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這一腳來勢很兇,袁湛這卻回有準備,閃身將她肩膀一扳,左手朝著安行一伸,那安行麻利地將抱著的布袋解開,露出劍柄遞向袁湛。
“鏗鏘”一聲,袁湛從劍鞘里抽出寶劍,一道雪亮的光滑過,秦歌覺得臉頰上一涼,心里一沉:他是要殺人?
她隱約有些后悔。
自從并不見他有什么害人手段,又救了阿萌和自己之后,她的警惕性的確降低了很多。竟忘了當初他可是和尉遲靖一樣要致霧峰寨所有人于死地的。
“這把劍如何?”袁湛開口。
秦歌睜眼,一把真劍橫在離她臉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劍的寒光照著她的臉,有些晃眼。
秦歌以前在兵器吧里還真賞鑒了不少名劍,而秦歌雖算不上內行,但這把劍和吧主家里祖傳那把名劍實在太像,她驚了一驚——這是一把精鋼制作的劍!
吧主那把劍據說是他們家族歷代相傳,大動蕩的時候用壇子裝著深埋在祖屋房基下才保留下來的。經過歲月變更,銳利不減,鋒芒猶在。
而這一把,少了積淀的滄桑沉靜,森森殺氣逼人而來。
袁湛看她神情,呵呵一笑,道:“驚訝什么?以為只有你們霧峰寨才能出好劍?不過這次,你要我幫你,就以此為條件如何?”
“……你要我替你打一把這樣的劍?”
又一個人要她煉兵器?秦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譚浩山打刀的事。
而這一回,袁湛倒是說得很明白了,霧峰寨果然出兵器!
“不,你不是開著鐵鋪么,我要你幫我制作很多這樣材質的刀和劍,而且價錢也要低一點,不如就打個九折?”袁湛狡猾地一笑,收回劍。
秦歌給書生們的燒餅,就是以九折的團購價賣出去的。他不知從哪聽說了,活學活用到這上面來。
自己那一個寒酸又不成氣候的小鋪子,還有不少人惦記著?
秦歌想了一下,道:“我的鋪子只會打鐮刀鋤頭,你這樣的劍我沒把握,而且我現在管著餅鋪,也沒時間做這件事……”
袁湛一口打斷她:“煉不煉得好再說,你只要答應我,在我的劍出來之前,不得再替其他人制作武器。”
秦歌心里一咯噔。難道他知道譚浩山找她打刀的事?
秦歌又說:“這還需要上好的鍛鐵,我沒法弄得到。”
袁湛瞇了瞇眼,根本不信她這套說辭,卻也不去追究,只風輕云淡道:“戚鳳崖不是在替你奔走籌備么?有他在,我也不怕你賴賬。”
這件事就這樣談完了。
目送秦歌下樓而去,袁湛微微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秦歌出門,很快冷靜下來,很為自己的沖動懊惱。
即使面對著大長公主,她也能從容想應對措辭,可是面對袁湛,卻常常會情緒失控。
雖然對方為人不善,又不按牌理出牌,可自己不能想辦法轉圜,還受他左右,就太失敗了。就像面對神經病,你總不能自己也發神經吧。
秦歌想來想去,究其原因,自己對霧峰寨的了解還是太少,對自己這具身體所掌握的能力特點也知道不太多。
她穿來的時候寨子里一片混亂,她也沒顧得上裝失憶,等后來就沒法再用這個借口。到了京城大家一起面向未來,忙著維持生計,以前的事也沒人提。
哪知兜兜轉轉,她的鐵鋪有了些生意,就莫名其妙冒出一堆要打兵器的人?
秦歌回到鋪子,阿翠和阿萌正在逼問阿介她的下落。
阿介不小心說漏了嘴,他也是見秦歌遲遲不回有點擔心。
秦歌看著滿屋子關切的眼神,心里也是一暖,笑道:“我又不是去龍潭虎穴,你們想哪兒去了!”
看阿翠欲要責怪她,她連忙說:“剪彩的事情已經說妥了,我們趕緊照著先前的計劃做吧!”
她給阿翠和阿介分派了任務,自己帶著阿萌回去拿要印刷的畫稿。
至于心中的疑問,看到大家之后,她反而豁朗起來。
什么事都要一件一件的來,已經走到這一步,便先把要做的事做好。鐵鋪的事,橫豎她和譚浩山還有袁湛都說好了等餅鋪的事忙完才說,到那個時候再問阿翠也不遲。
阿萌在她懷里悶悶不樂。
“阿萌怎么了?鋪子里不好玩,要不你跟著阿水上學去?”秦歌想到后面還要忙,秦萌沒人看護也不行,不如早點去私學。
秦萌嘟了嘴,道:“阿娘為什么不帶我去?我也能幫得上忙。”
秦歌樂道:“你能幫什么忙呢?”
秦萌轉了轉眼珠,道:“我……我聽郡主說過好多次袁湛的事情,還知道他喜歡什么,陪著阿娘去,我就能哄他高興;哄他高興,他就不會為難阿娘了。”
秦歌一笑,一般來說還真是這么回事,便道:“那好,以后有什么事我就帶著阿萌,阿萌若知道什么,也先告訴阿娘可好?”
秦萌眼睛一亮,頻頻點頭。
入夏之后,天氣漸漸熱了。
大長公主府的郡主忽然向各家千金發出邀請,邀她們到芙蓉池畔的清心閣玩。
自從花朝節驚馬事件之后,晴月郡主就更少出門曾經還有傳言說她受驚嚇過度而香消玉損了。
不曾想后來又傳出說法,說她得了仙人指點,身體漸漸好起來,如今居然還請大家出去玩。
接到請帖的人欣然前往。
大長公主府上有兩處莊園,有溫泉的山亭和適宜消夏的清心閣,都是當年皇帝賞的。
在河邊,沐著習習清風,榴花初綻,一群大家閨秀談笑晏晏。
侍女魚貫而入,送上點心。
那些貴女們看到點心,竟不約而同小聲驚嘆了一聲。
郡主抿嘴一笑。她看到秦歌要求這樣擺盤的時候,比她們的反應大多了。
秦歌強調首先在看相上就引吸人的眼球。
用稍硬一點薄如蟬翼的絹巾代替玻璃紙,做成碗托。
糯米糍新起了名字,叫玉團,用從植物里擠出來的汁液給面漿調色,這樣一個個雪白、粉紅、淡黃或者翠色軟滾滾的糯米糍,上面還裹了一層雪白的糯米粉,襯著下面精致的絹紗,看著分外誘人,引人食欲又不忍下口。
還有淺紅的紅豆糕,放在古樸的黑色木盤上,墊了一張新鮮碧綠的樹葉,兩廂映襯,典雅而沉靜。
就連甜羹,裝在雪白的小碗里,一旁綴著幾朵淺黃吐蕊的香花和長長的草葉,看著也讓人清新愉悅。
天熱也會影響人的食欲,然而這樣看著賞心悅目的點心,聽著郡主細細解說點心的特色,無不讓人食指大動。
侍女又送上銀制食器。
大家看到只比指甲蓋大一點的小勺子還罷了,看到還有一樣,也有長長的柄,可是卻不是勺子,有一端先是膨大然后分出四個分枝來,都不知道這是何物,便一起看向郡主。
郡主微微一笑,拿起銀叉,照著秦歌教她的法子叉起一小塊點心,慢慢放入口中。
眾人恍然大悟。平常吃的點心,多半做成一口大小,就是為了吃相雅觀,如今有這食器,就方便多了。
郡主心里也有些小得意。平素她不愛說話,又不大出門,雖然大家多半遷就她,可是大多數話題她都接不上,漸漸也就更不喜歡和人結交。只有這一回,她說的事是大家都不知道的,還要向她學。
大家品嘗著美味點心,見郡主心情也是很好,氣氛越加熱鬧起來。又聽說這些點心等錦華食鋪重新開張都有售賣,吩咐表示要去光顧。
孟家小娘子最是活潑,笑問晴月道:“郡主可知錦華食鋪帖子上所畫的公子是何方神圣?”
她這一問讓晴月一愣,卻讓眾人都激動起來。
“什么帖子?”晴月問道。
那孟小娘子見她不知,索性喚來侍女,把自己悄悄收藏著的帖子拿來給晴月看。
原來各家府上這段時間隔不了幾天就會收到錦華食鋪送來的帖子,準確的說是廣告單,有食鋪將會推出的點心名目,點心口感、原料以及食用和儲存要求。
最引人注意的卻是主頁上精心裱過的圖畫。畫上或是山水小舟,或是明月滿江,或是花前月下,都有一名卓然而立公子的背影。
畫旁配一首即景小詩,落款卻是數字。
有心人將幾天所發的帖子擺在一起,就發現那數字逐天遞減,而畫上的公子的身影卻是在逐天漸近。
算一算數字歸為零的那一天,恰好就是錦華食鋪開業的吉日。
這畫上始終只有背影和側影的翩翩公子,引人無數遐想,也成了閨閣少女的熱門話題。
晴月看到畫,心便砰砰跳。她猜也猜著,這是袁大哥無疑,也不知哪里找來的畫手,能將他的神韻畫得如此之好。
能認出來的人不止她一個,立刻就有性急的說道:“我聽說這位公子就是袁郎,他開業那一日必回到鋪子上去呢。”
“真的么?我也聽說如此,只是袁郎真會去么?我聽說他并不喜歡食甜……”
晴月有意于袁湛的事,大長公主瞞得極緊,就是有許多夫人猜得到這一回事,也不敢輕易傳出去,更不會傳到自己女兒耳朵里。
少女們談袁湛,更多的是像現代粉絲談男神,也沒什么顧忌。
只是晴月聽著,發現大家對袁湛的關注不比自己少,而自己對他的了解反而沒有眾人多,心里便有小小的不自在。
晉王府里,孟坦之拿著帖子對著袁湛看了又看,看完了哈哈大笑,道:“你這郁郁獨行江上的形象是哪個替你想到的?秦二娘?”和真人真是反差鮮明啊。
袁湛對這樣的調調卻是很滿意的,不然他也不會那么配合,還讓人專門仿著畫了一幅大的。
“這秦二娘還真是奇思妙想,剪彩這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這生意做的有意思,她以前做土匪真是屈才了!”孟坦之又道。
尉遲靖卻不喜歡他總在替秦二娘他們說話,只是以前的事過去也過去了,袁湛不肯追究,他也只得放下,便只哼了一聲,又道:“我聽說被秦二娘趕出鋪子的人,揚言要她難看,她這鋪子開不開得下去都不知道!”
就在眾人或期待或好奇或怨恨的談論中,錦華食鋪開業的日子到了。
有了前期的宣傳,一早鋪子前面就人頭攢動,車如流水馬如龍。
中間由武侯幫忙圍出了一塊空地,大紅的緞帶有兩個小正太牽著,攔在門口,中間懸著一枚大紅色比人頭還大的緞花。
人們看著稀奇,有的竟然還猜著是不是有哪家千金小姐要拋繡球,引來其他人哈哈大笑,道:“這是要請琢玉郎來剪彩開業!你竟不知道么?”
有不少人就是沖著沒有見過的剪彩來的,有更多人是為了琢玉郎而來的,現在又有不少本不了解情況只是路過的人的好奇心被吊起來,大家都等著琢玉郎的剪彩。
在鋪子里坐著的秦歌卻是一臉陰沉。阿介在他旁邊團團轉。
吉時快到了,可袁湛還不見影蹤。
秦歌派人到他府上去請,說的是他一大早就出門了;讓人去摘星樓找,說他不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