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17 20:01:45 字數:2301
過了三兩日,莊善若閑來無事,正捏著本秀才爹留下的書靠在窗口翻看,便看到劉福嬸搖擺著胖胖的身子,進了王大姑的屋。莊善若不由得有些心浮氣躁起來,放下了書,抓起一把扇子胡亂地扇了幾下。劉福嬸過來干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總不可能大熱天的來和王大姑嘮嗑。莊善若后半輩子的事恐怕就會在這一兩天里定下來,說不忐忑那是假的。
王大姑攜劉福嬸在椅子上坐下,摸著劉福嬸身上的團花青緞褂子嘖嘖贊道:“這料子好,又輕又滑又透氣。”
“可不是,穿著涼快多了。”劉福嬸今天還簪了一個鎏金的簪子,笑道,“你也置辦一身。”
“我哪像你,成天窩在家里,不是伺候雞呀就是伺候豬的,白的糟踐了這好料子。”王大姑明白劉福嬸的來意,可怎么的也得先說幾句閑話,否則倒顯得自己火急火撩的了。
劉福嬸以往總覺得在王大姑面前矮上一頭,家里沒個兒子,當家的又窩囊,可自從春嬌的親事定下來之后,這日子也就舒心多了,這不,連王大姑也為了她侄女的事來巴結她。劉福嬸也顧不得拿喬了,雖然屋里沒別的人,也壓低聲音道:“那日縣城里我和你說的事……”
王大姑眼皮子一跳,問:“咋樣了?”她那日回來后便去打聽那個劉全,雖然是一個村子里住著,可兩家隔得遠,也沒多少交情。聽說這劉全長得矮胖,王大姑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又說這劉全家里家境倒也尋常,只一個妹子早嫁出去了,剩下爹娘。爹倒也罷了,劉全娘人稱栓柱嫂的,卻是個極厲害潑辣的。王大姑怕莊善若嫁過去受委屈,心里也不大樂意。
“我那嫂子也忒不清楚了。”劉福嬸嘆口氣,攤攤手道。
王大姑聽了也并不見失望,只是長長地“哦”了一聲。
劉福嬸覷著王大姑的臉色,知道這親事八成是告吹了。她想起昨日去劉栓柱家。去的時候是興沖沖,回來倒是被她嫂子擠兌得一肚子的氣。
“我還剛向我那嫂子提了你們家姑娘的名字,倒被她一頓搶白。”
王大姑微微變色:“怎么,我們家姑娘倒還高攀了她家的小子?”
劉福嬸撇撇嘴,道:“可不是?”
這劉栓柱是劉福的嫡親哥哥,兩兄弟娶的媳婦都是厲害的,不好相與,劉老太太便早早地分了家。劉老太太偏心大兒子,明里暗里幫襯大兒子家。劉福嬸和栓柱嫂差不多是同時懷上,兩個人的肚子都是尖尖的,從孕相上看不出什么。結果一朝分娩,劉福嬸生了個閨女就是劉春秀,栓柱嫂生了個帶把的劉全。這下,老太太偏心偏得就更厲害了。待生到第二胎,劉福嬸還是個閨女,劉老太太扁扁個嘴,鄙夷地道:“一窩賠錢貨!”孩子連看也不看一眼,便搖著頭走了。自此,劉福嬸這個要強的人便在他老劉家抬不起頭來。
這個栓柱嫂也是個嘴皮子極厲害的,這幾十年來,劉福嬸也和她當面鑼對鑼鼓對鼓地干過幾次架,也沒討上一絲便宜。
劉福嬸一想到昨日她妯娌的那副嘴臉,心里便來氣,她嘆了口氣道:“我這幾年,啥樣的人沒見過,啥樣的氣沒受過,卻生生要被我那妯娌活活氣死。我看善若配我那大侄子是綽綽有余,我還怕委屈了你家姑娘呢。你知道我妯娌怎么說?”
“怎么說?”
劉福嬸咳嗽了幾下,故意捏起嗓子道:“這閨女八字不好,克死爹還嫌不夠又克死了娘,你可是我們劉全的親嬸子,說這樣的親事是安的啥子心哪?”這話劉福嬸本不想說,實在是被她嫂子氣得夠嗆。
王大姑一聽,臉兒都漲紅了,道:“我家善若花朵一樣的,我還舍不得給呢,憑啥被人這樣糟踐?”
劉福嬸小心地覷著王大姑的臉色道:“還有更難聽的,我都沒臉說。”
“說吧,我受的住。”
“我那糊涂嫂子說這王家還有兩個兒子,這孤男寡女的,誰說的清楚?我家劉全再說不上媳婦,也可不想當便宜爹。”
“這,這……”王大姑聽得氣急攻心,雙手直抖。
“呦,都怪我!”劉福嬸忙扶住王大姑,“什么好話歹話都往外說。當時我和她辯了幾句,我真是那熱臉子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還害得善若白白地被人奚落一場。”
“我們王家清清白白的,可不能讓人白白地給潑上一盆臟水。”王大姑忿忿地道。
“可不是。”劉福嬸心里暗暗得意,她這個嫂子是個潑的,王大姑雖然和善,可也不是吃素的。這么多年吃那栓柱嫂的排頭,倒不如趁機挫挫她的銳氣。劉福嬸假意地勸了王大姑半天,這才告辭。
在院門口碰到了匆匆進門的王有虎。
王有虎是個活絡的,他笑著道:“劉福嬸,來串門子啊,咋一個人出來,我娘也不出來送送。”
劉福嬸故意做出懊惱的樣子,又加了把火,道:“都怪我搬嘴,你娘正在房里生氣呢,你快去勸勸。”
“咋的了?”王有虎送了劉福嬸出門,便匆匆進了房間。
莊善若見劉福嬸沒呆上多久便出去了,這事姑娘家的也總不好親自去問,只得靜下心來,重新拿起那本《齊民要術》翻看了起來。秀才爹留下的那堆書里各種各樣的都有,莊善若琢磨著會嫁入農家,便翻出了這本書看了起來,也算是未雨綢繆吧。
吃過晚飯,灑掃過后,莊善若便聽見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的。有個女人尖利的聲音響起:“王家的,你既然有臉打人,就有膽敢認。我倒要來評評禮,你家的閨女是上趕著嫁還是怎么的,哪有說親不成便打人的道理?……”
莊善若心里一跳,莫非說的是自己家?
在石榴樹下歇著的王有虎掏著耳朵冷笑了幾聲,王有龍不動聲色,卻將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
王大姑趕忙拉扯著兩個兒子,道:“咋回事?”
“沒咋回事,就是和我哥一起將那個矮胖的劉全揍了一頓,看他還敢滿嘴胡沁。”
院門被人擂得山響,那女人喊道:“王家嫂子,給個說法,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栓柱嫂可是好欺負的?你當我是軟柿子,一捏一個準哪?”
王大姑將莊善若推進東廂房,囑咐道:“關好門,沒叫你,可別出來。”
莊善若靜靜地坐在床上,心里明白定是劉全家說了什么不中聽的混話,王有龍王有虎便逮著劉全出氣去了,現在人家倒是找上門來。
院子里吵得沸反盈天,莊善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有個女人尖利潑辣的聲音時不時地響起,這恐怕就是那個栓柱嫂吧。莊善若苦笑了一聲,心里是又酸又苦,這場風波全因了她而起,也不知會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