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
衷瑢一邊曬著衣服一邊心里念叨,怨著云長天又是忍不住去回想剛才那股強烈的心悸,心跳拍子都要把她的胸膛給穿透了,
她的臉一直燙著,拿涼杯子碰一碰能讓酒沸騰起來,
幾套衣裳掛在竹竿上,它們面上的織紋緊密,還繡著黑白的仙鶴,這針腳繡法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之手,
陽光照在錦緞上泛著微微的光,印染的幾朵墨綠云間,那只仙鶴仿佛就要從平面上掙脫出來,飛回天宮中去,
云家是多么富貴,連神鳥都能捕捉下來囚禁在這里,
她撫著他的衣服,又不自覺揉搓自己身上的那些碎布料,對比著可能貼身的質感都要差很多吧,
屋里沒有澡盆子,衷瑢平時都是打了水仔細抹抹就對付過去了,隔上四五天才會回三斟曲借個地方泡澡,
現在這少爺一定要整桶的熱水來暖身,自己打了滿滿一盆進去都沒讓他樂意,衷瑢絞了滾燙的手巾,什么都不管,只是遠遠地遞給他,不敢多靠近一步,
他窩在榻上伸手夠不到,講道:“你怕我吃了你嗎,”
衷瑢點點頭,眼神幽怨,
云長天笑著,嘴里念叨:“行,你不過來,那我過去,”說著掀開被子就那樣準備下榻,
她趕緊扔了手巾,扭頭就往屋外跑去了,跑過頭還不忘回來關個門,
聽她在外面結巴地喊著:“少爺,,你擦完了,叫,,叫我一聲,”
過了午時,衷瑢在院里用風爐烘烤著半干的衣服,從屋里出來后云長天一直沒動靜,也不知道洗沒洗完,
她回頭看著房間窗戶,再怎么看也看不透里面的情況,便壯著膽子悄悄推門進去打探,
臥室不大,她一眼就看到他蓋著半身被子睡著了,
把手巾水盆一并收拾掉,衷瑢探頭探腦地挪到榻前去觀察他,
云長天睡得很熟,還微微打起了眠鼾,只是他睡覺不注意,胸膛還露著,一點都不怕在這么冷的天氣里凍傷身子,
衷瑢順手給他拉上棉被,還把被沿往他兩肩脖里塞,生怕有點風漏進去都會讓他覺得冷,
但這人睡相實在糟糕,剛安頓好就翻了身,踢走棉被,又只剩下身還蓋著,
她再幫蓋了一次,過不多久還是被他踹掉了,
“真是跟個孩子一樣,”她決心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再不識相,就隨了他去,管他感冒也好傷寒也好,
結果他夢囈一聲,順著把被子全都扒拉到了一邊,緊緊抱在懷里不肯放手,
云長天背對著她,用春光乍泄來形容都不為過,
衷瑢偏過頭和他搶著棉被,可是這家伙力氣使得大,要是換成一個女人被他這樣摟著,估計早就要窒息斷了氣,
這人被她硬是拽著翻回了正面,雙手仍是抱著一坨被子不放,
看他睡得實在太熟,衷瑢也沒力氣再戰斗下去,隨便扯了扯就奔回院里看衣服去了,
等到衣服差不多可以穿了,衷瑢出門去東市上買點酒菜回來,原本自己一個人住著并不講究,隨便摘點院里長出來的白菜就燙了開水過飯,至多不過還剩一點梁又夢帶來的臘肉,
今天不一樣,這少爺口味挑剔著,沒有新鮮的肉食蔬果可是要翻臉的,
云長天睡到差不多衷瑢快回來的時候醒了,他見自己的衣物整整齊齊疊在一旁,一摸已經干了,懶懶地起身套好內衣,正拎著中衣,心想要不再調戲一次衷瑢,便背著手踱步到門口,左看看右看看都不見有人的影子,怕是被自己嚇跑了,
自知今天是有點強硬過頭,他摸到肩上的咬痕,隱隱還在泛痛,這小娘子性情如此剛烈,他想著今晚還是算了別過夜了,怕她躲了自己睡廚灶房去,
云長天以為她躲著自己,便穿好行頭關了大門往西邊走,他剛轉彎不見了身影,衷瑢就提著大堆的食材從東邊的墻角拐著來了,
進屋不見人,她還以為哪里逛去了,院內院外東找西找就是沒有他的影子,好似沒來過一樣,就連榻上的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
衷瑢頓時心里一陣失落,那只仙鶴終究還是要飛到天上去的,
第二天云長天推了許多應酬處理好公務,急著尋到她的住所,但是院門上掛了道大鎖,看來她出門了,
只是連續三天,這鎖一直沒卸下來過,
云長天有點意識到,該不會這小娘子負氣離開了吧,
他發動家丁和一些官吏在城里悄悄搜索她的蹤跡,果然有了消息,城南守門的士兵說前幾天看到過一個差不多的娘子背著包裹出了城去,
當時士兵起疑便盤問她,她只說是去投靠城郊的親眷家,搜過包裹沒什么可疑也就放她走了,
衷瑢竟然跑去了城外,這下可太不好找,
云長天這幾天都往三斟曲里跑,要找梁又夢想辦法,可是連帶著這娘子都不見了蹤影,
他看著婚書已摁好了兩人手印,只差了拜堂,衷瑢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內人了,可是一切都順利的時候她為什么還要逃,云長天想不通,難道就是因為那天自己有意的調戲,
這件事一定沒有這么簡單,他猜也許何音知道點內情或者干脆就是他在從中阻撓,如此思忖,他便直闖何府去尋人,何音剛好當時就在家里午睡,被管家叫醒的時候慕亦還枕著他的胳膊迷糊夢囈,
兩人在廳堂里對峙了好一會,何音堅稱自己沒有干涉過他的婚事,自月娘從歌樓搬走后更是沒有見過她,
但是云長天不這么想,連梁又夢都不在了,有點故意調走她掩人耳目的嫌疑,
兩男人正爭辯地激烈,被打擾了午休的德爺黑著一張臉闖到廳堂來,聽了管家解釋他們起爭吵的原因,對著云長天一頓呵斥:“云副將莫要將自己的錯事隨意歸結到我們頭上來,梁又夢本來就不是歌樓的人,她要來去我們根本管不住,何況她和月娘本就情同姐妹,月娘一走她自己跟著走,這又有什么好解釋的,”
云長天略有點無言以對,想想確實是,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錯怪了他們,
三人陷入一片僵局時,有小廝來通報云洛忠也來了,大好的時光都被這兩人浪費,何音心里難免怪罪他們,
洛忠上來就向家主們說道:“何司樂,德爺,叨擾了,我聽說大少爺在這邊做客所以過來看看,家里有點急事需要少爺回去處理,”
又是道幾回歉拉著云長天趕緊出了何家門,
洛忠與他問道:“剛才汀娘跑到家里來找你,說月娘在她那里,就是不肯回來,”
云長天自然要問為什么,但是洛忠讓他自己前去清楚個究竟,她現時正等在門口請他上車,
他二話沒說就隨著汀娘一同驅車趕往郊外的別院,路上,他也免不了要向梁又夢問個沒完,這娘子很不耐煩,跟洛忠統一口徑:“待會見到月娘你自己問就知道了,”
搞得這么神神秘秘,害得云長天以為衷瑢出了什么大事,且是在別院的臥房里見到憔悴的她,那一瞬間,他還以為那晚的噩夢又復出現,
他心慌一瞬,那種又要失去她的痛苦開始沸騰,
梁又夢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倆,衷瑢精神倦怠著望著云長天,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心累得開不了口,
“你為什么又要躲開我,”他被自己的臆想逼得無路可退,只能朝她泄著不安的慍怒,
她心里此時滿滿的都是他與董嘉言相親昵的畫面,登高時還有暴風雪中,兩人密切的私語雖然輕,但鉆入她的耳朵里卻像千萬只毒蟲啃咬著她全身,
包括那日他離去后,董嘉言獨自找上門來的尷尬處境,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這里的,衷瑢想這不用問也知道,而且云長天走了嘉言就找上門,至于她想說什么事,衷瑢更知道了,
“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她給嘉言倒了杯殘酒,那是云長天喝過的杯子,還來不及清洗,
但是董嘉言笑著看她開口就是:“月娘馬上要成親了,我只是來道賀的,還帶了點禮物過來,”
放到衷瑢面前的是自己原本送給云長天的茶葉罐子,嘉言看起來毫不知情地繼續講道:“雖然這茶葉罐子簡單了點,而且也是朋友整理物件時清理給我的,但我看它時腦海里總浮現出月娘你的身影,你們都是這么精巧可愛,禮輕情意重,我董嘉言也沒幾分積蓄,唯獨這一點心意還能稱個斤兩出來,”
寒暄幾句之后,嘉言就揚長而去,
院里孤零零地就剩她一人捧著自己的心破碎,
正當她無處安置這個罐子,梁又夢帶著凈姨與陳婆來看她,見衷瑢失意的模樣,淚框閃閃,凈姨問她:“是不是那個姓董的娘子又來欺負你了,”
陳婆一旁補充:“我們在來的路上碰見那死丫頭,呦,瞧她一臉得意樣,跟被召進宮當王妃似的,”
衷瑢點頭,說不盡的酸意和嫉妒籠上心頭,直叫她一呼一吸都變得那么痛,
凈姨臉色愈加不好,想著那云長天真不是個靠譜的主兒,自己的寶貝可不能嫁了她,但聽梁又夢說了,這丫頭瞞著她們已經辦妥了一切手續,就只差拜堂,
但現時衷瑢又變成這陰郁的模樣,凈姨不顧一切都要帶她離開京城,絕對不許她再去招惹云長天或是云家任何一個人,
四人當即就幫她搬了家,衷瑢背著包裹,一言不發地靜靜望著這小院,有他來過的痕跡,似乎氣息還在蠕動著,
那一個罐子,終究還是被她雜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