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說起陳年舊事,雖然多少有些嘆息,但也早已放下,對那位女官也不再存留戀,
云長天向他問道:“你有過幾個女人,”
這老頭把手往后一背,仔細去想,俄而搖頭道:“記不清記不清,總之印象最深的,就數她了,后來我與她漸漸失了聯系,大概有十多年未見面,期間聽說她生了幾個孩子,官至何位,丈夫又是如何如何地出色,著實也替她高興過,
不過后來的事情,就有點不太好了,
那位女官有個女兒,不知是抱養的還是私生的,不跟丈夫或是自己一個姓氏,叫梁小海,
小海人很聰明機靈,她十歲的時候我還教過她功夫,她總是喊我七爺七爺,我這浪蕩了大半輩子連個像樣的家都沒有的粗人,能有這么俏皮可愛的徒弟,還真是造化,
你常叔也是,對她比對你還親,我們兩個人就一起教她,有小海陪著,日子過得實在太快,轉眼呀,她就嫁人了,
小海原來是大公主座下的女官,在她生完第一個孩子后某天,她突然來找我和老常,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她的神色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樣子,還說要是自己以后出了什么事,孩子就拜托我倆了,
這事后來就成了一個心結,等冼樂的事情出來了,我倆才明白過來,小海這是在跟我們道別,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要遭了大公主毒手,
梁家一夜之間被肅清,速度之快,就像有人故意設計好似的,所以當時我和老常帶頭,聯合了幾個與梁家交情深的朋友,一起去替小海申冤,沒想到,,哎,”
云長天挺感慨,年輕時的無奈放到老了來講,都是隔了一層淡淡的枯黃,血腥殘忍也如秋風落葉,化到泥土里了,
七叔仰頭往天上瞧瞧,瞧到一朵一朵輕柔的云,想起了什么,趕忙向他說道:“對了,上兩個月就搬到董家院子的那位娘子,她長得可真像小海,再說她也姓梁,一時間我就覺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小海轉世投胎了,”
這不就是梁又夢嗎,云長天仔細想想,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便向七叔問道:“可能是她女兒呢,”
七叔搖頭道:“應該不會,當初梁家被滅門是在半夜里,那時候所有人都熟睡著,怕是逃不掉的,聽說大公主還讓人清點過尸體,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一定只是巧合,這世上這么多人,難免有人樣子像,名字也像對不對,”
這種說辭盡管容易說服人,但總撫不平他心里的疑惑,七叔見他也跟著糾結起來,勸道:“算了,你也不要去想了,不管是不是,那件事總歸是過去了,什么仇啊恨啊,永遠都沒有現在的安穩要緊,人活著,報仇也許很重要,但沒十足的把握,還不如好好活著,你看我一輩子也不照樣過了嗎,”
云長天從來都是個有仇必報的主兒,沒有七叔心寬,雖然不能認同他的話,但出自關切,還是笑笑著應了他,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后院,那里卸了很多年貨,正等管家來清點,
七叔掏出一本折頁的冊子,還有兩張單獨的信箋,分別是云長天與洛忠托付給他的,原是兩人給各自心上人買的藥材也到了,
這批藥材是同一家的鋪子發來,用著相同的瓦罐,連名貼上都是一樣的字跡,
云長天仔細比對了一下,發現不光罐子數量,還有藥材名目都是一樣的,
原來他也是找荀御醫給衷瑢看的,當時這大夫搭完脈,似想跟兩夫妻說什么,但還是咽了下去,只簡單給了張藥方,沒想到與給董嘉言的方子只有用量不一樣而已,
七叔囑咐,給衷瑢的里面差不多半滿,給董嘉言的都是全滿,兩人因著服用時間長度不同,所需量就不一樣,不能搞錯了,
這些都是小事情,眼前還有一大堆更重要的活在,七叔身體不好,云長天想給他擔待點,讓他先去忙別的,今天自己剛好休息,不陪夫人就給他打下手了,
七叔怕衷瑢往后怪罪,說什么都要讓他回去,但大少爺鐵了心,他也就沒了辦法,仔細叮囑幾句后離開了,
云長天清點堆成山的年貨,遲遲沒有回去,惹得衷瑢親自跑來尋他,卻讓他指使著一同干活,
東西太多,兩人之前沒有做過這類事,自然忙得暈頭轉向,苦惱不堪,
他看衷瑢往院里四望一會,怪心疼她,便催道:“你先回去休息,這邊人手足,我再管一會,等等就去陪你,”
她很纏他,并不想一個人孤獨寂寞著,無奈看他一張嚴肅的臉擺明讓自己不要逆著他說話,便也答應了,
臨走時,云長天想起來還有她的東西,說道:“你等會,我讓七叔給帶的補藥來了,你快領回去,在那里,自己打開看看,只有一半的是你的,”
她往那地上一蹲,掀了左邊一大木盤里的幾個壇子,見確是半滿,便不再檢查右邊木盤的藥材,命人抬了就走,
晚些時候,董嘉言還在與梁又夢下著棋,洛忠坐在一邊,不時指點幾下,惹得自己特別遭嫌,最后嘉言一甩棋子,怨憎地看著他,洛忠方才離了棋盤不再觀望,
這時幾個丫鬟抬著藥壇子來了院里,嘉言照例去門口將她們迎了進來,指揮著東西放到窗臺邊的條桌上,并將先前一批已空的壇子換走,
洛忠見梁又夢暫時沒了對手,拖著條腿偷溜到嘉言位置上,替她接著來起了局,
兩人在黑白間斗智斗勇,卻突然聽得嘉言朝門外喊一聲:“誒,等一會,你們先回來,”
丫鬟們跑回去問什么事,嘉言掀開蓋子,傾了藥壇給她們看,質問道:“這怎么只剩一半了,”
這數量少了,也不是丫鬟們動的,她們自然不清楚,說道:“可能是月娘分了一點吧,我們剛才看見她端著一樣的東西往回走呢,”
嘉言聽到“月娘”兩字未免不舒服起來,態度變得十分不好,抱怨道:“這明明是我的,她分什么分,是不是見我很好欺負,她已經有那么多了為什么還要來搶我這點東西,”
她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但不好當著丫鬟的面太恣意,趕緊回身過去抹淚,
梁又夢忙起身請了丫鬟回去,攔她們到門口,又囑咐道:“這事可能是個誤會,反正洛忠少爺會解決,各位姐姐回去后,還是不要跟人提起來,免得惹了大少爺也犯愁,到時候姐姐們也不好過,”
丫鬟們聽她欲息事寧人的態度也覺有理,本身不是自己的問題,再說剛才洛忠少爺也沒什么大的表態,便應著離開了,回去也只說已送,不提額外的字句,
洛忠挪到嘉言身邊幫她擦了臉上的淚,笑道:“都幾歲的人了,為這種事也哭,”
嘉言不服,情緒有些激動道:“這擺明了是在欺負我,她不就仗著自己嫁了云長天嗎,”
洛忠安慰道:“月娘多大你多大,她一個小孩子還任性著,對誰都一樣,你也別想太多,”
“可我就是不舒服,我就是不喜歡她那副橫行霸道的樣子,”她嘴里罵著衷瑢,可是手卻打在洛忠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了辦法,洛忠試著將她輕輕抱到胸前見她并未抵觸,便放心大膽地摟緊了嘉言,撫著她的背,輕聲細語地勸導起來,
等到梁又夢回來,腳抬起還沒跨過門檻,卻見這幅光景,抬了眉毛向面對自己的洛忠表達驚奇之情,
洛忠忍著勝利者的笑意,偷偷揮手讓她哪涼快哪待著去,別來打擾他們,
小娘子會意,做個手勢讓他加把勁,轉身便去找衷瑢探看情況,
原是那兩個木盤子里都只有一半一半,錯由藥鋪子而起,衷瑢并不知情,況且她也沒有哪里做得不對,
她看梁又夢難得來尋自己,知她入住董家院子后與嘉言來往更加親密,吃她倆“日久生情”的醋肯定是免不了的,于是拉她在書房的琴臺邊坐下,撥一次弦就對她來一次“討伐”,
不管梁又夢怎么解釋,衷瑢只當她不要自己,盡管與她情敵相好,
梁又夢還假裝著怪怨她道:“若不是德爺跟我講,我還不知道大少爺跟董家娘子有那種關系,你也真是,自己明明知道,也不跟我商量,曉得他是那種人,我就不幫你們拉紅線了,”
衷瑢趕緊反駁:“他才不是那種人,總之他跟董嘉言現在清清白白,那些都過去了,”
“行行行,你看看自己多偏袒云長天,”梁又夢低下聲音去戳她胸口,壞笑著問道:“這成親入洞房的滋味怎么樣,”
衷瑢是初婚的新娘,剛過了半月的魚水生活,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甜蜜喜悅里,
被她問到癢處,臉紅心跳肯定不止,但總算是經過事兒的女人,面對這種閨房私語,比未婚時放開了許多,膽子也大了,便撲倒梁又夢,兩人一起倒在地毯上,放開懷地調侃起來,
衷瑢枕著梁又夢的手臂,壞笑道:“你想知道入洞房的滋味,”說著,一只手猛然向她下身探去,惹得梁又夢彈起身,尖叫之后就是一頓狂笑,
她拍掉衷瑢不安分的手,夾緊了雙腿,側身壓到她人上,還以其人之道,又是襲胸又是擰她腰,玩得不亦樂乎,
一場純粹女孩子玩鬧的大戰在兩人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之后,終于停了火,
她們倒在地毯上,望著房梁互相低語著心事,
衷瑢問她:“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梁又夢張開口許久,最后卻只伸了舌頭舔舔嘴唇,否認一聲道:“可能會有,但我可能得不到,”
“不說京城,就是這云家,有這么多郎君,你一個也沒看中,”衷瑢一心要問清楚,聽她又是否認,干脆問道:“那你覺得董忭怎么樣,”
梁又夢聽到這個名字,沒什么大的感覺,相反是他與鄭四郎的關系引她好奇,不禁令她陷入沉思,
衷瑢看她樣子,以為自己問到了關鍵,心想著原來這小娘子對董忭也是略有好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