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有傷員和小孩,秦歌爭取多住客棧,理由也是現成的:好歹客棧人來人往,就算有人欲行不軌也要顧忌一二。
這一天到了離京城不過百里的小鎮,入秋之后涼快了,路上行人也漸漸多起來,鎮上客棧生意很好。
戚鳳崖去四周查看,阿翠帶著阿萌在樓上歇息。
秦歌則帶著戚鳳崖的小廝在樓下準備吃食,忽然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一群士兵停在對面的驛站。
驛站都是朝廷官員準備的,來的人陣仗大也正常,但這一回動靜格外大,十幾匹馬把街道占滿了。
秦歌抬頭,看到領頭的那個人有點眼熟,再聽那人吩咐雜役的說話聲,立刻想起這個人就是她和阿翠逃下山遇到的鎧甲男人。
那個男人正好往這邊打量,秦歌連忙轉身背對著他。
等那些人進去了,她才慢慢轉回頭來,心里無數念頭閃過。
逃下山時她和阿翠明明在河邊聽到守衛的人說婦女和兒童要留活口,怎么后來會屠寨呢?現在再想,難道就是這群人上山,才發生了屠寨的事情?
那么,這些人就是兇手,也是查出真相的線索?
秦歌心里怦怦跳。大當家的死,還有阿翠娘最后的面容,都在她面前浮現。
秦歌想了一下,放下茶水,拿著一點錢走到門外,到門口的小攤上假裝買東西。
看到對面雜役出來倒水,她立刻湊上去搭訕,那些雜役正在忙碌,哪有空理會她。
秦歌不死心,等了一會,卻聽到后面有人喊她:“少當家?”
秦歌回頭,竟然看到譚浩山站在面前。
秦歌他們走得倉促,不過秦歌還是多了個心眼,為了免得官府誤會,還是托人帶了封信,好歹是個交代。沒想到譚浩山也離開那里了。
譚浩山一臉笑意下得馬來,說:“譚某得知消息時,恰好也要返京,只是少當家已經出發了,不能同路。想不到在此遇見。”
人家說的坦白,秦歌笑了笑,說:“我們前思后想,覺得譚將軍說得極對,如今霧峰寨已不好住,阿翠傷得又太重,還是到京城去名醫多。戚大俠在京城也識得一位好醫師,正好帶她去看看。”
這也不算是假話,只不過是他們決定去了之后戚鳳崖說的。可以順便請那位醫師看看。
譚浩山點點頭,道:“少當家是個善心人,對自己身邊的人都極好。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少當家盡管說。這一路辛苦,小大娘年幼,可受得住?”
秦歌點點頭:“她一向吃得苦,也很乖。”
譚浩山微微嘆了一聲,眼神黯淡。
秦歌曾聽說此人為皇帝打江山而家破人亡,唯一活著的女兒最后也下落不明。大概就是因此,他會格外關心秦萌。還曾送了許多小女孩適合的玩具來,不過都被秦萌四處亂扔弄壞了。
他們還在說話,就聽到里面有人高聲訓斥。
驛站的小吏驚慌失措地奔出來,說是為譚浩山留的房間,卻要被剛進來的那位小將軍給占去。
“哪一位將軍?”譚浩山眉一皺,目光一閃。
小吏一臉為難,道:“是北府越騎校尉尉遲將軍。之前也并不曾來知會一聲,如今……”他唯恐譚浩山生氣,趕緊把責任往外推。
就見秦歌正想打探的鎧甲男人大步出來,打個哈哈說:“原來是譚將軍訂好的房間,在下得罪!”
譚浩山笑了笑,道:“區區房間有什么打緊,便讓給尉遲兄弟。早知你也要回去,我們便該一同走。”
秦歌見那人出來就退到一邊去了,只豎著耳朵聽,暗暗記下這個人的姓氏官職。
那尉遲校尉說著話眼神往她這邊飛,秦歌死死低著頭,只怕他認出自己又惹麻煩。
好在她的裝束和從山里逃出來有很大不同,人家只掃了一眼,根本沒留意看,轉頭對譚浩山道:“譚兄這一番前來替人收拾爛攤子,實在辛苦辛苦。”
他看似安慰,語氣里卻有幾分幸災樂禍,譚浩山恍若沒有覺察,笑道:“為陛下分憂何來辛苦,倒是尉遲兄弟,聽說手下兄弟折損不少,譚某本要去探望一二,竟一直抽不出空兒來,實在抱歉。”
這話大概戳到鎧甲男人的痛處了,他臉色有些不好,哼了一聲,又說了幾句,便拂袖進了驛站。
譚浩山這才轉過身,對秦歌說:“少當家可是住在對面客棧?明日不如一同走,也好有個照應。”
秦歌想了想,笑道:“那就多謝譚將軍了。”
譚浩山見她這一次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有些意外。
秦歌有自己的算盤。看他和那個尉遲校尉說話,似乎兩人關系不太好。如果她想查這個人的事情,興許譚浩山能幫得上忙。
秦歌找到一點線索,精神也振作起來。
進到屋里,客棧的雜役已經送了水來,秦萌洗了臉,正趴在窗前往樓下張望。
一路雖辛苦,小孩兒玩性大,吃得香睡得好,精神竟是還好,她一路來還數著日子,算什么時候能到京城。
第二天上路,譚浩山已等在外面。
昨晚秦歌和戚鳳崖建議兩邊一起走,戚鳳崖臉色淡淡的,也沒反對。
剛要出發,那尉遲校尉突然出現,竟也要跟著他們一起入京。
秦歌沒有告訴阿翠遇到這個男人的事,只怕她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來。
幸好譚浩山帶著他們往前頭去了,阿翠稍后出來坐進馬車。畢竟是古代男女有別,尋常兩邊也不會有什么交集。
然而有尉遲靖在,秦歌和戚鳳崖根本找不到機會向譚浩山多打探一點消息。
將近傍晚時三隊人馬進了城。秦歌他們在路口和譚浩山等人分開,那叫做尉遲靖的硬要拉著譚浩山去喝酒。
第二天一大早,譚浩山帶秦歌去找京兆尹。有他打招呼,又因為秦歌的特殊情況,需要跑上數次拖上幾個月的手續半天都弄好了。秦歌等于有了在京城的合法居住權。
譚浩山又給了一塊銅牌與秦歌,道是有任何事情可拿著這個去找他。
這幾天相處下來,秦歌對譚浩山印象不錯。可惜每次秦萌見了他還是如臨大敵,秦歌曾打算想請人家吃個飯表示感謝,最后也只能先放下。
畢竟她現在不名一文,手上最后一點錢也是戚鳳崖給的,也不必打腫臉充胖子,等情況好了再謝也不遲。
接下來她要想辦法在京城立足。
她想了很久,實在不行就開個小餐館。現代有句話,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國人,有中國人的地方一定有華人餐廳。
她好歹還懂點廚藝,而且這時候的人做飯方式比較簡單,她做的東西就算不好,樣式比較新鮮。這個不行,再找其他方法。
可做什么都要本錢,他們帶的錢不多,也沒想到京城花銷比預想的還大,若不是戚鳳崖想辦法,她們可能都要露宿街頭了。
她正為難,譚浩山身邊一個親信來了。那親信帶著手下抱過來一個小匣子,道:“譚將軍吩咐將這個給少當家。”
秦歌打開一看,竟然是整整齊齊兩層,上面三貫錢,下面還有十錠一兩的銀子,把她嚇一跳。
這里一兩銀子能換一貫錢,一貫錢就是一千枚銅錢啊,最普通的炊餅是一枚錢兩個。換到現在差不多是譚統軍資助她一萬塊錢!
秦歌不愿接受,那親信說:“此事小人做不得主。便請少當家親自去與譚將軍說。”留下匣子走人了。
秦歌不得已,只好先把匣子放床底下藏著。
要說呢,她現在的確缺錢。不過無功不受祿,這個譚浩山對她的關照似乎已經超過了他的職責,秦歌不能不多想一想。
秦萌問:“阿娘,為什么他要給我們錢?”
秦歌隨意說:“這是阿娘借的,過不多久自然會還。”
“阿娘有錢還么?”
秦萌一句天真率直的話讓秦歌語塞,過了一會才說,“阿娘自會想辦法,賺了錢還。”
“怎么賺錢呢?”秦萌認真地問。
秦歌說:“阿娘想開個飯鋪,你看可好?”
秦萌半天不答,皺著小眉頭,似乎比秦歌還著急想辦法。
秦歌又好笑又感動,說:“這些事自有阿娘操心,你去玩吧。”
秦萌已經不太像平常的三歲孩子了,家里的變故讓她過早成熟,但是秦歌還是希望她能夠盡可能度過比較幸福的童年生活。
她就把自己開飯鋪的想法跟阿翠和戚鳳崖說了。
阿翠對這些都不在意:“你怎么說,我便怎么做。”
戚鳳崖則欲言又止。
到了夜深人靜,他把秦歌叫出去,說:“我明日開始教你武功,等你都記得了,我再走。”
“你要去哪?”秦歌不禁問道。她以為他會留下幫他創業。
戚鳳崖默了默,卻說:“日后再說。”
第二天,秦歌開始習武。
她這身體果然有基礎,有時候戚鳳崖一個提示,她下一個動作已經出來了。
這么一來,估計戚鳳崖也不會懷疑她是冒牌的吧?想象著自己將來成為一名飛檐走壁的女俠,秦歌沾沾自喜。
下午秦歌就去觀察京城人們的生活,算作實地就業考察。
京城繁華,流動人口不少,而且飲食物價不高,所以多數人都在外面吃飯。這讓秦歌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通常買吃食都要跑上至少兩家,這家買餅,那家買湯水。綜合起來什么都賣的只有酒家,可價格又上去了,普通人家都不會去。她想起盒飯,還有快餐店。
只是她缺人又缺錢,還要好好計劃。
秦歌信步走著,穿過吵雜的鬧市區,走入西市深處更偏的地方,有賣牲口坐騎的,有打鐵的賣炭的。人比前面少,可到處是雞鴨鳴叫、叮叮當當和人們此起彼伏砍價要價的聲音,一點也不冷清。
秦歌走過一家做兵器的店鋪,看到墻上掛著幾把刀。沒有先前在兵器店里看到的精致講究,但是更實用。
她想起阿翠惦念的那把刀,下山之后藏起來,后來時間倉促,也沒找著。又想到自己也要習武,不知是不是也該買一把。
秦歌在鋪子前面想得入神,險些沾上濺起的火星。那鐵匠抹了一把汗,看她幾眼,忖度著她大概不會買刀,便也不大理會,只粗聲讓她站遠點。
秦歌在幾家鐵鋪前轉了轉,又轉回頭到各種刀劍鋪子里仔細看去了一圈,問了問價格,一個念頭悄然升起,不由暗暗激動起來。
在現代她和幾個朋友愛好漢服,又認識了不少更高級的古文化發燒友,其中一個人還喜歡收藏和研究各種古代兵器。
當時越王勾踐那把劍在全世界巡回展引起轟動,她們也跟著湊熱鬧,研究了好一陣子。雖然都沒進行過實踐操作,但是理論知識還掌握了不少。
看那些鐵匠的淬火主要還是用的水,而武器店里刀劍的價格高得嚇人,那是不是說,這時候還沒有人會用更先進的淬火技術和冶煉法?
她回想一路所見,那些有些身份騎馬的人,都喜歡配上把刀或者劍做裝飾,就是有些英姿颯爽的小娘子身穿胡服也愛佩刀。
大概這個朝代尚武,如果她能把自己懂得的方法實踐出來,是不是可以賺大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