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馬不停蹄地忙碌。院子里又加了兩個烤爐,正好天氣冷,下了一場小雪,院子里卻一點也不冷,暖烘烘的。
秦歌隨口說缺人手時還不覺得,如今有阿介都忙不過來,除了阿森,連阿水也幫起了忙。大家起床就開始,一直到夜晚才歇下。
阿萌太小,跟在大人后面鬧著也要幫忙,秦歌怕她燙著,讓她離遠點,她還扁嘴要哭。想想讓她一個人呆著沒了看顧也不行,秦歌叫她給大家送送水端端烤好的餅,秦萌這才高興起來。
一家人起早貪黑,忙碌,時間也過得飛快,忙了一個月坐下來算算收益,刨去成本和租鋪子生活各種開銷,竟然賺了將近五十兩銀子!
秦歌都有點不敢相信,難怪學校門口那對夫妻做燒餅,聽說孩子還花了高價進好學校借讀呢,真是“餅”不可貌相啊。
秦歌心情大好,這時候做事還不能停,沒法給大家放假,便讓每個人說一樣想吃的,讓阿介去買了犒勞大家。晚上提前一點關門,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好好大吃了一頓。
阿介也只有十七歲,阿森和阿水也都是長個子的時候,平時秦歌在伙食上就沒有太節省,只是這樣大魚大肉的吃還沒有過,個個都是喜笑顏開。
秦萌津津有味吃著肉羹,還不閑著,忽然冒出一句:“阿娘,我們賺了很多錢,是不是可以還錢了?”
秦歌倒沒想到秦萌還把這事放在心上,瞧這小小人兒一臉認真,便有些好笑,故意逗她:“還錢啊只怕還差一點,本來是夠了,這一頓吃去了兩貫錢呢,只怕就不夠了。”
秦萌聽了一頓,看了看手上的炙羊肉,猶豫了一會,說:“這回吃了便吃了,那過幾天再攢了錢就能還了?”
秦歌看她似乎還計算了一下,有點疑惑,她這么小,也不可能學過算賬啊,試探道:“那你算算我們還要幾天可以還上?”
秦萌眨了眨眼,張張嘴,卻又立刻扁嘴道:“……明天就能還上!明天好多餅賣出去就能還了!”
阿翠笑了:“阿姐,阿萌還這么小,你叫她算個什么,我都算不清呢。快吃吧,羹要涼了。”擦擦她油油的小嘴嘟著,又對秦歌道:“阿姐,你買的那個奴呢?怎的還不見來?”
秦歌也正在想這個,本來那個男人不來,秦歌雖有些失望,倒也沒太放心上,權當自己做了件善事。只是他們每天竟要做將近一千個餅,現在恨不得連醬香燒餅的生意都暫停,不然騰不出手來。這么做餅,錢是賺了,可看著大家眼睛下面一片青色,估計沒多久就吃不消了。
這個人不來,再請人就劃不來,畢竟北邊平定了,這些流民總要回家。
而且已經有好消息傳來,說是邊地大捷,重創敵軍,俘虜了帶頭鬧事的部落首領,又安撫了跟著打劫的小部落,如今戰事消停,只等朝廷派使者去談判了。
“說不定那個男人看這么快能回家,就先溜了。”阿介坐在一邊嘀咕道。
秦歌考慮還是通過官牙去雇個短工才好,暫時讓大家先堅持堅持。
沒想到,那個男人第二天就出現了,只是出現的還是讓大家感到意外的方式。竟然是京兆府的小吏來傳秦歌去一趟。
秦歌心里忐忑,讓阿翠留在家里看情況,自己換了衣服到府衙,就見這個人五花大綁跪在地上,兩邊還有武侯守著。
小吏說此人要混入京城,被武侯抓了便說自己是秦歌家里的奴仆,讓秦歌來認認。
秦歌根本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不過這個不重要,人家只要她出示相關證明,至于他叫什么,那是主人家可以隨便決定的。
秦歌這才為難了,她是讓這個人安葬了母親來找她,再去辦手續,如今倒了過來,她怎么證明?
這時候京城戒嚴比流民剛到京城的時候可要緊多了,以前有流民在京城里乞討什么的,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因為有消息說有胡人刺客假扮成流民混入京城欲行不軌,已經嚴令流民不得入城。
看這人因此只怕還挨了一頓好打,臉上和脖子往下都是鞭痕。人還是低眉愣眼,見了秦歌掙扎著磕了個頭,也不吭氣。
秦歌萬般無奈,好聲好氣塞錢給小吏,然后亮出譚浩山這個王牌來。她是很不想麻煩他,可是如今也沒其他辦法。當時雖然也有其他官府人員在場,不說她一個也不認得,人家和她素昧平生的,也沒可能替她說話吧。
小吏聽她抬出這么個人物,半信半疑,問了好半天,答應替她帶信,又說要去稟報上司一聲。
秦歌等了好一會,聽到一連串腳步聲,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我倒瞧瞧,什么人物還能和一向最是清廉的譚將軍扯上關系?”
說著話人就進來了,秦歌不看還好,一看認出來,竟然是那次在西市的酒樓上看到的紈绔子弟!
秦歌一眼就認得,也是因為此人相貌的確比較出眾,可當時給秦歌的印象太不好,就形成鮮明的反差。
今天再見,這人穿著官服,卻沒有戴帽子,一頭黑發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著,一臉白里透紅,雙眼有神,潤唇皓齒,看著不像是在辦公,倒像是好好睡了一覺,剛起來吃飽穿暖散散步。
見了秦歌,似笑非笑打量著她,卻不開口,慢騰騰做到上座,又讓人去拿手爐,泡熱茶。
這廳堂里很冷,秦歌站了這半天,只怕是凍得臉青嘴烏的,看還跪著的男人衣衫破爛,更是凍得手腳僵硬,對這個典型的貪官污吏就越發反感。
秦歌耐著性子行了禮,也不等對方再問就上前把前后因果說了一遍。
袁湛聽她說完,慢條斯理說:“你的意思是,你買他做奴,卻又先放他回去葬母,這一個多月時間并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秦歌一怔:“是。”
袁湛嘴角一絲揶揄的笑意,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你如何知道他就是安葬母親?如何敢擔保他就不是胡人探子?袁某奉圣意代管著京城的事,可是絲毫亂子都出不得啊。”最后那拖長的語調官腔十足。
秦歌看他純粹就是刁難人。真是胡人探子,她這個小小的餅鋪能給他帶來什么好處?做餅的秘方?馕餅好像還是西北那邊的特色呢。
可是現在要她怎么辦?秦歌看了看那個人,委實可憐,可自己也沒有能力保他。
秦歌按捺著火氣道:“長史明鑒。方才那位府吏大哥只問這人是不是我買的奴,當時他賣身葬母,我便買下來,此事可請譚將軍來作證。”
“譚將軍?譚浩山?這探子又與他有什么關系?”袁湛轉頭看小吏。
小吏一臉為難,不知如何說才好。誰不知道這袁湛和譚浩山不對盤,聽他直接把譚浩山和“探子”連在一起就能知道,他不懷好意。
“不知袁長史抓到了什么探子?”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譚浩山走進廳堂。
秦歌和小吏竟都不自覺松了口氣。
袁湛見譚浩山出現,訝異得挑起了眉,皮笑肉不笑拱拱手:“這么冷的天,譚將軍怎么來了?”他轉頭看了看秦歌,又看看地上跪著的男人。
旁邊讓人去報信的小吏連忙低下頭。
譚浩山坦然道:“譚某來看看有什么事可幫得上少當家的忙。”
“譚將軍對這位少當家的事可上心得很吶。”袁湛又道,目光悠悠轉向秦歌。
譚浩山淡淡回他一笑:“少當家歷遭坎坷,初到京城,又舉目無親,譚某既與她有一面之緣,總不能冷眼旁觀吧?”
袁湛這回不回應了,只淡淡看著那跪著的男人:“不知譚將軍可認得此人?”
譚浩山仔細看了幾眼,點點頭,說出來的話和秦歌差不多。
袁湛皺眉。
秦歌很高興看到他吃癟。不過顯然袁湛的臉皮比她想的厚,皺著眉又道:“此人葬母,這一個多月,蹤影全無,豈不蹊蹺?”
跪在地上的男人這時終于開了口,說他叫陳大郎,當時看秦歌給的錢多,朝廷又已派了大軍前往邊地,他總歸是孑然一身賣做奴,也沒什么牽掛,于是找了輛車,直接把阿娘送回家鄉安葬,然后才趕了來。
袁湛聽了,立刻細細問他家鄉以及安葬的具體地方,不厭其煩,末了擺擺手:“來人,先把這陳大郎關入牢里,待本府核實了再說。”
這寒冬臘月的,陳大郎一身破衣爛衫,說不定凍死了都有可能。
秦歌忙道:“長史,民女的餅鋪如今正缺人手,還等著陳大郎去幫忙呢。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先讓他跟我回去?”
古代也有類似保釋金之類的東西吧?她懷里帶的錢不夠,估計拿出來這貪官也看不上,只好暗示一下會給好處費。
袁湛“嗤”地笑了一聲,道:“你孩子都生了,還自稱什么民女?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說著還看了譚浩山一眼。
秦歌潛意識里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是未婚,頓時被他這一句搶白鬧了個紅臉,忍了忍氣,改口道:“民……民婦鋪子還需人手幫忙,請袁府尹網開一面,”
“跟你走,你可擔保他不會逃了?”袁湛斜睨著她。
秦歌看到這個男人油頭粉面的樣子就膩歪,一時脫口道:“我愿擔保!”
袁昭嗤笑一聲:“你如何擔保?這里可不是霧峰寨,你如今不過是個行走餅鋪的店主!”
秦歌頓時一愣,那鄙夷的語氣先可以忽略,他怎么知道自己來自霧峰寨?她自報家門也只說城門附近餅鋪的秦二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