難。只要你在下一批兵器中做些手腳。”
秦歌驚訝地看向譚浩山。一瞬間她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不直接向她問鐵礦的事,而是讓她替他們在晉王手下搗鬼。只要她聽命一次,這件事就是他們的把柄,即使放回了阿萌,自己也要處處受他們挾制。那時候,不需他們逼問,她也只能和他們合作,又何需現在急于知道鐵礦的下落呢?
她現在才體會到譚浩山城府之深!
“事成之后,我會偽造綁匪將阿萌送回去,還會讓陳大郎作證,一切都有我,你不必擔心他們懷疑。”譚浩山見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中滿是震驚,面色微微發白,襯著幾日休息不好之后的憔悴,有幾分凄楚脆弱,又不由道,“就算他們不信你,這里,依然容得下你。”
他甚至忽而覺得,也許這才是自己此次步步經營逼她投向齊王的真正用心。
“我要考慮一下。”秦歌比他想象的更快回答了他。
譚浩山緩緩點頭:“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時間,大概送信的人剛到嘉玉關,再等到袁湛接到消息,那時候一切已成定局,他回來也來不及了。而且,他不認為他會回來。
“這段時間,你必須保證阿萌的人身安全。不許除了那兩個侍女之外任何人靠近她,包括你。“秦歌又道。
秦歌不能完全相信對方的人格擔保,但是要個沉諾,總能給對方一點心理壓力。
譚浩山繃緊了下頜,仍是應道:“好。”
秦歌再次進屋,秦萌已經三口兩口都吃完了,正著急地扳著窗縫往外看。
秦歌進來,她急忙問道:“阿娘,你可跟他說了什么?”
秦歌搖頭:“我什么也沒說。”
秦萌見她身后譚浩山沉著臉,不像是得逞的神色,放了心。
秦歌有千萬叮囑她保護好自己,這才離開。
秦萌怔怔看著秦歌的身影,眼淚忽然奪眶而出,忍不住喊道:“阿娘!”
秦歌轉身看她站在門口,小小的身影說不出的無助寂寥,又跑回來抱住她。
她一個人被關在這里,肯定很害怕。只是她不得不離開,她必須去想辦法救她。
“阿萌……”秦歌抱著她小小的身子,輕輕撫著她的背,只能用空洞的語言撫慰她,“阿萌,阿娘很快回來,回來接你出去。你要等著阿娘來,好不好?”
她擦去阿萌臉上的淚。
阿萌含著淚笑了一下,仔細看著阿娘的臉,良久點頭:“我等阿娘來接我。阿娘自己保重。”
她說著,推秦歌走。
秦歌萬般猶豫,最后只能咬牙離開。
秦萌看著秦歌的背影,留戀地久久望著,一直看不到了,才轉回身坐在門檻上,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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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天,她狠狠擦掉眼淚,對侍女道:“把譚浩山給我叫來,我知道他要的東西在哪里!”
夜幕降臨。
秦歌回到家里,對著阿翠和孟坦之等人敷衍了幾句,大家只當她去找人不果,不敢打擾她。
秦歌坐在屋里,左思右想,眼前時時出現分別時阿萌的神情。
她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