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院中對酒,聽著隔壁隱約歌聲傳來,低聲揣度著歌詞詳細。
“飛雪玉花殘,瘦枝難栽。。”後面的詞就如何都聽不出了。
聰敏的嘉言閉目神思一會,仔細體味著當時的意境,思忖起後面該接什麼字詞纔好?
“不如就接個。。‘小爐清酒寒,情字難猜。’怎麼樣?”洛忠眉飛色舞,對自己一時的靈感頗爲得意。
誰想嘉言笑起來道:“你年紀不大,倒是對情情愛愛有一番感悟。情字固然難解,又何必直白地唱出來?”
“那你說,接什麼?”他略有點不服氣。
“蕭史郎君還,破鏡難圓。”她低低念出聲,似有心事。
看她這模樣,他有意挑起話題,問道:“姐姐說的蕭郎是誰?”
嘉言沒想到洛忠會如此追問,聽他口氣不像隨口一說,心中便有幾分擔憂,匆忙解釋道:“這歌樓的女子唱來唱去不就是這點情債未了的恩怨?你問我是誰,難不成我還要給你去尋出個弄玉來作一對?”
她這麼一講,洛忠意識到自己心太急,一下碰到了燙豆腐。佯裝不知錯地解圍道:“姐姐說的也對,不過你要是真能找到弄玉似的娘子,也好介紹給我。”
兩人隨後便散了,匆匆歸於各自生活。
入暮後,七叔帶著一點宵夜過來看洛忠,更便於隨時解答他今早前去探訪佳人苑時存留的疑惑。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這位少爺開始對隔壁人家感興趣,隻字不提對嘉言的印象。
洛忠問道:“旁邊那戶賣唱的怎麼回事?他們家的女人好好的屋子不待,偏偏要跑到牆角去唱歌?”
七叔聽時就感到爲難,勸道:“少爺生氣也沒用,之前不是夫人的白事跟他們家的紅事對衝了嗎?大少爺幾次告到皇上那兒最後也不了了之,更何況有些雞毛蒜皮本來咱家也是能忍則忍,畢竟都是天子身邊的人,搞不好將來有的是互相疏通的時候。”
這麼一說,洛忠更氣不得,拍桌子怒道:“不就會彈一把破琴嗎?怎麼比得上我們雲家在邊塞出生入死?”
七叔是長了年紀,探過無數生死場的老派人物,秉著利益至上的原則做人行事,現在對著洛忠這還未出過遠門的毛頭小夥,最多也只能勸導他:“在帝王家眼裡,臣子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這些根本不重要,他們看中的只是我們有多少利用價值。如果跟何家翻臉對咱們雲家前程無關緊要,大少爺早就親自拆了何家不知多少回了。所以少爺你也要忍住。”
也不知這何音什麼來頭,在皇帝身邊如此得寵。一向對朝堂之事不甚感興趣的洛忠這回卯足了勁兒決心要探他個究竟。
他帶了兩個童子,捧著禮盒就行到了何家正門口,讓管家去通報,說是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想要一睹尊榮。
何府管家不多理睬他,只因平日裡這種人多了去。
洛忠略有惱怒,示意童子開了禮盒,只見裡面裝著翡翠白玉的鑲金如意,另一盒子裡是上等的琉璃酒盞,嵌了西域寶石,璀璨奪目。
這兩樣都是雲某夫人送給他做禮物的,如今拿出來當敲門磚可謂下了大血本。
門口的管家沉思一會,終才稍顯爲難地進去了。洛忠直覺這次應該能進,果不其然管家眉頭緊鎖地請他入了門,一路引他往大堂裡去。
何府的宅院擺設與自家不同,簡約優雅,花壇裡植的最多的不是繁重鮮花而是亭亭玉竹,亭臺水榭雕花樸素,遮風隔斷用的均是竹簾而非絲綢羅緞玉石珍珠。不知是出於節儉還是性情素淡,家宅裝修要比自家低了幾道檔次。
想到他平日在家中擺宴請席次數多,估計是費用開銷均落到了攢人情上,家中裝潢難免要落於人後,但這也猜測不準。
管家領他進了堂屋,站到座上的女人身旁向他介紹道:“我家老爺不在這兒,這位郎君有什麼事向這邊的德子娘說就行了。”
洛忠稍有遲疑地作揖行禮,自我介紹道:“在下雲洛忠,是。。”他還沒講完,那女人打斷道:“你是誰不要緊,主要是你找我家老爺什麼事?快點說完我好回宮裡去。”
“在下慕名而來,想看看何司樂是否如傳言一般貌比潘安。”他笑道。
德子娘沒了興趣,拍桌起身告辭道:“你要看便等著,我不奉陪了。”
管家想拖著她不讓走,懇求道:“德爺莫走,老爺吩咐過今晚讓德爺留在家中過夜。。”
衆人在一旁看著默語,這德子娘脾氣也大,但能忍,究竟沒爲了這點事發作,只是又回到座上,讓人沏了兩杯茶水來重又開始招待客人。
她收拾好情緒,面容舒緩一些後向洛忠解釋道:“幾位莫見怪,何司樂家沒個夫人當持,就總拿我來替他收拾。”
管家在一旁補充道:“這不是德爺你不同意進門嗎?只要你一點頭,整個家都是送給你的。”
德子娘聽著很不耐煩,揮揮手讓他做自己事情去,又跟洛忠說起:“我好像哪裡見過你?”
洛忠一愣,考慮到她是宮裡人,覺得不好隱瞞,便坦誠道:“在下實是隔壁雲家來的雲洛忠。”
德子娘一聽,調整了坐姿朝向他,好好打量了幾番,回道:“果然生得風流。雲少爺大可以回家高枕無憂,何司樂的容貌不及少爺你七分。”
洛忠不死心,繼續糾纏道:“在下這次來並非只爲攀比,而是代表雲家來與何家調解的。”
誰都沒想到德子娘不走心,出口一句:“我知道你們雲家意見大,你說出來我聽聽,反正跟我說也沒用。”
在場的何家人都忍著笑意,覺得德子娘今天是打開了話匣子,陪客人倒是像模像樣起來。
但初來的洛忠不知道這女人平時是如何狀態,以爲她本性如此,看起來爽朗易相處,也就放開了講:“德子娘笑言,何司樂看中你,怎麼會對你說的話置若罔聞?”
她站了起來,身上突然襲出一股寒氣,何家人意識到德爺恢復了常態,趕緊退縮了一小步,更不敢擡頭去看。